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沖動
第31章 沖動
許願對視上他的眼睛, 那一秒鐘恍惚，瞧他上揚的眼尾，瞧他期盼的亮晶晶的眼神……
夜風拂面，被吹亂了的長發往眼前飄, 遮擋住視線的交彙, 那一瞬她緩過神來，及時止步, 拉回岌岌可危的理智, 像被繃住的線在斷掉的前一秒停下持續拉緊的步伐。
“謝驚休。”許願叫了他一聲，心靜下來，她将頭發攏到耳後, 才擡起眼重新望他，帶着幾分探究，“你為什麽喜歡我？”
她疑惑。
“你見過的, 比我優秀的、漂亮的應該多了去了才對, 成績好的, 好看的, 性格好的, 多才多藝的, 情商高的, 人脈廣的。”他每次看她的眼神, 都充斥着喜歡的，讓她無法視而不見的，但疑問卻一點一點因此埋下種子, 她實在不解。
“我不是天子驕女, 不是富二代，我長得也不漂亮。你究竟喜歡我哪裏呢？”
“你為什麽會覺得自己不漂亮呢？”他注視她。
許願認真解釋：“我不是覺得自己醜, 只是我清楚地知道自己長什麽樣子，從客觀上來講，我确實不屬于美女那一類。”
謝驚休無聲望她半晌，噗嗤一下笑了。
他直起身子，清清嗓子，眼角還彎着，語氣卻低下來，近乎鄭重的：“首先，漂亮這件事沒有客觀，只有主觀，我的主觀就是在我眼睛裏你很漂亮很閃耀。其次，我喜歡你這件事，沒有什麽哪不哪裏，喜歡就是喜歡了。如果非要一個理由，我喜歡你在你擅長的領域從容自信，也喜歡你在你不擅長的領域窘迫懵懂。無論是怎麽樣的你，都會讓我覺得很獨特很心動。”
“你說比你更優秀的、漂亮的多了去了，比我更優秀的、好看的也同樣多了去了，天外有天，人外也總歸有人。可談戀愛這件事既不是選擇員工，也不是挖掘明星，所以這些都不構成心動的标準答案。”
他頓頓，問：“這個理由夠嗎？”
許願不太自在地撇開臉，咳了咳，語氣鎮定自若：“夠了，你別說了。”
“那你今天有對我多一點好感嗎？”他還不放過她，歪頭詢問。
許願不答，反問：“你是不是對每一任都是這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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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驚休沉吟片刻：“是。”
一句“是”打得她猝不及防，震驚地扭過頭看他。
不是，哪怕是渣男在這個問題上也會稍微騙一騙吧？他就這麽直白？
謝驚休笑得不行，交代：“因為目前來講，只有你一任。”
許願覺得他有點會，将信将疑地瞅他：“……”
“不信？”他揚眉。
許願不說話。
“不信也沒有關系。”謝驚休低眉，垂落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慢慢靠過來，指尖勾着她的外衣衣角，嗓音低柔下來，像柔軟的羽毛，“你可以一次一次質疑我，我也願意一次一次回答你。”
她怔了怔，默了幾秒，嗓音有點幹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問什麽:\"這算什麽呢？"
算什麽呢？他應該在一聲聲質疑中不耐，就像那些社交平臺上那些人吐槽的那樣，再在一點點懷疑中把喜歡消磨殆盡，而不是這麽認真地告訴她他願意一遍遍重複他喜歡她這件事。
“算我希望你安心。”他道，“許願，是你自己說的。我得讓你安心地喜歡我，喜歡到……”
許願打斷他：“行了，走吧，我現在餓了。”
她要扭頭走，衣角卻還被人拉着，走不了，卻也不看他，就盯着漆黑的夜。
當初明明是她自己說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卻像燃了一把火，暧昧不清不楚，灼熱得厲害。
謝驚休悠悠松開了她的衣角：“哦。”
校園裏的廣播音樂放到尾聲，停止後校園裏陷入一片安靜，偶爾遠遠幾聲車鈴，食堂門口熙熙攘攘，燈光明亮，從窗戶裏滲出來。
謝驚休緩步跟在她身後，思緒還停留在方才她的提問上。
他是什麽時候喜歡上許願的呢？
不知道，不記得，不清楚。
只記得高一升高二的那年盛夏，世界悶熱得像被罩在了蒸籠裏，知了呻.吟，視野裏街道像是火苗一般騰騰抖動，仿佛下一秒就會蒸發消失。
劉承閑抱着作業，像每個假期都保證的那樣，再次發誓：“這個假期，我要好好努力，每天寫作業，偷偷成為學霸，等開學了驚豔所有人。”
謝驚休聞言嗤笑一聲，倒在沙發上舉着手機在峽谷厮殺，眼都不帶擡一下：“來嗎？”
劉承閑掙紮：“我說了我要好好學習！你不要拿游戲誘惑我！”
屏幕變灰，他“啧”了聲，終于舍得撩起眼皮：“真不來？”
“……來了。”劉承閑麻溜握着手機過來，臣服于欲望，“咱們雙排吧？”
厮殺峽谷的後果是，劉承閑今天的學習安排半點沒動，晚上他給謝驚休狂發消息，深深反思自己。
“我不能再這麽懶惰下去了！”
“再這樣下次，我是會考不上大學的！”
謝驚休：“別給我傳播焦慮。”
“真的。話說陳蕉是不是要考盛大？”劉承閑立志，“我也要考盛大！”
謝驚休冷笑：“癡人說夢。”
“……盛大旁邊的雙非。”
謝大少爺癱在床上，繼續擺他的爛，語氣毫無波瀾：“哦，那還有有點可能的，你好好努力。”
“謝驚休，做人怎麽可以像你這麽不思進取！上次你期末考稀巴爛，年級倒數了快！”劉承閑恨鐵不成鋼，“你這樣是要考不上大學的！”
謝大少爺眉眼舒展，毫不在意：“沒關系，我家養得起我。”
劉承閑：“……”
劉承閑：“不管你啦。我下了個督促學習的app，呵，區區學習，我會拿下！”
他毫不在意，第二天起床，看都沒看一眼擺在桌上一字未動的作業，拎着手機推開劉承閑家的大門。
劉承閑媽媽對他的到來不甚歡迎，卻礙于情面，端上了客套的笑容，謝驚休往劉承閑房間走時聽見她在背後的輕輕一聲嘆息。
他身子微頓。
從小到大這樣的嘆息他聽見的不少，父母拿着他成績單時無奈的，老師對着他亂七八糟的作業頭疼的，朋友父母對上他時欲言又止的……還有每次考試時他對着看不懂的卷子煩躁的。
大部分人都覺得他是個壞孩子，成績爛，沒有人生目标，惹是生非也不少，日常是癱在房間裏對着電子産品搗鼓，有靈感了寫點旋律，沒靈感了打會兒游戲，或者出門不着調地到處晃蕩。為數不多的優點是，長了一張會早戀的臉但潔身自好。
他想要什麽樣的未來呢？
不知道，但這個問題他好像也不需要多考慮，在別人還在為考不上好的大學找不到好工作拿着這麽一點薪水四處犯愁時，他已生在羅馬。
謝驚休敲了敲劉承閑的房門，裏頭沒有回應，他耐心等了一會兒，又敲了一遍門，裏頭仍沒有人開門，只隐隐從門縫裏透出點講話聲。
他幹脆推門而入，裏頭的嗓音在那一瞬間從模糊轉變為清晰，耳朵捕捉到那道女聲的那一秒，奇怪到像是被人按下了暫停鍵，世界靜止，他徹底怔住。
那一秒，就那一秒鐘，心底的浪潮突如其來，癢意覆蓋住整顆心髒。
謝驚休頓在那裏，聽着那道女聲講着題，輕軟的，清冷的，冷靜的，不緊不慢的，像雪山上觸手可及的薄雲，被不遠處剛升起的冬日暖陽撞成絲縷，卻偏偏又維持着高懸天際的冰涼。
這是他第一次，對誰産生沖動，僅憑聲音。
簡直太荒唐了，幾乎不像話。
可是事實就是，他被沖動裹挾，疾步走過去關了劉承閑的麥。
“學搭app……”他掃了一眼軟件的名字。
劉承閑還沒反應過來，擡頭望見他，眉頭一皺，義正辭嚴：“謝大少爺，請不要幹涉我努力學習。”
謝驚休若有所思： “我明明記得你不愛學習。”
“那是以前，我決定從現在開始洗心革……”
“但是我愛。”謝驚休打斷他，手指點點屏幕上他的ID，“賬號歸我了。”
“？”劉承閑驚恐的表情像是見了鬼，“您還好嗎？您精神還正常嗎？哦對，您還是謝驚休嗎？”
謝驚休懶得跟他解釋：“密碼記得發我。”
“你這是強盜主義！”他忿忿不平。
謝驚休思考幾秒，笑了。
“對。”他大方承認，“所以記得發我賬號密碼。”
劉承閑：“……”
那場暑假，是謝大少爺這輩子，平生第一次，不是在開學前兩天狂幹作業，甚至假期剛剛過半，他已經把作業全部寫完，偏偏還要裝作很熱愛學習的樣子，額外拿出一本書，佯裝預習高二內容。
文字在眼前像萬花筒滾過，不知寫的是個什麽內容，知識擺在那裏，不過眼也不過腦，他手撐着下巴，耷拉着眼皮，視線未曾聚焦，滿心滿眼費盡心思算計着如何騙手機裏那位再多開口說兩句話。
就兩句，再兩句，再再兩句……就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