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袁憶

袁憶

後來,白星和袁憶來看他。

再後來,他又被送到了精神病院,又開始吃藥。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

他第一次犯病的時候,心心念念的,全是他喜歡的賽車。那是他的夢想,是他的未來。他不斷和方遠山抗争,再抗争,最終得償所願。

從那時起他便以為,任何喜歡的東西都要努力去争取,任何想要的東西都要不惜一切代價,用盡一切手段去留住。

這形成了他的慣性思維,所以他在得知唐雨瞳要離開他,和他分手時,他才會這般瘋狂,即使悄悄地将她關進家中,就這樣藏起來,他也要留住她。

夜,靜谧無聲。

此刻,方栖澤獨自呆在精神病院的一間房間,睜着眼睛,難以入眠。

他覺得四肢僵勁無法動彈。

他想她了,好想,好想......

唐雨瞳現在在哪?和誰在一起?在幹什麽?會有那麽一點點想他嗎?

她被他關了那麽久,好不容易逃出去,肯定要選一個隐蔽的、他找不到的地方躲他。會是哪呢?

她解脫了,可他的心卻被永遠地困住了。愛而不得,終成心魔。許久,他緩緩閉上了眼睛,一滴淚在眼角滑落。他只覺得自己被逼到了懸崖邊上,再向前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着鐘表指針轉動的聲音,昏昏沉沉地睡去。

這一覺他睡了好久,直至第二天中午,他才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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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後只覺得脊椎酸痛,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

天亮了,又是新的一天了。

新的一天中,依舊沒有唐雨瞳。

沒有唐雨瞳的一天,未免無趣。

方栖澤靜靜地走下床,打開房間的窗戶,向外看去。今日是冬季罕見的暖陽天,陽光順着打開的窗戶照到屋內,方栖澤的眼睛逐漸失了焦距。

恍惚間,方栖澤不自覺地想,和唐雨瞳曾經那段甜蜜的日子,是否真的存在過。

現在想來,只覺得思緒混亂,一切都那麽不真實。

他看了看牆上鐘表的時間,是下午三點,白星和袁憶快來了。

這幾天,他們兩個總會在下午三點左右來看望他,陪他說話,替他排憂解悶,然而卻并沒有什麽效果。可他們依舊每天都來,盼望着他快點好起來,早日離開精神病院。

果然,下一秒,門被推開,白星和袁憶又來了。

袁憶很擔心地問他:“方栖澤,你今天感覺還好嗎?”

方栖澤不想說話,沉默了許久才開口。

“感覺現在......每天就像是在做夢一樣,好累啊。”

看到他還是這樣,白星很着急。他拍了拍方栖澤的肩膀,說道:“方哥,振作起來啊,不是還有我們的麽,你再想想教練,想想你最愛的賽場,這日子,總要繼續過下去的啊!”

方栖澤笑了,那笑容無比苦澀,毫無生機。

“是嗎?可我覺得,我已經和整個世界脫軌了啊。”

“方哥,你要相信自己能夠走出來,只要你好好活着,就會有希望,只有你先把病養好了,從精神病院出去,你才能再去找她啊!”

聽到白星這麽說,方栖澤沉默了。

白星說得沒錯,他要想再見到她,就必須讓自己盡快恢複。

很快,太陽落山了,白星和袁憶相繼離去。

房間裏,又只剩下了方栖澤一個人。他沒開燈,整個房間漆黑一片,他整個人,被巨大的黑暗淹沒。

他來到衛生間,将燈打開,看到鏡子中的人時,吓了一跳。

他怎麽......變成這樣了?

他幾乎認不出鏡子中的自己。

滿臉憔悴,頂着很深的黑眼圈,毫無神采,整個人瘦了一圈,與他從前的樣子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怪不得每次白星和袁憶來看他時,眼睛裏總是充滿着擔憂。

別說是他們了,如今看到了自己的樣子,方栖澤也難以忍受。

他不能再這樣下去。

于是,第二天,他就開始好好吃飯,又恢複了每日健身的習慣。房間內沒有相關器材,他就原地俯卧撐,做一些跳躍深蹲拉伸的簡單練習,劇烈運動總能讓他消耗體力,占據他的時間,發洩他心頭的苦悶,将那些不愉快暫時性忘記。

他還是想要把病養好,再次見到唐雨瞳。

曾經那個意氣風發魅力四射的他唐雨瞳都不喜歡,現在這個無精打采精神萎靡的他唐雨瞳更不會喜歡。

他必須要将自己整個人調整過來。

看到他的變化,白星很欣慰。

這幾天,白星參加了一個比賽,教練忙着指導,來看望方栖澤的,就只有袁憶。

單獨和袁憶相處,對方栖澤而言,确實有點尴尬。

今天,袁憶帶上了飯盒,裏面裝着的,是方栖澤最喜歡吃的糖醋排骨。

她剛一打開,香氣就溢滿了整個房間。方栖澤看了一眼,糖醋排骨上面還撒上了芝麻,看起來更加誘人,确實是色香味俱全。

“快趁熱吃吧!”袁憶興致勃勃,臉上泛起了笑容。

“謝謝。”方栖澤接過飯盒,随即又自言自語:“糖醋排骨這道菜,糖糖也很喜歡吃。”

袁憶嘴角的笑容頓時僵住了,她當然知道,方栖澤口中的“糖糖”是誰。顯然,他并沒有忘記她,也并沒有走出去。

她對于唐雨瞳的印象,也僅僅是那次晚宴上的匆匆一面。唐雨瞳确實美得獨一無二,她那清冷疏離的氣質,能輕易地勾起人的興趣,讓人深深吸引。

但袁憶并不自卑,因為她确實優秀,無論走到哪裏,都是引人注目的存在。好多男生見到他時,總會愣住,然後裝作漫不經心地看向別處,接着開始撩頭發,她早已司空見慣。

可只有方栖澤是個例外。

喜歡的東西就要努力去争取,對于這個道理,袁憶一直深信不疑。

更何況現在,方栖澤和唐雨瞳已經分手了。

于是,出于試探抑或是好奇,袁憶問:“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一想到唐雨瞳,方栖澤的嘴角就不自覺地上揚:“她......像個小貓,是個很高冷,但又很可愛的人。”

一時間,無數畫面如放電影般在方栖澤的腦海中快速閃過。

那是他與她的曾經,他永遠也無法忘懷。

袁憶一時間心痛,因為她曾聽別人說過,一個男孩子愛一個女孩子的最高境界,就是無論看她做什麽都覺得可愛。

“你們是怎麽認識的?”袁憶追問。

“第一次見面,是在飛機上,後來發現,她原來是我的小學妹。”

接着,袁憶又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角度越來越刁鑽,越來越犀利。方栖澤何等聰明,很快就看出了袁憶的心思。袁憶喜歡他,他看出來了,她一直在問他關于唐雨瞳的事,無非是想要自證優越感,證明在有些方面,她更了解他,她比唐雨瞳更适合他。

方栖澤莫名覺得不爽,他喜歡的人,他覺得好就好,他才不管別人的看法。

“你剛剛說你們都喜歡吃糖醋排骨,那她會做給你吃嗎?”

“不會,她基本上不會做飯。”

“那怎麽行啊?”

“怎麽不行,糖糖的手是拿手術刀的,不是用來做飯的,我喜歡給她做飯,讓她吃得開心,她身上香香的,我不想讓她沾染廚房的油煙味。”方栖澤看向袁憶,怼得她一時間啞口無言。

接着,像是被觸犯了逆鱗,方栖澤冷冷地看向她:“我和糖糖之間的事,不需要別人來管。”

她的心隐隐作痛,原來愛與不愛這麽明顯。

她方才說的話,就像是在讨人嫌。

可方栖澤不給她反應的時間,而是直接發問:“你為什麽喜歡我?”

袁憶愣住,方栖澤問的不是“你是不是喜歡我”,而是直接問“你為什麽喜歡我”。她自以為将這份小心思隐藏得很好,原來,他全都知道。

“你怎麽知道的?”

“這難道還不明顯嗎?”方栖澤反問。

“你很了解我,知道我喜歡吃糖醋排骨,還給我做。”方栖澤不想長篇大論,索性給出一個敷衍的回答。

“那你是才知道嗎?”不知為何,袁憶就這個問題刨根問底。

“很早就知道,你第一次問我要微信的時候,你那樣的眼神,我在很多女孩子身上都看到過。”方栖澤只是機械式地陳述,沒有多餘的感情。

袁憶自嘲地笑了笑,原來如此。

她小心翼翼,自以為掩藏得很好的心思,早已被他看穿。

既然如此,袁憶就決定在今天,将這一切和盤托出。

她笑了:“方栖澤,其實我們很早就認識了。”

“你記不記得,十年前,你幫助過一個女孩。”

方栖澤仔細回想,确實有那麽一點印象。

十年前,明旭集團附近的一處地段在規劃建地鐵,因為地鐵施工,有一部分老舊房子要被拆遷。袁憶家所在的小區,就是按規定要被拆遷的地方。

當時袁憶的母親患上了癌症,父親出軌,給小三買了一套新房子。拆遷之後,父親要和小三搬入新房子,就此告別從前生活,與袁憶和母親徹底不相往來。

一夜之間,袁憶和母親幾乎是沒有了房子住,母親已然是癌症晚期,需要很大一筆錢,打離婚官司更是請不來律師,母女兩人就此走投無路。

當時袁憶跑到附近的一個小公園裏哭,被路過的一個男孩發現。男孩問他怎麽了,難受之下,袁憶一下子将心中苦楚說了出來。

當時,她只把他當作了一個傾訴對象,卻沒想到遇見的是一位救命恩人。

男孩求助家裏的人,花錢給袁憶請來了律師,官司打贏了,父親因出軌賠償了一大筆錢,可這一大筆錢與母親的治療費相比仍不夠。

最終,又是男孩幫的忙,花錢讓母親住院,又幸運地遇見了一位藝術高超的醫生——唐寧海。

隔着玻璃,袁憶看見母親渾身被插滿了管子,痛苦不堪。管子的植入深度是22至24厘米,每看一眼病床上的媽媽,袁憶就感覺撕心裂肺。

她害怕,她是真的好怕,她不敢想象沒有媽媽的生活會是什麽樣的。但她更害怕的是,身上插滿管子的媽媽會有多痛,如果最終還是無力回天的結果,那媽媽受的罪豈不是白糟了,讓媽媽平靜地離去會不會更好?

病房外,袁憶哭到渾身發抖,由于太久沒好好吃飯,鹽分缺失,哭着哭着眼淚就哭不出來了。她幹哭無淚,張着嘴巴的樣子讓人心疼。

看到她這樣,男孩就在一旁陪着她哭。原來真的有那麽善良的人,能夠感同身受你的痛苦。

男孩拍了拍她,她擡頭,看見男孩漂亮的桃花眼。男孩對她說,別怕,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傷心難過的時候,一句安慰的話,就能感動好久好久。更何況,男孩為她點燃的,是昏暗路上的一盞明燈。

最終,唐寧海醫生妙手回春,将袁憶的媽媽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手術很成功。

後來,袁憶和媽媽通過男孩家資助的錢,在一個離市中心較遠的破舊小區租了間便宜房子。

離別那天,袁憶心中非常不舍。坐上公交車後,袁憶打開窗戶回頭看男孩,她突然想起自己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你叫什麽啊?”袁憶探出頭大喊。

“我叫方栖澤!”男孩回應道。

“那你叫什麽啊?”男孩回問。

然而公交車越開越快,傳來的聲音也越拉越小。

“我叫袁憶!”她大喊。

“啊?”可是男孩聽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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