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同桌

第38章 同桌

煙花聲喧嚣, 她的嗓音一下把他拉回高二那年冬天。

初五迎財神,窗外的煙火依舊絢爛,謝驚休這幾天這裏串串親戚,那裏跟着父母拜訪一下公司生意夥伴, 累個半死, 初五說什麽也不要出門了,打算在家裏擺爛。

父母也懶得多管他, 囑咐了兩句“不要老是玩游戲, 有空就提升提升自己,寫寫作業看看書”,看了看謝驚休那副懶散的模樣, 又嘆了口氣多說了句“你要多寫點旋律、彈彈琴都行,別每天閑着沒事幹”便拎着包出門了。

屋內開着暖氣,将冰天雪地隔絕在外, 謝驚休戴着衛衣帽子坐在轉椅上, 姿态一派慵懶, 腳踩着地慢悠悠左右晃蕩着椅子。

今天運氣不好, 匹配到的隊友技術都不行, 居然還有個人挂機, 連敗了幾把, 硬生生給他氣笑了, 随手舉報了那位挂機的,手指一上滑,退出了游戲。

手機屏幕回到了桌面, 橙黃色的app小方格圖案占據第一個位置。

嘴裏的巧克力融化成甜絲絲的味覺, 謝驚休盯着學搭app的标識看了好一會兒,點開了。

這兩天過年, 他和那位“我不摘月亮”很久沒有連麥學習了。

她現在在幹嘛呢?

謝驚休頭仰起靠在椅背上,腳尖點着地不停緩緩晃着轉椅,漫不經心地猜。

今天初五,放鞭炮?燒香?大掃除?

app進入首頁,最上方的正是本月學習排行榜,以學習時間排序。

他視線随意一掃,瞥見熟悉的ID,猛地定住。

第一,我不摘月亮,43小時12分鐘。

他:“?”

Advertisement

謝驚休腦袋從椅背上擡起來了些,不可思議點開日歷看了眼,沒錯,今天确确實實是2月4號,他再确認了一遍時間,沒錯,現在确确實實是2月4號的上午10點20分。

Amazing.

他知道這位學搭卷,但沒想到這位學搭新年也這麽卷。

謝驚休點開好友列表看了眼,果然,“我不摘月亮”現在依舊在線。

巧克力最後一絲甜意沁入喉嚨,他舌尖抵了抵臉內側,思索了會兒,起了身随手撈了本書翻開一頁攤在桌上,打開臺燈,又低頭,長指敲擊鍵盤。

奔你而來:“連麥學習嗎?”

我不摘月亮:“好。”

清清冷冷一個字。

謝驚休盯着消息欄裏那兩個名字,無聲彎唇笑。

剛從劉承閑手裏奪過來賬號時,這個賬號名字叫“求求學習再愛我一次”,他冷嗤一聲,不屑一顧,點開名字欄要改時,屏幕裏彈出灰色字樣——

同學,距離上次改名未達7天哦!不可以三分鐘熱度哦!

謝驚休:“……”

好不容易頂着這個名字過了7天,他要輸入新名字時卻犯了難,糾結了半天,他驀地想到她的名字,神差鬼使上了浏覽器,輸入點擊搜尋,手指有一搭沒一搭敲擊着手機殼。

其實他壓根都不知道自己想要搜到些什麽,其實他甚至都不知道這幾天他到底在幹嘛,為了一道聲音沖動成這樣,這簡直荒唐。

這當然不像他,他這個人,沒什麽想要做的事,沒什麽想要的東西,沒什麽喜歡的人,一切事物攤在他面前都不過爾爾,他興致缺缺,數着時間在游手好閑。

真要談個感興趣的,音樂算一個,不過別人都說做這個沒什麽出息,難出頭,但要提他做這個,旁人又會用一種恍然大悟的眼神打量他——啊,有錢人嘛,哪怕做出來不好也沒關系,花點錢上個好的音樂學院,花點錢宣傳,其實不需要怎麽努力了。

算了,他一下就覺得沒意思了。

所以當時在沖動個什麽勁呢?

他覺得簡直好笑,又偏偏在緊張,仿佛有什麽東西快要破土而出。

藍色小圈轉了半天,最終頁面跳出來,一行字映入眼簾——

“我當然不會試圖摘月,我要月亮奔我而來。”

他頓了頓,突如其來的心跳聲重重一下,把模糊的玻璃撞得爛碎,清晰的欲.望直白呈現。

那一刻,他恍然。

謝驚休突然明白了自己究竟要在浏覽器裏搜到些什麽,他暗藏的私心想要一個看上去親密登對的名字,這樣好像就能從隔着網絡疏遠的兩個人中間汲取到一點靜悄悄的喜悅。

這一句話在他唇齒間揉撚過,謝驚休不禁想笑——

他喜歡這樣不試圖摘月卻要月亮奔她而來的她。

後面學搭沒有過問他為什麽突然改名字了,他也就閉口不談。

隐秘的心事總是千方百計要從細節裏掙脫開來,謝驚休才不是想成為她的月亮,他只是想要觸碰到她。

以各種方式。

視頻是“我不摘月亮”先發起的,謝驚休照例調到一個剛好可以露出桌面卻不露臉的角度。

手機裏那位也在調整鏡頭,他看見她的桌上攤着疊卷子,清了清嗓子,問:“姐姐,你是在做寒假作業嗎?”

“不是,寒假作業做完了。”她調整完了,将卷子合上把封面擺在鏡頭裏給他看,“我在做高三的模考卷。”

謝驚休訝然重複:“高三的模考卷?”

她“嗯”了聲,嗓音淡淡的在嘆息:“很難,剛做完一張,錯了好多。”

謝驚休心想這不是廢話嗎,她才高二,要覺得簡單那才叫恐怖。

不是他說,哪個高二的閑着沒事幹過年做高三模拟卷?

他嘴上努力地誇:“沒關系的姐姐,你已經好厲害好厲害啦。”

她好像笑了聲,嗓音輕輕傳過來,清冽的。

“你是在看書嗎?”那頭的她問。

“對。”

她好奇:“什麽書啊?”

謝驚休剛想學着她的模樣,合上書轉給她看封面,剛一合上驀地發現不對勁。

封面上寫着幾個大字——失去你後,我終究還是學會了站起來再哭。

是劉承閑那天來他家時留下的青春傷痛文學。

他猛地用手蓋住封面,貧瘠的大腦在那一瞬間迅速轉動,搜腸刮肚着有名的書籍:“《紅樓夢》。”

屏幕那頭,她似是愣了一下。

“你看的是《紅樓夢》的解讀之類的嗎?”

謝驚休茫然:“嗯?”

她盡量委婉:“因為感覺,《紅樓夢》應該要比你手上這本要厚一點。”

他低頭望了望那薄薄一本小說:“……”

謝驚休再擡頭,佯裝鎮定:“嗯,對。”

她好像又笑了聲,卻什麽也沒再問了,低頭安靜地寫卷子。

只餘謝驚休和那本《失去你後,我終究還是學會了站起來再哭》大眼瞪小眼。

那一秒鐘,他對劉承閑的殺意到達了巅峰。

-

除夕夜的這天許願沒睡好,意識昏昏沉沉,一直往下墜,墜進一片藕白色夢裏。

熟悉的桌椅,熟悉的黑板上寫着的倒計時,她依舊坐在那個靠窗的位置,陽光透過透明玻璃窗暈染開投影,三年如一日的熟悉。

只是,這次她身側桌旁有人。

夢裏,她的高中裏有他。

像是兩道完全不同的軌跡跨越時空合在了一起。

謝驚休就這麽趴在桌子上,閉着眼睡着午覺,光影在他睫毛根部晃蕩。

她抿了下唇,停了筆,靜靜盯着他看了兩秒,伸手拉上了窗簾。

“謝驚休。”身後突然有人竄出來,拍了一下他的肩,“睡什麽覺啊打球去啊。”

許願捏着窗簾的手指頓了下,餘光裏瞥見身側人睜開了眼。

“嘩啦”一下,她又重新把窗簾拉開了,低頭繼續寫她的卷子。

心跳莫名失衡,古怪得很。

加了速的夢迅速略過一片浮光掠影,碎片化組成了虛幻世界。

許願看着他運動會上拿着冠軍,晚會站在舞臺上唱着歌,燈光傾落,她聽見周圍人在為他熱烈鼓掌歡呼。

她抱着書從辦公室出來,穿梭在走廊,偶爾聽見幾個女生挽着手經過時輕輕地提起他的名字,帶着隐秘的笑意。

而她繼續拿她的第一,站在操場領獎臺上,手持獎狀,垂眼淡淡瞧着地面,聽着奚落枯燥的掌聲。

是毫無交集的同桌。

時間飛速成縮影,誰給了她獎牌和戒指,誰喊她第一,黑板上的倒計時急速下落,五光十色的KTV聲音嘈雜,她站在長廊之上,撞見兩道交疊的人影。

她面無表情,轉身就走。

晚霞落幕,天越來越暗,一盞又一盞路燈亮起。

她的步子越來越慢,越來越茫然,腕上菩提墜落一地,她終于忍不住蹲下身大哭,為自己,為過去,為現在,為未來。

崩潰到狼狽,但也暢快,不顧一切的暢快,全世界只有她一個人的暢快……和孤獨。

反正沒人知道,反正一覺醒來,她還是那個優秀堅強自律的許願。

不管現在多狼狽。

因為她很強大,所以僅此一次吧,不會有人知道的。

突然,她感覺有一雙鞋停在了面前。

她怔神擡頭,聽見一聲熟悉的喟嘆:“許願。”

夢裏那毫無交集、受人歡迎的他說:“生日快樂。”

擡頭的那一秒,她的心空了,慌張到整個人快要爆炸。

許願被驚醒了,醒來心跳還是很快,愣愣盯着天花板發呆幾秒,眨眨眼,緩過神來,覺得有點好笑。

這場夢未免荒謬,她高中時別說和謝驚休見過面,聽都沒聽說過他。

荒謬嗎?

下了床之後,她又仔細想了想。

她覺得夢裏的有一點可能還挺真實。

他在高中時也一定很受歡迎,就像現在這樣。

-

許願這幾天刷朋友圈,大抵是因為過年放假,這段時間都沒看到盛大表白牆活躍,許願的朋友圈一下子就冷清了很多。

她的微信好友少,高中時同學靠班群聯系,也有加了幾個必要的人比如班長。大學了,仍是如此,只是社交圈子稍微廣了一點。

朋友圈裏也就陳蕉和劉承閑這段時間比較活躍,談了戀愛之後壓根收不住,天天秀恩愛,又是合影,又是玫瑰花,又是約會餐廳打卡。

吃到好吃的還在群裏曬出來,美圖接二連三,幾乎令人饞涎欲滴。

郭若晨對她漸起殺心:“寒假結束第一天,你會因為左腳先踏入宿舍而被我刀掉。”

陳蕉立即找補:“大人,我的意思是,好吃,下次我們一起去吃。”

郭若晨:“盯。”

陳蕉:“男人,不過是替我姐妹試菜是否可口的工具人罷了。”

郭若晨:“意滿離。”

陳蕉苦惱:“但是說真的,我覺得我最近胖了,臉上肉多了。”

這下把趙淺風也給炸出來了:“美女,你在說什麽屁話?你是我們寝室裏最瘦的那個,你再瘦體測時體重都要不合格了。”

陳蕉:“我說真的。我得減一減,我的下颌線都要不清晰了。真的好嫉妒謝驚休,他怎麽吃不胖呢?”

趙淺風崩潰:“你他爹!你下颌線簡直比許願的事業規劃線都要清晰,你閉嘴吧你!我們寝室拒絕傳播身材焦慮好吧!”

郭若晨:“夠了,什麽都別說了,寒假結束第一天,你會因為用腳踏進宿舍而被我刀掉。”

群裏鬼哭狼嚎一陣混亂,許願什麽都不說,依舊安心潛她的水。

後面群裏聊着聊着,不知怎麽的,話題轉移到許願和謝驚休身上。

趙淺風:“小許同學這邊進度如何?”

小許同學感覺不太好,因為她被cue了,不能再潛水了。

但是小許同學莫名想笑,壓不住唇角。

許願舔了下幹澀的唇,打字。

我不摘月亮:“沒什麽進度,打算等開學了見得着面了再說。”

陳蕉:“說什麽說什麽?”

趙淺風:“才不告訴你,下颌線同學。”

郭若晨:“那告訴我告訴我,我也不知道!”

陳蕉抗議:“怎麽這個樣子啊!!!我願意用謝驚休的秘密交換這件事。”

許願忍不住笑,也不想賣關子,承認得大大方方:“說我該怎麽跟他正式地告白這件事。”

“?”陳蕉感覺天塌了,一連在群裏發了數個問號,“你跟他表白?不是,他憑什麽啊他?憑什麽是你跟他表白?我不同意!我雙手雙腳不同意!”

趙淺風:“我是cp粉我同意,你的不同意是無效的,下颌線同學。”

郭若晨:“好了,下颌線同學,別吵鬧了。快告訴我們高P的秘密吧。”

從親親陳公主淪落為下颌線同學的陳蕉抓狂:“啊——”

握着手機旁觀的許願憋笑憋得痛苦,她又忍不住好奇,關于陳蕉嘴裏那個謝驚休的秘密,指尖發癢,她輕輕摩擦着指腹,最終還是沒忍住,回複了郭若晨那一句:“+1”

陳蕉:“秘密是,謝驚休其實是個混蛋,他的心一點都不像他那張臉一樣長得那般美麗。”

趙淺風和藹可親:“玩我呢?你管這叫秘密?”

“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他啥了嘛。”陳蕉解釋,她想了想,又打字,“那這樣,我說個跟許願有關的。”

許願興趣愈發濃厚,她盯着屏幕,脊背直起來點,深呼一口氣,耐心等待着那個秘密。

跟她有關的?

她揚唇。

會是什麽?

陳蕉:“唉,我就當次媒人吧。”

陳蕉:“@許願,不用等開學了,你現在就可以準備該怎麽表白了。謝驚休爺爺奶奶住餘城,他家打算再過兩天來餘城看望老人家的。”

許願驀地頓住。

她的目光在“餘城”兩個字上停留很久。

謝驚休……京湘……餘城……

指尖一點一點慢慢蜷起,她抿住唇,睫毛在輕顫,她感覺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之前所有的懷疑在腦海裏交織在一起,如網一般,把從認識他那一刻開始的所有事情都過了個遍。

許願緩慢地吐出一口氣,試探着問:“那去年夏天,他有來過餘城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