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春江月

春江月

在回去的路上,喬南英坐在副駕駛不停搓着手心,紀臣風以為她是手疼,停車檢查了好幾遍。

其實是後怕的那股勁兒上來了。

喬南英回想那一瞬間,幾乎是下意識向前去抓住葉方的胳膊。

她不想見到一個美麗的姑娘因為家庭拖累而選擇輕生,這是其一。

其二,葉方才26歲,正是人生大好年華的開始。

葉方不願意放過自己,也許是長期的壓抑導致的,最後一根稻草壓過來時,她築好的高牆一瞬擊潰。

那些封閉的埋怨和隐忍,喬南英體會過,所以知道有多麽痛苦。

與其說救下了葉方,不如救下了過去的自己。

喬南英想為她減掉一身負擔。

但剛回到家門口,喬南英的眼淚就繃不住了。

她極力忍耐,卻在回眸見到紀臣風的那刻,所有的情緒像是商量好一下,湧了出來。

紀臣風過來抱着她,輕撫着她的背,“南南,想哭多久都行,我在這裏呢。”

“不……不是應該勸我別哭嗎?”喬南英哽咽說。

紀臣風先松開她,回衛生間找了幹淨的毛巾,浸濕了冷水。

又過來扶着她坐在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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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了下桌子上的衛生紙說,“有毛巾,還有衛生紙,外加上一個我,陪着你流淚。”

喬南英嚎啕大哭,伏在他的肩膀上。

有多久沒有這麽狠狠的哭過呢?

喬南英記不得了。

大約要追溯到高中不讓她學畫畫時,或者更往前點,第一次被喬成濟打得雙腿都是淤血時……

哭了半個多小時,喬南英抽泣地看着紀臣風。

“我的樣子是不是很醜?”

紀臣風搖頭。

“那我的眼睛腫了嗎?”

紀臣風方才時不時的拿毛巾給她敷一會兒。“經過我的不懈努力,它們只比原來的大一點點。”

他用手比劃。

喬南英被逗笑,輕拍了一下他的腿。

“紀教授,你笑什麽啊?”她發現了他的偷笑。

“哭出來好多了嗎?”

喬南英點頭:“嗯,心口的石頭落下了。”

紀臣風目不轉睛地望着她,沉默了一下道:“南南,以後的負面情緒可以選擇在外人面前忍着,但在我面前,做你自己好嗎?”

喬南英怔怔看着他。

“我其實很開心你能哭出來,包括在醫院你還說手腕擦傷的地方很疼,這些,我和其他人感受不一樣。他們見到的是堅強的喬南英,是一個事事都憋在肚子裏,萬事皆可忍耐的喬南英。我不要這樣的,我要一個真實的你,一個想哭就哭,想生氣就肆意生氣,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喬南英。”

紀臣風小心呵護她的手腕,把人圈在懷裏心疼。

“南南,嫁給我好嗎?”

沒有美麗的手捧花,沒有故意制造的儀式浪漫,也沒有第三人見證,沒有別的情侶求婚的那樣的流程。

紀臣風拿出準備好的戒指,這原本是打算拍完結婚證件照時他要求婚用的。

他不想讓這天還是普通的一天。

喬南英從他懷裏坐起來,雖然已經答應了要和他去領證,但見到戒指那一刻,她的心還是七上八下的,緊張又驚喜。

“嗯!”喬南英答應。

“我給你戴上。”

喬南英低頭看着鑽石戒指,有些不可思議。

哪裏想到幾個月前來到南城時,會和紀臣風相遇。

“臣風,你什麽時候買的戒指?這幾天我們不是一直在一起嗎?”

紀臣風讓她坐在腿上,“很早之前。”他想了想,接着說,“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那次嗎?”

“記得。”

那是他們重逢的開始,一個下雨天。

“我知道海城有一個地方戒指很好看,許多夫妻都會選擇去那個店買。原本是讓姚周帶過來,那天遇見你,這個想法就擱置了,我想自己去。”

喬南英吃驚地瞅着他,“可我們當時還……”

“還沒有在一起是嗎?”

“是的。”

紀臣風吻了吻她的唇,蜻蜓點水。

“可在那之前,我就想着去海城追你了。”

他在喬南英手心裏寫着‘微雨’兩個字。

“南南,我一直關注着你,只是沒有合适的時機出現在你身邊。感謝那場大雨,把你送回了我身邊。”

是夜,風微動,月色尚佳。

軟糯的被褥,随意可翻滾的大床。

在喬南英被‘欺負’的泣不成聲後,隐約記得身邊的人不斷含着她的耳垂低聲喊着“我的未婚妻……”

再之後,她便進入了甘甜的夢鄉。

周六,兩人在家膩歪了一天,做的最多的是就是耳鬓厮磨。

原本喬南英說要出去吃飯,結果被紀臣風給攔了下來。

點了幾盒外賣。

這家是難得以幹淨、好吃出名的飯館。

吃完了飯,在客廳,一個改畫稿,一個整理數學資料。

周末一大早,紀臣風接了電話,張敖院長在電話裏說,有海城的數學界泰鬥要過來,希望他跟着一塊去迎接。

吻了吻還在酣睡中的喬南英,紀臣風從衣櫃裏拿出西服。

出了門,不放心又折回來,寫上便簽。

“我出去一趟,早餐在桌子上,太涼了的話熱熱再吃。有事随時打電話——臣風。”

他一下樓,姚周和程開已經在車裏等着他了。

“老紀,你出門挺着急啊?這包的拉鏈是走散了,還是壓根沒拉?”

紀臣風坐進車低頭一看,電腦包的拉鏈開了一半。

“不是出門匆忙,是給未婚妻準備早餐。”

姚周和程開相視一笑,來了樂趣。

姚周剛回來,還沒調整好時差,但要問八卦,整個人都精神了。

“不是哎,你前幾天不是還單身嗎?怎麽突然就訂婚了?怎麽也沒通知我們一聲?”

程開也搭腔,“對呀!怎麽這麽倉促?訂婚儀式呢?我們沒資格被邀請呗??”

紀臣風懶懶看着他們嘴裏胡鬧,“你們別當老師了,改去說相聲。”

姚周笑了笑,“讓我猜猜!想必那姑娘我們也認識吧?”

他挑了挑眉,表情賤兮兮的。

程開問:“誰啊?認識的?”

紀臣風點了點頭,對着姚周說:“就是你想的那個,還沒有具體的訂婚儀式,只是簡單求了個婚,原本昨天要去領證,出了點意外,等周一,直接去民政局。”

姚周向他豎起大拇指:“迅速利索,不愧是學數學的。”

紀臣風淡淡回:“只是比你早交卷。”

姚周拍了拍手,“向紀教授學習!”

程開聽得糊塗,姚周将名字告訴他。

三個大男人,兩個叽叽喳喳的像麻雀,一個像是大早上吃了蜂蜜,臉上的笑就沒下去過。

接到了那位學術界的人物,學校有派專門的大巴車。

車輛到了一個高檔酒店。

簡短的學術探讨後,就開始寒暄和吃飯。

紀臣風被張敖拉過去介紹,誇他這是數學院難得的天才老師。

大約到了晚上八點,宴會才結束。

姚周要送紀臣風,被他拒絕了。

電話裏他問到喬南英還沒吃飯,便先去給她買了飯。

但買完飯剛一轉身,就看見馬路對面有個瘦高的男生推着輪椅,輪椅上是一個滿身病氣的男人。

是喬向文和喬成濟,紀臣風見過他們。

“爸,我姐還是不願接電話。”喬向文道。

喬成濟虛弱無力,“等……就再……等等……”

“那我先訂個旅館。”

紀臣風過來時,喬向文剛看好了一家普通旅館。

“一晚上五十塊錢的,可以嗎?爸。你是……”

“我是紀臣風,你姐姐喬南英的未婚夫。”

怕他們不信,紀臣風打開了和喬南英的微信聊天界面。

喬向文驚詫地問:“我姐姐的未婚夫?”

“喬伯伯的身體虛弱,不适合住旅館,我帶你們去醫院。”

紀臣風攔住了一輛出租車。

喬成濟說話很吃力,氣籲籲的,半天說不出一句整話。

喬向文說:“姐……姐夫。”這個稱呼他還不适應,“姐夫,我爸的身體已經到了最後這步,我們是瞞着醫生過來的,就是想來看看姐姐。”

“不管為的是什麽,先去醫院。”

淩川大學附屬醫院。

紀臣風在車上就給孫醫生打了電話。

安排了專家會診,喬成濟的癌細胞已經遍布全身,現在只是一口氣撐着。

“……你……是南英的對象?”

喬成濟在病床上拉着紀臣風的衣角。

“嗯。”

“……好好好……好,你們好好的……”

喬向文站在門口獨自擦眼淚。

紀臣風招手讓他過來。

“我已經給你姐打了電話,需要時間過來,你別着急,她會來的。至于不接你的電話…”

喬向文激動說:“我知道,我知道姐姐為什麽不接,姐夫,我不怪她。”

他從兜裏掏出兩張銀行卡,遞給紀臣風。

“這張是我姐給的,另一張是別人捐贈的。我姐的卡,姐夫你拿着,裏面的錢我們沒用。捐贈的銀行卡裏還有幾十萬,捐贈機構說是一個佚名的大老板,我們不知道還給誰,不如就還把這些錢捐出去,讓有困難的人用吧。”

紀臣風欲言又止,喬向文也不過是個上高中的少年,沒姐姐和媽媽,一個人照顧父親,生活也定不如意。

“卡随你處理。”

喬南英下午去了趟游達的畫展,今天是展覽的第一天,上午她渾身酸疼沒去,下午不能再搪塞過去。

從畫展到醫院這段路,喬南英想了很多。

從海城回來,對喬成濟的怨恨歸于平靜,恨意雖猶在,但如果再執拗和一個将死之人較真兒也顯得不懂事。

醫院門口,紀臣風已經在等着她了。

“臣風。”

“南南,先吃口東西。”

紀臣風給了她一個面包,讓她墊一下肚子。

喬南英接過來快速吃完。

在病房門口,她見喬成濟似乎已經快要撒手人寰的樣子,突然心就被揪了起來。

她的父親。

就躺在那裏,撐着一口氣,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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