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地下車庫。

江棠承又管陌生人叫爸,這一次還被顧澤肖撞見。小孩自尊心強,覺得自己鬧了笑話,又羞又惱,連奶黃包都沒吃幾口。

江來以為他不舒服,顧澤肖大概猜到原因:“沒事,崽崽已經退燒,回去多休息,多喝水。”

江來把江棠承抱上車,外套還裹在小孩身上,他只穿一件單衣,後背微弓,一對蝴蝶骨凸起,很顯眼。

顧澤肖幾番張口,最終還是沒忍住,問:“還在控制飲食?”

江來摘下鴨舌帽,眼下是一夜沒睡的烏青。他笑了笑:“沒控制,我現在吃得挺多的。”

眼前的笑臉一如往昔,顧澤肖知道,這笑容是江來豎起的一道高牆,無形地,将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攔在外面。

江來不願多談自己,轉移話題地問:“師兄最近怎麽樣?”

顧澤肖從回憶抽離,淡笑道:“我還是老樣子。對了,錢司壯說你失憶了,是真的?”

江來點頭:“輕微腦震蕩引發的暫時性失憶。以前的事都還記得,只有我入行之後的事不記得了。”

顧澤肖若有所思。

江來說:“師兄,麻煩你了,等你哪天有空請你吃飯。”

“你都叫我師兄,說麻煩就太見外。”顧澤肖頓了頓,“何況崽崽從出生起就是我負責,交給別人我不放心。”

又聊兩句,江來上車,顧澤肖目送他離去,唇邊笑意漸消。他返回辦公室換衣服,拿上車鑰匙也走了。

地庫另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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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郁上來時找電梯花了10分鐘,走時找車又花了十分鐘,一碗水端得挺平。

上車後還沒坐穩,他接到了聞紹電話。

以往兩人一塊玩,聞紹打給他多是半夜或者淩晨,這麽早找他還挺稀罕。

秦郁上戴好藍牙耳機,按下接聽:“喂。”

晚宴那晚,兩人互嗆一路,之後誰也沒搭理誰,打電話前聞紹還做了一番心裏建設,準備迎接秦郁上的陰陽怪氣。

聽秦郁上語氣平常,聞紹松了口氣:“忙嗎?跟你說個事。”

秦郁上惜字如金:“說。”

聞紹在電話那頭差點沒翻白眼:“梁導的那部戲,有個演員突然辭演,現在正在找人,但符合角色的人選不多,合适的檔期又空不開,一時半會找不着人。你能來嗎?戲份不多,頂多一周就能拍完,可以給你挂個特。”

特不特的,秦郁上無所謂。梁導是他老師,于他有知遇和栽培的恩情。

他沒有猶豫,但仍保持風格,只說一個字:“行。”

聞紹找秦郁上其實是有私心的,這部電視劇姿琅娛樂參與投資,如果秦郁上參演,就能以他回國後第一部 戲作為宣傳點。

他知道秦郁上這段時間收到不少約,電影、電視劇、綜藝、訪談還有雜志拍攝,有些資方跟秦郁上說不上話,甚至請他從中牽線。

打這通電話只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态,聞紹沒想到秦郁上一口答應,他愣了愣:“ 其他條件我還沒說呢,你這就答應了?”

奔馳轟鳴,秦郁上轉動方向盤,駛出地庫時視野驟然由暗轉明,他眯了一下眼:“你能給我開什麽條件?”

聞紹說:“片酬想要多少,說個數,劇組資金不夠兄弟私掏腰包貼補你。”

秦郁上“嘁”一聲,想到什麽:“不差你那點錢。我也有個事要問你。”

聞紹:“說,我知無不言。”

秦郁上真心求教:“有人叫過你爸爸嗎?”

聞紹:“哈?”

昨晚的豔遇對象還在旁邊熟睡,聞紹心道秦郁上莫非在他身上按了竊聽,否則怎麽連他那點癖好都清楚。

秦郁上這麽問什麽意思,試探,還是警告,總不可能是看上他了吧。

“我戀愛都沒談過,純着呢,怎麽可能有人叫我爸爸。”聞紹心虛,連帶中氣不足,“你少誣陷人啊。”

秦郁上腦子抽了才會問聞紹這個問題:“你是沒談過戀愛,你專搞一夜情,純個屁。”

說完他後知後覺,這話似乎把他自己也給罵了,于是黑着臉挂了電話。

打完吊針,江棠承立竿見影地不發燒了,江來照顧他兩日,見他好得差不多,第二天下午便準備返回劇組。

江棠承卻不想讓他走。

大約生着病,他跟江來粘糊了兩天,乍一分開怎麽也不願意。

江棠承罕見地耍起小性子,午飯時連愛吃的糖醋排骨都沒吃幾口就跑回房間。

等江來擱下筷子去找他,江棠承央求:“爸爸,我能跟你一起去嗎,我保證乖乖的,不會給你惹麻煩。”

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對上小孩的眼睛,江來怎麽也說不出口。

錢司壯也幫腔:“反正我在劇組也沒事,我可以照看崽崽啊,何況崽崽那麽懂事,自己玩拼圖就能玩一下午。”

江棠承又道:“我生日就快到了,我想跟你一起過。”

江來難以招架,只得答應。

江棠承高興起來,書包裝上拼圖和衣服,鼓鼓囊囊,抱着沒吃完的餅幹罐子,揮手告別錢母,爬上了SUV後座。

江來對自己的衣食住行比較随意,但對江棠承卻無微不至,雖然失憶,但這已經是刻在骨子裏的習慣。

他未雨綢缪,現在住的房間太小,小孩恐怕覺得擠,最起碼要有一塊能讓他玩的地方。

另外,江棠承也不能一直呆在房間,SUV不夠大,如果小孩要跟他去片場,還得租一輛房車。

錢司壯攬下任務:“都包在我身上。”

等到酒店,前臺已經把江來的房間升級成套房,在次頂層,人少安靜,除卧室外還帶客廳和開放式廚房,電磁爐烤箱一應俱全,開火做飯不成問題。

錢司壯公關搞得好,幾天時間已經同劇組工作人員混熟。他聯系場務,請對方幫忙聯系租一輛房車,費用自理。

場務很快回複,租車公司剛把最後一輛房車租出去,眼下沒多餘的,還要等幾天。

江來把行李搬到套房,江棠承在房間裏撒歡跑了一圈,客廳地上鋪着厚實的白色地毯,他跑累了就坐在地毯上。

下午,江來看劇本,江棠承玩拼圖,累了就枕着江來的腿睡一會。

傍晚時分,梁導召集演員培訓,由跟組的醫療專家講解最基本的醫學知識和操作。地點仍是酒店旁邊的那棟二層矮樓,走過去要穿過一片花園。

四月仲春,紅霞漫天,晚風挾着花香吹來。江來下樓,在花園邊遇上喬阮。

喬阮先是一愣。

兩天沒在片場見到江來,他還以為對方被梁松踢出劇組,正暗自高興。

他見鬼似的,眼神直勾勾随着江來移動,直到江來走遠才回神,心道我看他幹什麽啊。

說罷不解氣地踹了臺階一腳,腳趾鑽心地疼,單腿在原地蹦了半天,差點飙淚。

這幾日他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銀行卡被凍,助理被召回,父母鐵了心留他在劇組自生自滅,在太陽底下天天跑腿,整個人黑了兩度,路邊野草都沒他可憐。

喬阮心酸,蹲在花壇旁,委屈地把草地薅禿一塊。

他好想他的大床,他的按摩浴缸,還有他的貓。

耳邊蟲鳴長長短短,聽得人愈發焦躁,忽地傳來一聲貓叫。

喬阮懷疑自己思念貓主子過度出現幻聽,緊接着又聽到一聲。

聲音尖細,像是小奶貓。

喬阮直起上半身,耳朵雷達似的搜尋,貓沒找到,卻見一道影子投在身旁,猛一回頭,直接愣住。

江來開會,錢司壯帶江棠承去附近轉一轉。

影視基地配套設施齊全,吃喝玩樂樣樣不缺,兩人在超市采購,收獲兩大袋戰利品。

走回酒店樓下,錢司壯接到一個工作電話,讓江棠承自己玩一會。

江棠承遠遠看到花壇邊蹲着一個人,嘴裏叽裏咕嚕念經似的,不知道在搞什麽,便悄悄走過去。

喬阮一回頭,看到的正是江棠承。

小孩身穿背帶褲,腳蹬小皮鞋,手裏舉着橙子味棒棒糖,頭發柔軟微卷,在大片燦爛晚霞的映襯下,仿佛從童話故事中走出來一般。

咻一聲,一朵煙花在喬阮腦中轟然炸開,直沖天靈蓋。

哪兒來的小孩,怎麽這麽漂亮!

喬阮看呆了,情不自禁想摸江棠承的臉,但他剛拔過草,手上髒,于是背到身後,維持蹲下的姿勢仰頭問:“你叫什麽名字?”

江棠承從小被教育要提防陌生人,警惕地後退一步,看着喬阮不說話。

喬阮這會兒有點激動到不帶腦子,他想問江棠承聽到貓叫了沒,說出口卻成了:“剛才是你嗎?”

說着,他舉起雙手比貓爪,還學聲音:“喵~”

江棠承瞪大眼,心道這個人是誰,怎麽感覺傻兮兮的。

那頭錢司壯打完電話,傍晚光線暗,路燈還沒亮,他看不太清,隐約只見到江棠承跟什麽人在說話,便喊道:“崽崽,快回來。”

喬阮聽到了:“你叫崽崽?”

嗚,好可愛。喬阮內心狼嚎。

這小孩從長相到名字,盡往他萌點上戳,簡直就是他的夢中情弟!

江棠承可不知道喬阮怎麽想的,轉身跑了。

矮樓裏,江來踏着樓梯上了二層,走廊昏暗,只有一扇門中透出光亮,隐約聽到交談聲。

江來走進去,橢圓形會議桌旁已經坐了大半的人,俞珍招手讓他過去坐。

剛一落座,俞珍便問:“梁導找了個救場演員,你猜是誰?”

一般人問這種問題,都更希望自己給出答案。江來配合着問:“是誰?”

俞珍說:“秦郁上。”

周圍幾人聽到,加入讨論。

“真的啊真的啊?”

“我都不好意思說我是看秦老師的電影長大的,他就是我入行的動力。”

“珍姐,你跟秦老師合作過吧,他脾氣好嗎?我管他要簽名他會不會黑臉啊?”

俞珍應付地說:“你試試呗。”

又有人問:“他為什麽忽然出國,那時候剛拿了獎,事業正是高峰。”

“據說是被甩了。”

衆人求證地看向俞珍,俞珍臉色肉眼可見地冷了下來:“這我可不知道,要不等他來了你自己問?”

幾人立刻讪讪,不敢再說。

江來低頭看手機,沒有參與讨論,也沒有顯出感興趣的樣子,俞珍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培訓結束,江來趕回房間,同錢司壯交班。

廚房中島上堆着買來的東西,除了日用品,還有面包牛奶橙汁,都是按照江棠承口味買的。

江棠承趴在沙發上玩填字游戲,腳丫在半空亂晃,一見江來立刻跳到他身上。

小孩身體柔軟,發梢微濕,江來問:“洗過澡了?”

“嗯!”江棠承往他身蹭,“爸爸我香嗎?”

江來感覺像抱了個大橙子,湊近聞了聞,的确是橙子味沐浴露:“哪兒買的?”

江來的頭發撓到脖子,江棠承怕癢,咯咯笑:“Al叔跟我在超市買的。”

江來不知道錢司壯私下怎麽賄賂小孩,才讓他叫Al叔,他只知道,自己從進門起嘴角就沒放下。

江來問:“餓嗎,想不想吃宵夜?”

酒店門口,一輛黑色奔馳停下,秦郁上下車,助理拉着箱子跟在後面。

聞紹之前安排的那個女助理被秦郁上拒了,這回換了個男助理,叫小周。

出發前聞紹特意囑咐小周,秦郁上不愛給助理派活,也不習慣助理天天跟着,他只需要在必要的時候出現就行。

小周眼睛一亮,心想那敢情好。他虛心請教:“什麽是必要時候?”

“接送他上下戲什麽的。”聞紹一頓,語氣變得意味深長,“還有就是在他丢房卡的時候,替他驗明正身。”

秦郁上哪兒哪兒都好,唯獨一點,他偶爾犯迷糊,會丢三落四,尤其是愛丢房卡。

曾經有一次拍戲三個月,秦郁上房卡丢了四次。

小周謹遵聞紹提點,拿到房卡後沒有立刻給秦郁上,而是将秦郁上送到次頂層的套房門口,給他開了門,才把房卡遞過去。

“秦老師,二樓是西餐廳,三樓日料,四樓是中餐廳。對了,健身房也在二樓,頂層還有個游泳池和酒吧。”

秦郁上過耳不過腦地聽着,末了道:“明天下午送我去片場。”

統籌提前發來通告單,秦郁上第一場戲在隔天下午開始拍。

“好的秦老師。”小周應下。

一路上都是小周開車,秦郁上體諒對方:“沒其他事了,你早點休息。”

進房間,秦郁上随手把箱子放一邊。他戲份不多,集中拍幾天就能結束,因此只帶了一個不大的行李箱。

房間還算寬敞,秦郁上看了一圈,總體滿意。箱子攤開在地上,他不想收拾,有點餓,翻了翻客房服務的菜單,對着花花綠綠的圖片沒什麽胃口,換了件衛衣出門。

影視基地是他出國期間新建的,以前沒來過,秦郁上各處逛了逛,最後找家面館,點了份牛肉面。

他本人對面食其實一般,梅瑛祖籍在南方,飲食上更偏向于米飯,秦霆煥雖然偏好面食,但習慣了凡事遷就妻子,秦家飯桌向來以米飯居多。

之所以點牛肉面,大概是因為秦霆煥喜歡吃。

時隔六年再度進組拍戲,秦郁上不可避免想到了父親。

點餐時忘記跟老板說不要蔥花,牛肉面上灑了細碎一層,秦郁上只得一個個挑出來,就着免費小菜吃完了一整碗面。

付錢時,他才發現沒帶手機,現金更是八百年沒用過。幸好老板認出他,讓他靠臉賒了帳。

被人記得總是件愉悅的事,秦郁上吹着晚風回到酒店,竟然沒繞遠路,心情更上一層樓。

然而等站在房間門口,一摸兜,他臉色忽地變了。

一牆之隔,江來雞蛋羹做宵夜,和江棠承分享。他洗完澡,準備睡覺時覺得被子有些薄,便打電話給前臺要一條毛毯。

門鈴響,應該是服務員來送毯子,江來去開門。

門開了,服務員抱着毛毯站在走廊上,身後立着一個穿着衛衣的高大男人。

江來并未過多關注,視線從男人背影略過,向服務員道謝後接過毯子。

下一秒,那男人卻忽然回了頭。

相隔一條走廊,在壁燈暖黃的燈光下,秦郁上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與江來照了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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