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白骨吟
第33章 白骨吟
[14:第一個世界任務成功,為了避免影響後面世界宿主的情緒,我已經對已完成世界的部分劇情進行了封存,等拯救任務結束後,南南你有永久查看權。]
十人客車坐得滿滿當當,在平坦寬闊的公路上疾馳,兩旁梧桐樹飛快往後倒退,刺眼的陽光從車窗外照射進來,落在車廂裏,一塊塊移動的光斑不斷變換着形狀。
坐在副駕駛的胖婦人燙着時下最流行的短卷發,塗着鮮豔的大紅色口紅,她扭頭看了一眼坐在後面的一群小崽子,皺起炭黑的長眉,嚴肅道:“到了陸家,你們都給我安分點,不要東張西望,有錢人家最不喜歡沒規矩的孩子,聽見沒有?”
賞南下意識跟着一群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齊聲聲應答:“知道啦~~~”
應答完,他捂額,這是幹嘛呢。
[14:陸家,國內底蘊最厚重的一個家族,其樹大根深不是常人所能想象,你們現在要前往的正是陸家的老宅。陸家的老宅位于美澤市轄區內一座山林深處,其占地面積占十萬平方米,居住在內的不僅有陸家目前最受寵愛的後人,還有維系整個老宅正常運轉的管家、仆人、司機與園藝師,訓馬師與馴獸師等數百人的後勤。]
[14:你目前的角色是陪讀陪玩兼随從,你們平均年齡是十五歲,你年齡位居中等,你剛十五歲,最小的十三歲,最大也只有十六歲,你們一共有十個人,供九個姓陸的差不多與你們同齡的人挑選成為他們的伴讀。]
有關原身的記憶慢慢清晰起來。
這是一個很神奇的國度,陸姓是貴族姓氏,産業遍布世界,其老宅卻仍舊在國內。陸家繼承人的選拔十分嚴格殘酷,對平常人算是偃苗助長的培育,對陸家的來說卻是家常便飯,他們享受了多少優待,便付出了多少血汗。
而原身,只是孤兒,孤兒院的院長給他起名賞南。他所在的孤兒院正好受陸家所庇護,這次陸家挑選伴讀,婉拒了衆多企業老總想把自家孩子送來的好意,只在孤兒院挑選,也是做慈善,不怪那些人對伴讀的位置垂涎欲滴,因為伴讀享受和陸家後人同樣的大部分待遇。
誘惑越大,條件開得越好,要求便越嚴苛,身高聲音血型三庭五眼乃至發色指甲蓋,都有着他們的一套标準。
賞南看着自己對面的男孩子,很瘦,眼睛又大又圓,亮亮的,他兩只手的手指因為緊張不停地在膝蓋上抓撓,車子偶爾颠簸,他便如同驚弓之鳥一般。
前頭的胖婦人又扭頭朝後面看了幾眼,賞南猝不及防與之對視上,胖婦人哼笑一聲,“膽子還不小。”
賞南沒作答,他靠在椅背上,扭頭看着窗外秀麗風景。
或許是已經進入陸家老宅的區域範圍了,景象中逐漸開始出現人類的身影,兩旁是綠油油的稻田,或許是麥田,賞南不認識,風一吹,柔軟的穗如海浪一般起伏波瀾,田坎上有人走來走去,每隔不遠,就會出現一座外形華麗精致的涼亭。
越往前進,白色的栅欄與深灰的磚牆就越密集,賞南看見司機刷了第三遍身份卡了,也有可能是門禁卡,每查一次,穿着黑色制服的人都會打開客座車廂的車門,鷹一般的目光在每個人的臉上細細掃過,确認無誤後,才予以通行。
車速開始慢下來,巨型的鐵門上纏繞着雕刻而成的藤蔓,鐵門朝兩邊緩緩向內打開,發出沉悶的低響。
入目,是寬闊平坦的草坪,石子路将草坪切割成形狀不一的塊狀,經過令人眼花缭亂如迷宮般的花圃之後,客車才駛入老宅主屋的院落——讓賞南聯想到城堡,橫向還有高矮大小不一的尖頂樓宇,紅與灰排列密集規律的牆壁,迎面撲來的古樸與莊重感,不遠處傳來馬的高亢嘶鳴聲,以及鞭子在空氣中揮打的脆響。
“下車,快點。”胖婦人低聲,面容嚴肅地催促着他們。
提前換上制服的一群孩子們站成一排,體型膚色都不盡相同,但絕對都是既聰明又健康的。他們眼神希冀地看着這座漂亮得像城堡一樣的房子,期待能夠留下來。
賞南:“我也要像他們一樣看着嗎?”
[14:都行。]
正準備擡頭,眼前沉重的木門緩緩打開,戴着白手套,蓄着白胡子,穿着黑色雙排金扣制服的老管家走出來,他笑容和藹可親,“正好飯點,孩子們都餓了吧,先吃個飯。”
屋子裏透出一股涼意,外面春日正隆,屋子裏卻涼氣逼人,賞南走在最後面,踏進去的時候沒忍住打了個寒戰。
其他人的反應也和賞南差不多,他們穿得并不厚實,制服是孤兒院趕制的,比較粗糙單薄,只是為了讓他們看起來體面點,不那麽寒酸丢人,但事實上,不管穿什麽,他們看起來仍舊很寒酸,也很丢人。
巨大的寬闊的甚至是宏偉的客廳,稍不注意,就會制造出回音。
頭頂巨型水晶吊燈将客廳照耀得更是富麗堂皇,低頭,便能在地磚上看見自己清晰的身影。
一個個拘謹的小身影走在偌大的客廳裏,像一只只黑色的小螞蟻,那樣渺小,柔弱,一根手指頭都能碾死。
胖婦人交代過,不能亂看,他們跟在老管家後面,被老管家帶去了餐廳。
很長很長的長條形餐桌,鋪着黑色的餐桌布,布的底端逶迤到地面,絲毫不用擔心會弄髒,因為這裏的地面比他們的臉和口袋還要幹淨。
老管家讓他們自己随便坐,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緊張和不自在,但聽見可以随便坐,仍是按照自己的喜好選了座位。
放置了餐具的位置只有九個,賞南面前正好有一個,他沒有多想,拉開椅子想要去坐。
手指還沒碰上椅背,他就被從旁邊而來的一股力猛地推到一邊,“滾開。”那個男生呵斥道。
賞南差點摔倒,等他站穩後,發現他面前那個位置已經沒有了。
一共只有九個位置,但他們卻有十個人,賞南沒有位置,他站在一旁,擡眼看着老管家,老管家卻沒有看他,而是看着已經有了自己座位的孩子們。
他們每個人的面前都有一枝玫瑰花,玫瑰花的旁邊放着顏色各不一樣的信封。
老管家笑道:“拆開來看看,只準拆自己面前的哦。”
他們迫不及待地拿了信封,迫不及待地拆開想要看裏面的內容。
胡蝶蘭是個女生,她拿到的是一個淺綠色的信封,信封上面好像噴了香水,香香的。胡蝶蘭拆開,手指伸進去,卻摸到了一道冰涼,感覺不太對,她手指再捏了捏,那東西忽然沿着她的手背滑動了起來,胡蝶蘭僵住不敢動,直到那東西徹底爬了出來,是一條通身漆黑的小黑蛇。
“啊!!!!”女孩子的尖叫聲響徹整個餐廳。
賞南靜靜地看着這一幕,默默在餐廳的最末端,找了一個并沒有擺放餐具的位置坐下,他雙手托着腮,看着不遠處他們拆信封的動作突然變得遲疑不絕。
三樓的監控室,一個黑長直平劉海的女生手裏捏着本子,指間的鋼筆轉了一圈,在胡蝶蘭這個名字後面寫下:-10分。
寫完後,陸荔合上本子,一屁股坐在桌子上,“都是些什麽膽小鬼啊,孟叔年紀大了做事越來越不靠譜了。”
她是陸荔,陸家這一輩中排行第三,坐在她旁邊的是她的二哥,排行第二,他們并不是親兄妹,她和老大才是親兄妹,其他七個都是表的,但只要有陸家血脈,就有資格參與繼承人的選拔,不過這也并不妨礙陸荔瞧不上這群只能算是雜交的競争者。
“算了,我下樓随便去拎一個,該進入下一個階段了,不是嗎?”
陸荔拉開監控室的門,長長的白色裙擺拖在地面,她赤着足,沿着樓梯慢慢走到了餐廳。
賞南在她出現在最上面一個房間的外面時就看見她了。
[14:任務對象的親妹妹,今年二十歲,一個小惡魔。]
陸荔走到了胡蝶蘭的旁邊,蹲下來在地上撿起了那條蛇,手指勾了勾黑蛇的下巴,見精神不錯,才将黑蛇繞在自己的手腕上,随即低下頭看着胡蝶蘭,“跟我走吧。”
胡蝶蘭渾身發着抖,求救地看向老管家,老管家微微一笑,“三小姐是個很善良很喜歡小動物的人。”
胡蝶蘭慢慢站了起來,陸荔垂下眼,伸手握住胡蝶蘭冰涼的手腕,那條黑蛇很溫順地順着她的手腕爬到了胡蝶蘭的手腕,陸荔牽着胡蝶蘭往前走,“別怕嘛,我很好的,你以後就知道了,我是這個家裏最好的人哦。”
賞南挺同情胡蝶蘭的,十六歲的小姑娘,被這麽吓唬,臉都被吓白了,随時都會暈過去的模樣。
可這并不能代表胡蝶蘭就是不幸的,相反,她應該是最幸運的,她被第一個帶走了,她不會被剩下了。起碼,她有機會奔向更光明的未來。
[14:你不過也才十五而已。]
可賞南一直沒有自己這副身體才十五歲的自覺,他總覺得自己大學剛畢業。
有些不太适應。
老管家口中的餐食并沒有被送上來,除了胡蝶蘭拆開的信封有蛇以外,其他的信封都是正常的打招呼。
賞南看不見信封的內容,但是可以從大家松了口氣的神态中觀察出來。
餐廳裏安靜得只剩下鐘擺的聲音,老管家訓練有素,始終保持着微笑,他站在旁邊一動不動,仿佛成為一樽雕塑。
時間慢慢過去,外面的太陽從明亮的黃轉變成了燦爛的金。
衆人都有些坐不住了,一是屁股疼,二是饑餓。只有管家和賞南,一動不動。
終于,管家輕咳一聲,“我帶大家去見見日後你們将要一起學習與生活的小夥伴吧。”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沒有發出任何聲響,賞南也跟着站了起來,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跟着老管家,他沒有位置,雖然規則沒有明說,但他大概猜到,他在一開始就被淘汰了。
賞南很瘦,年紀不大,身高也不夠高,制服穿在他身上些微偏大,他眼睛比之前在車上那個男孩子要圓多了,睫毛又濃又翹,內眼角下垂,外眼角上勾,瞪圓了時眼尾也被拉開,像貓的眼睛,但是比貓的眼睛更柔軟無害。
他站在位置上,所有人都走完了,老管家經過他身邊時,留下了一句,“走吧。”
他們穿過長長的封閉又狹長的走廊,走廊金碧輝煌,牆壁上繪着極具藝術感的壁畫,空氣中飄散着若有似無的蘭花香味。
接着,老管家帶他們乘坐電梯,他第一次只帶四個人走。
餘下的五個人被帶到了另一棟樓,第二次,也只帶四個人,留下賞南一個人站在一樓等待。
很快,老管家回來了,他對賞南露出笑容,“跟我來,小朋友。”
賞南走在老管家身後,這次,他們走出了室內,穿過了長長的一條室外廊道,兩旁的紫羅蘭迎風舒展着身體,空氣中花香怡人,很遠很遠的草坪上,有幾個人在打高爾夫,賞南看見,其中一個人扛着球杆一杆子就打在了另外一個人的腿上,那人抱着腿蹲下,很快,幾人扭打在一起。
老管家帶賞南來到獨立的一幢房子,深灰色的牆磚,黑色的寬栅欄圍繞了房子一整圈,院子裏沒有花草,只鋪滿了尖銳的石子,房子的窗戶都朝外敞開着,窗簾被風帶了出來,像旗幡一樣飄蕩着。
門內走出一個中年女人,黑色的連衣裙,白色的蕾絲圍裙。
“大少爺養了好幾只狗,十分認生,我無法帶你進去,讓香夫人帶你進去。”老管家說道。
香夫人有一頭金棕色的長發,臉上雖有皺紋,可卻也極美極有韻味。
她牽住賞南的手,呵退了那幾只預備沖上來的純黑獵犬,“別怕,它們也會喜歡你的。”
這裏的屋子沒有那邊那樣張揚與刺目,很寧靜平和,典雅與內斂。
室內放着舒緩的音樂,牆壁上鑲嵌着幾幅風景秀麗的油畫,擺在客廳裏的書架上放滿了書。
[14:怪物的地盤。]
[14:南南,沒有提示,我不知道他具體是什麽,你小心點啊。]
香夫人領着賞南乘坐電梯,來到了頂樓。
站在一扇純白的木門前,香夫人擡手扣了扣門上的鐵環。
過了會兒,門緩緩被打開,香夫人推了推賞南,“進去吧。”
賞南咽了咽口水,有些忐忑地走了進去,他人一進去,門就在身後被合上。
房間寬闊,寬闊得令人覺得屋子裏像暗藏了什麽,外面的光毫無遺漏地照進來,所以室內并不顯得昏暗逼仄,相反,這個房子亮堂,溫暖,甚至是舒适。
有人咳嗽了一聲,過了會兒,又是幾聲咳嗽。
賞南被吓了一跳,他朝聲源處看過去,是在一面書架的旁邊,那裏放着一張很寬的書桌,電腦音響都開着,桌子上有一樽玻璃花瓶,裏頭插着幾支白色郁金香。
青年坐在書桌後面,他戴着黑框眼鏡,穿着黑色的毛衣,毛衣寬松,顯得他氣質也松軟溫和,沒有一點攻擊性。如果賞南不知道他是怪物,會以為他是熱心學長,是溫柔的師兄,是小說中的深情男二。
但賞南十分清醒,眼前的人不可能真的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那樣無害。
陸及鏡片後的眼神溫柔親昵,他招招手,讓賞南走過去。
不知道為什麽,賞南在明明這樣溫柔的目光下,卻出了一手心的熱汗。
繞過書桌,賞南站在了青年面前,青年拳頭抵在嘴邊咳嗽了幾聲,停下來,才露出歉意的目光,“不好意思,我的身體不太好。”
怪物,也會身體不好麽?
男孩子疑惑的目光讓陸及忍不住笑了。
陸及再次擡手示意,衣袖順着他的手臂滑下去,露出消瘦又雪白的手腕。
但賞南不太明白對方的手勢。
陸及嘴角笑容斂了些,“跪下吧。”
賞南愣住,“什麽?”
“孟叔估計是忘了跟你說了,我的規矩是,你每天見我的第一面,要給我跪下磕頭問好。”陸及笑着,“小南,執行吧。”他已經知道了賞南的名字,并且叫得很溫柔。
在賞南的認知裏,膝蓋是不能随便彎的,但不管怎樣,還是任務比較重要。
賞南沉默了幾秒鐘,才往後退了兩步,面朝青年慢慢跪了下來,他手掌疊放在地面,彎腰将額頭貼上去。
做這一切的時候,他的表情他自己可能不知道,咬着牙,鼓着腮,滿眼的倔強和不服氣。
青年一直沒有叫賞南起來,賞南的臉離地面很近,對方沒叫自己起來,他也知道不能動,他在疑惑,這到底是什麽怪物?
他記得,以後的每個世界他都要一直陪伴着怪物,直到自己生命走到盡頭,他該不會跪這個怪物跪到死吧。
賞南覺得毛骨悚然。
這時,青年柔和的嗓音在賞南頭頂響起,“小南,我叫陸及,以後在這個家裏,我就是你哥,是你在陸家唯一的靠山,明白嗎?”
賞南微怔過後,甕聲甕氣回答:“明白。”
陸及彎腰捏了捏賞南露在外面的後頸,他的手很涼,賞南立馬彈了起來,跪坐在地上,滿眼防備的看着陸及。
“叫哥。”陸及笑着。
過了幾秒鐘,男孩子聲音低低的叫了聲:“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