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燕綏的手心出了一層虛汗,渾身沒勁,還拎在手上的果籃,沉得有些滑手。

她松手,放下東西後,發冷的指尖攥住他的袖口,輕輕一扯。

傅征一頓,壓扣住她後頸的力量一松。他退後寸許,垂眸看着她。饒是一句話也不說,光是那眼神便奪魂攝魄,讓她險些忘記呼吸。

僅十幾級的樓梯之下,一牆之隔,有腳步聲在樓道口徘徊着。

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更不是對談風月的氛圍,燕綏側耳聽了聽。

老式的區民樓隔音差,有點什麽動靜都能一清二楚。許是終于決定要上來了,微沉的腳步聲慢慢地踏上樓梯,數聲後,不知道附近哪樓的小孩開門關門,把門拍得震天響,還附帶了一句:“爺爺,電視又沒信號了。”

那腳步聲停在樓梯上,很快,輕盈地下去了。

燕綏生怕他折返離開,她半點沒收獲回頭還要遭傅征教訓,一急,拽下綁在腰間的跳繩拿握在手心,壓低聲音道:“在這等着。”

不等傅征反應,她跟尾順着縫隙溜走的魚一般,靈活地避開他,下了樓梯。

傅征伸出去的手沒抓到,咬着牙擠出她的名字:“燕綏。”

也不知燕綏是沒聽到還是膽大包天裝作沒聽到,她頭也沒回,幾步走出樓道口。

那男人沒走遠,蹲在石桌上仰頭四望,應是在觀察燕綏進了哪戶居民家。

哪料,正主倚着門口綠色的鐵門,好整以暇地端詳了他幾眼,才懶洋洋道:“找我呢?”

突然出現的聲音吓了男人一跳,他咬着煙仔仔細細看了燕綏一眼,跳下石桌氣勢洶洶地朝燕綏走來。

燕綏知道傅征就在樓道裏,本來只有半成底氣,這會氣焰嚣張,不躲不避地看着他近到跟前了,觑着他伸手來抓的那只手狠狠攥住他的小拇指反向掰折,趁他一時不備,膝蓋一屈一頂,近身直攻他弱點。

男人吓了一跳,再不敢輕敵,伸手格擋的空檔,燕綏手臂死死夾住他的脖頸往下一勒,蓄力勾絆住他的腳後跟,一推一拉,奈何男人的下盤結實,愣是穩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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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的力量到底懸殊,燕綏這招攻其不備沒湊效,只能繼續周旋。

這男人身上沒功夫,就是仗着一身蠻力。被燕綏擰疼了手指,這會盯着她的眼神幾乎快要噴火。

傅征站在樓底,剛才虛虛實實的兩招他已經瞧到了對方的破綻,見狀,指點:“腰腹是他的弱點。”

陡然又聽到一道男聲,男人一慌,錯眼觀察的瞬間,燕綏忽然逼近,一拳朝着他的臉側揮去。

結結實實打了他一拳,燕綏勾唇,也不顧手疼,乘勝追擊。男人皮糙肉厚,燕綏力量不夠,頗有些撓癢挑釁之感。

不出燕綏意料,對方觑空攥住她的手腕正要反擊,她矮身一避避開那個大耳刮子,眸中厲色忽然變得銳利。

燕綏屈膝,腿部蓄力,一記狠頂,男人連哼都沒哼出一聲來,臉色驀然一變,額角青筋暴起。他漲紅了臉,猛得爆了句粗口,如蠻牛一般狠狠攥住燕綏肩膀,五指爪握的力量像鐵鈎深深嵌入。

燕綏“嘶”的倒抽了一口冷氣,一拳正中對方眼窩直打得對方後退一步,大吼:“你他媽是不是個女人?”

燕綏冷笑,反問:“你說是不是?”

她觑空打出一套組合拳,壓根沒給對方喘息的時間,側踢橫掃他的腰側,他彎腰之際,燕綏側身踢他膝蓋後彎,趁他跪地毫無防備之際,反手掰住他的下巴後仰,等他失了平衡,屈膝一壓,頂着他的後腰把他放倒在石桌下。

傅征看她反折了對方的雙臂擰在身後,撿起她掉在地上的繩子扔給她:“綁上。”

——

樓下的動靜不小,不少人從屋裏出來站在走廊上往樓底張望。

被燕綏臉朝下壓在地磚上的男人破口大罵,嘴裏不幹不淨的沒一句能聽的話。

燕綏正琢磨着要不要再揍他一頓,揍得他服帖老實再不敢叫喚為止……又怕下手太重,正當防衛過度。

還在為難,傅征已經半蹲着,伸手握住他的下巴。太過用力,捏的男人的臉側深深凹陷。

說不出話,男人支吾着,掙紮着,猶如暴怒的野獸,雙目血紅。

傅征這種真刀尖上舔血的人,對他的威脅恐吓半點反應沒有,微低頭,捏着他下巴兩側用力一擡,指腹捏得他兩頰皮膚青白,一字一句道:“再不老實點,我直接卸了你的下巴。”

他的聲音壓得低,聲線更是輕沉,本聽着沒什麽力量,可那語氣森冷,眼神認真,絲毫不像是單純吓唬他。

男人不信邪,傅征指腹力量微松時,他“呸”的一聲,剛發了音,頰側被捏緊,痛得他頭皮發麻。

饒是他再不願意承認,他也知道自己這回是真踢到鐵板了。

——

眼見着樓上圍觀的居民越來越多,傅征示意燕綏從他身上下來,他拎起男人,讓他坐在石凳上,看他灰頭土臉地低着頭,授意燕綏:“報警。”

燕綏也有此意,避開兩步撥報警電話,剛走出樹下,聽樓上有人驚訝萬分地叫她名字。

她擡頭,見老船長站在三樓走廊上,似對燕綏會出現在這裏有些不敢置信,呆愣了幾秒後才反應過來,匆匆下樓。

燕綏打完電話,正好老船長也下到樓底,他看了眼石桌旁的兩人,急道:“怎麽回事?”

老船長在樓上聽到動靜,出門查看時只看到燕綏壓住壯碩的男人在打繩結,一時慌神。到了樓下,見燕綏一副不知頭尾的樣子,更是着急,只能把目光投向傅征。

傅征沒含糊,幹脆的直接問當事人:“叫什麽名字?”

男人不答。

燕綏和他在小超市打過一次交道,這人陰鸷,看着不像是單純的混混。過招時,那狠勁,手下根本不會留情。

他手上要是有個鐵棍,匕首,燕綏未必能毫發無損。

他不配合,傅征也不客氣:“不想說?好辦。警察來之前,私怨私了,看看你骨頭還有沒有現在這麽硬。”

傅征身上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他有意要給對方壓迫感,那氣場便如卷低的雲層,直壓到你頭頂壓迫得你喘不過氣來。

男人堅持了沒幾秒,不情不願道:“李捷。”

傅征問:“你跟着她幹什麽?”

李捷這才敢擡頭看他,撇了撇嘴道:“看她漂亮呗。”

傅征緩緩眯眼,語氣低沉又危險:“再問你一遍,你跟着她幹什麽?”

李捷沒說話,陰着雙眼睛,那眼神如淬着毒,在燕綏身上停留數秒,他低下頭,擺明了不願意回答。

一直沉默着的燕綏忽然問:“認識程媛嗎?”

李捷:“不認識。”

“那認識我?”

李捷擡眼,笑了。他一笑那雙小眼立刻眯起來,看着賊眉鼠相:“我不認識你,我跟着你幹什麽?”

燕綏心裏憋着火,面上不顯,不疾不徐問:“我玄關的那雙鞋子你放的?”

出乎意料的,他承認了:“是我放的,我還在你小區門口等了幾天。你膽子也夠小的,再沒露過面。”

燕綏心裏的猜測被證實,反而靜了,她眉目冷漠地看着他:“圖錢?”

李捷故意看了眼傅征,語氣猥瑣:“當然圖人。”

燕綏揚手就是一巴掌,幹脆得連傅征都沒意料到。她俯身,居高臨下的拿手指着他,“別嘴裏不幹不淨的,我這人脾氣爆。”

她微沉着眉眼,唇邊帶笑,看着溫柔無害,眼尾卻銳利又凜冽。

李捷看得心底生寒,臉頰被燕綏指甲刮蹭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痛着,可這會也不敢再吱聲,甕着雙眼,一聲不吭。

——

幾分鐘後,警車駛進居民區。

巧的是,出警的民警中有一位是燕綏在玄關發現皮鞋報警後出警的年輕民警。

他對燕綏和傅征印象深刻,下車見到兩人的一瞬,就心裏有了底。

燕綏錄過筆錄,看李捷被警察塞進後座帶走,隔着車窗看到男人滿臉兇相地無聲放狠話。

她神色自若,目送着警車掉頭駛離居民區,眼前這幕和兩年前送走程媛那幕意外重合。腦海裏思緒迷離,她理不清也暫時不想管,原地站了片刻,她轉身看傅征,秋後算賬:“你怎麽在這?”

傅征出現在這裏,純屬意外。

他從郎其琛口中得知燕綏每年今天都會到造船廠,午後離開部隊,便直接到燕氏造船廠守株待兔。

造船廠的門崗是個年逾五十的老先生,暫替值班。

門崗窗口半開,老先生架着副老花鏡邊看電視邊捧着餐盒解決午飯。從傅征的車停在門口起,老先生就在觀察他。

等吃完午飯,洗完了餐盒,仍不見傅征離開,主動出來詢問。

船廠除了工作人員,鮮少有訪客,老先生一聽傅征是在等人,便打聽:“你等誰啊?我們這離下班還有幾個小時,外人沒通行證不給進的,我可以進去幫你叫一聲。”

傅征回:“等燕綏。”

老先生覺得名字耳熟,但一時半會沒想起來是誰,進去打了個電話,滿臉堆笑尴尬地迎出來:“老頭記性不好,只記得船東姓燕,不清楚名字。你說得是小燕總吧,得去燕氏集團找她,她不來這裏。”

傅征有那麽一秒懷疑郎其琛的情報有誤,但仍是耐心道:“她每年今天都會來船廠。”

他一提,老先生倒想起來了,擺擺手:“今年小燕總不會來這裏了。”

不等傅征追問,他解釋:“小燕總和我們這的老李頭關系很好,每年今天過來都是來看老李頭的。這我不會記錯……老李頭今年商船歸港後就退休了。”

“那就艘燕安號啊,老船了。名字還是老板娘取的,很得小燕總喜歡,連帶着對老李頭也是照顧有加,不止允許他随時出入船廠,連燕安號都不再離港遠洋了。”

老先生見傅征不語,想了想,又補充了句:“你要麽去老李頭家碰碰運氣。”

傅征問清地址,驅車過去。

老城舊址大多具體地址不詳,他在巷外的五金店門口停的車,找到居民樓沒見燕綏的車,也不好半生不熟的就去敲老船長的門,就在樓道上等。

三樓的走廊居高臨下,能觀察到巷口。

他從發現燕綏那刻起就發現了她身後尾随的李捷,傅征了解燕綏,從她警惕地借助車窗回望起他就知道燕綏已經發現了異樣。

她刻意放慢腳步等李捷跟上,到後來發現對方不掩飾跟蹤意圖後的加快腳步,傅征幾乎是立刻猜到燕綏有意引他上鈎。

這才有樓道裏他為了阻止燕綏發出聲音打草驚蛇的那幕應急反應。

可此時燕綏問他“你怎麽在這”時,他卻連一句都說不出來。

他和燕綏對視了片刻,欲蓋彌彰地牽出另一個話題:“你對自己的自保能力是不是過分自信了?”

被反将,燕綏氣定神閑:“不是遇到你,一般人拿我沒辦法。”

一般人拿她沒辦法?

傅征氣樂了,他擡手握住她受傷那側肩膀,微一用力,看她驟然變了臉色,立刻松了手,嘴上不便宜:“這就是你說的一般人拿你沒辦法?”

不等燕綏說話,他回頭看了眼還在向鄰裏解釋的老船長,握住她的手腕領着她往樓上走。

老船長見狀,忙暫別了鄰裏,跟上去。

臨時扔在樓梯上的果籃和香煙還原樣擺在原地,傅征一聲不吭地替她拎了東西,由老船長在前面帶路,他落後一步,牽着她跟進屋。

“老婆子行動不便,在陽臺上。”老船長讓兩人直接進屋不用換鞋,高聲叫了妻子名字,忙招呼兩人在客廳坐下。

傅征沒動,他客氣的問:“能借用下客房嗎?”他回頭看了眼燕綏,解釋:“她肩膀拉傷了,我替她上點藥。”

老船長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忙道:“能能能。”

他從電視櫃下拎了醫藥箱遞給傅征,親自引到客房門口,本想問傅征“如果不方便可以讓老婆子幫忙”,話到嘴邊,看平時橫得能上天的小燕總乖乖地被牽進去,又把話憋回去,眼睜睜看着門在自己眼前關上。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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