第6章

第6章

吳氏原是益州人氏,因她十三四歲時,益州老家幹旱,好不容易與家人一路往南方逃難,吳氏爹娘卻在半路死于非命,她最小的妹妹也被餓死,大哥因為二哥掉落山下,救他時也被餓狼咬去了一根指頭。若不是後來遇上朱家老祖好心搭救,恐他三兄妹也難活下來。

朱九良的爺爺朱吉耀,見他爹帶回了個杏臉桃腮的姑娘,當下就動了求娶的念頭。朱家老祖是個聰明人,見兒子整日向他打聽吳氏的事,便知曉了兒子的心思,不過他也沒有着急拆穿,一直等朱吉耀自己開了口,他才托了媒人前去打聽一二。而吳氏兩個哥哥本就感念朱家老祖救命之恩,這會子聽說後,哪裏還有不同意的。

至此,成就了一段姻緣。

後來,不知過了幾年,吳氏兩個哥哥帶着子孫遷回了益州,因親人不斷離去,吳氏忽就忘記了有關益州的一切,等到朱九良出生後,吳氏就只會說幾句簡單的益州話了。

朱九良偷偷瞥了一眼周氏,見周氏淡定的眼神,就知道她對吳氏這脾氣習以為常了。

吳氏罵痛快後,哼了一聲,轉身走進堂屋,在堂屋中間的四方桌邊坐下,吩咐朱九良道:“倒杯水來。”

很快,朱九良端來茶水,一邊遞給吳氏,一邊觀察她面上的表情,見她不似剛進門時那樣氣急,便上前勸道:“阿奶,像張家這樣愛攀高枝的人家,即便日後我嫁進去了,日子也必定不會好過。現在退了親倒也好,若等成親了,他們再露出真面目,那我真無處伸冤了。”

周氏在一旁聽了,忙點頭道:“娘,我也是這麽說的。若咱們鬧一場,張家同意阿根嫁過去了,但這仇肯定是記在了心裏。再等晚一些時候,他們随便尋阿根一處錯誤,或打或殺了,咱們家也拿他們無法。倒不如現在退了親,咱們再仔細尋一戶人家,我不敢說再找的人家,家境一定比張家好,但是,起碼要人對阿根好,不能三心二意。”

吳氏看了一眼周氏娘倆,心道,平日裏這娘倆一棍子打不出個屁來,今日張家退個親,倒把這娘倆的任督二脈打通了。

吳氏喝了口茶,冷哼一聲道:“你們娘倆一唱一和,不出去唱戲真是可惜了。你當買菜呢,又要便宜又要好吃。如今十三四歲的小姑娘都不定能尋到好人家,何況你年紀大又退過親。就你這條件,還想找家境好、人好、又對你一心一意的,簡直癡心妄想。”

聞言,周氏道:“娘,就算阿根嫁不出去,我也願意她在家裏過一輩子,咱們娘倆即便日子過的辛苦一些,也總好過我辛苦養大的閨女,給別人糟踐。”

吳氏聽了,便将手中的杯子扔在桌上,朝着周氏大聲道:“我跟你說,你願意留你閨女在家裏當老姑娘,我不攔着你,但你別耽誤我孫子将來找媳婦。”

朱九良聽吳氏這麽說,心中便有些難過,她想了想,對吳氏道:“阿奶,你放心,将來若真到那個時候,我便從這個家中分出去單過,絕不拖累娘和阿松。”

想到姐姐要離開這個家,朱文松就哭了起來,“嗚......阿奶壞,阿娘,我不要姐姐走,我要好好讀書,将來做姐姐身後的男人......嗚嗚......”

朱九良見朱文松這麽護着自己,心裏頓時暖呼呼的,她走到朱文松面前蹲下,幫他擦幹眼淚,安慰道:“乖,阿松不哭,姐姐不走,姐姐還要賺錢供阿松讀書考秀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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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見此,垂下頭偷偷用袖子抹起了眼淚。

這一下,吳氏也不知要說什麽好了。明明她是為了這個家好,為了孫子好。怎麽就變成了,來拆散他們一家的惡人了呢。

正想着,就聽院外傳來葉氏的叫喊聲:“哎喲,不好了,二嫂子,侄媳婦,不好了。”

周氏聽見葉氏的大嗓門,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吳氏見葉氏這樣大喊大叫,皺眉嘀咕道:“這吉安家的,一把年紀了,也不沉穩些,有什麽話不能站穩了好好說,非要一驚一乍的。”

朱九良聽了,在心中腹诽,您老方才不也這樣?

過了一會兒,葉氏飛快地沖了進來,對吳氏道:“二嫂子,不好了。二哥帶着九良她大伯、二伯幾人去縣裏鬧了。”

“又不是沒去過縣裏,你大驚小怪做什......”說了一半,吳氏才反應過來,站起身尖叫道,“啥?去縣裏鬧了?”

葉氏喘了口氣,道:“二哥說要去縣裏找張家算賬呢。”

吳氏聽了,忙對周氏道:“快,老三家的,你爹幾個剛吃了酒,走路還打晃晃,你快去攔着他們,別讓他們出了鎮。”

“哎。”

正當周氏要出門的時候,只聽葉氏道:“侄媳婦你別去追了,我過來的時候,你爹他們已經坐上岩武家騾車出了鎮了。”

周氏聽了,看向吳氏,“娘,這......”

吳氏癱坐在杌子上,半響沒說話,随後又想到什麽,轉向葉氏,沉着臉罵道:“你個賤皮子,腦殼有乒乓,老子叫你不要亂說話,你格老子又跑去亂說,你說個球,狗日的,看老子今天啷個收拾你,不把你嘴巴打爛,你不曉得老子姓吳。”

葉氏被吓壞了,她是知道吳氏性子的,尤其吳氏又走過那麽險阻的山路,這沒點子手上功夫,一般姑娘家也撐不下去。吳氏卻實實在在從益州走到了良渚鎮,并且還嫁給了朱吉耀。即便這麽些年,沒有娘家撐腰,她在朱家的地位依然穩如泰山。

周氏見吳氏發威,只得上前一把扯住她,道:“娘,依我說,咱們現在還是去縣裏找爹他們要緊。”

朱九良也勸道:“阿奶,娘說的對,如果再耽擱下去,恐阿爺他們已經趕到了張家。”

吳氏聽了,這才停下手來,對葉氏道:“你給我等着,等我回來,看捶不捶你。”又對周氏和朱九良道:“老三家的,你跟我一道去縣裏,阿根,你就在家帶好你弟弟,除了你娘,誰來也別開門。”

朱九良牽着朱文松的手緊了緊,道:“阿奶,我曉得了。”

吳氏催着周氏出門,“也別收拾了,這就走罷。”說着,就出去了。

周氏也不敢再耽擱,跑回東屋,将梳妝臺上的荷包拿了,就跟着吳氏去縣裏了。

等兩人走後,朱九良似笑非笑地望着葉氏,“二奶奶,還勞煩您出門的時候把門帶上。”

葉氏被朱九良這麽一笑,忍不住渾身一顫,她連忙避開朱九良的目光,道:“既然沒用的上我的地方,我就先家去了。”說着,便跑出去了。

... ...

且不說周氏與吳氏如何去縣裏,卻說朱九良的爺爺和她大伯朱來發,二伯朱來財來到錢唐縣留下街張家大門外。

先是朱吉耀朱老爺子氣呼呼的拍打着大門,等張家仆人來開門後,便帶着朱來發、朱來財二人在院子裏大鬧了一場。

不到半日時間,左右鄰居都知道了張家忘恩負義,在朱九良守孝期間,想要攀高枝退親的事。

即使張太太蘇氏想要澄清,朱來發卻在她将将開口的時候,大聲的說出了當年三弟借錢給張老爺做生意,張老爺為了報答朱家,給兒子取名張承諾,并給兩家孩子定親的事情。

張家出了這樣的大事,平日裏看不慣張家的左右鄰居,自然也免不了冷嘲熱諷一番。

張太太的小女兒張寶怡雖有些伶牙俐齒,可她一張嘴也抵不過朱家三個大男人。

張老爺因做生意尚未歸家,張家後代唯一的男丁張承諾,卻懦弱的不知道躲哪裏去了。

朱來發趁着這個時候,對衆人道:“各位鄉親,我老朱家也不是那等不講理的人家,如今既然張家想攀高枝,另尋人家倒也罷了。只不過,我三弟不在了,咱們這些做長輩的自然要為自家侄女讨個說法,不能讓人随意壞了她的名聲,今日,我也不為別的,只要張家給個說法。”

立馬就有人附和道:“說的好,就該給個說法......”

聽見衆人起哄,張家老太太當場被氣的暈了過去,蘇氏徹底怒了,當下就命仆人小六去衙門報官。

衙門老爺聽說鬧事的人是朱家三個大男人,只淡淡的看了一眼捕快頭子,道:“明宇,你帶幾個人去看看罷。”

李明宇看着一臉幸災樂禍的兄弟們,連忙應道:“屬下遵命。”

仆人小六跟在李明宇幾人身後,見捕快老爺皺眉半天,也沒有開口問話,便以為捕快老爺有些不耐煩,正琢磨着要不要塞些銀錢,就聽其中一人打趣道:“明宇,你再不走快些,晚上你家娘子就要把你鎖在門外喽。”

李明宇便啐道:“滾你丫的,再說些渾話,以後你們都休要再進我家門。”

“可使不得,使不得,”那人陪着笑道,“我還想吃嫂子燒的醬鴨呢。”

小六聽了,心中嘀咕:“這些個捕快,拿着公中的錢,卻整日念着家裏婦人,真真是不務正事。”

于是,他便有些不耐煩道:“各位老爺,還請快些罷,我家老太太都被那些個無賴氣暈過去了。”

李明宇看了小六一眼,挑眉不語。

到了張家,小六忙上前對蘇氏道:“太太,衙門的人到了。”

蘇氏順着小六的眼神看了過去。

只見站在最前面的捕快,個子高大,模樣不賴,看着還有些眼熟。但一時又沒想起來,正要上前告朱家一番罪,只聽那捕快對朱老爺子、朱來發、朱來財三人,恭敬地喊了一聲:“阿爺,爹,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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