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開學
開學
大多數城市的一中都是這個市的老牌名校,屹立于市中心,建校地址優越,歷史悠久,底蘊深厚,師資好,生源佳。
中洋市亦是如此。中洋一中就位于鬧市區,年代久遠,校內建築陳舊,主教學樓還保留着紅磚青瓦的設計,搖搖欲墜,時常小修小補。然而治标不治本,直到後來學生經過的時候差點被掉落的碎瓦擊中,校長終于意識到事态的嚴重性。重建,刻不容緩。這座飽經風雨的百年老校開始了大規模翻修。
首先翻修的是高三的教室。為了避免耽誤高三生學習,也為了加快翻修進程,眼下這批高三學生得先搬去新校區。
新校區在郊外,還沒完全竣工。校領導原先計劃讓高二的先搬過去,把教室空出來給高三年級,高一高三都先留在舊校區。一來是高一的剛熟悉校園,而且才上了一學期的課,頻繁換環境擔心他們适應不了,打不好基礎。二來是高三的眼下最是争分奪秒複習的時候,換個新環境怕影響他們學習。
此事一出,高二年級長坐不住了,氣勢磅礴地闖到領導辦公室朝黃主任叫板。
“高一高三的學生矜貴,我們高二的學生就是牲口了嗎?就不會被環境影響了嗎?要我說新校區在郊區,那邊空氣好,環境安靜,遠離鬧市區,到處都是綠植,最适合高三的學生學習了。”
黃主任有點動搖。
中洋一中向來推崇自由,在學校管理和改進等方面廣開言路,積極地給在校師生和其他人員創造發表意見的條件。教師之間的相處也都很随意,不會有官大一級必須服從的壓迫感,有不滿大家都會直言不諱,并且諸多老師都是各自領域的佼佼者,自然也會抓住所有機會行使自己的發言權。
那天辦公室裏也有學生在,他也自動加入了說服的行列。
“是啊老師,我們學校只有高中部,高二的一走,那學校裏剩下的不就是留 守兒童和空巢老人嗎?”
黃主任的臉色一時很難看,笑罵着把學生轟出去,然後兀自沉思了會兒。
于是第二天教務處就發了通知,全體高三的“老人”攜一半的高二“壯年”發配到新校區去。而且因為新校區離市區太遠了,高三的學生日常通勤勢必會浪費太多時間,高三年級必須全員辦理住宿。
……
開學前一天,一中A班的班群又被轟炸了。
喬映閑來無事,掃了一眼,都在讨論搬新校區的事。
Advertisement
另一個官方班群,A班的班主任吳老師終于冒泡了。
吳班:【各位祖國的花朵們,學校發公告了,因為學校的一些建築老化嚴重,校領導商議決定分批次把學生遷移去新校區,我們高三年級和部分高二的是第一批。】
吳班:【明天大家收拾好行李先到班裏來,我說些注意事項,然後學校校車會統一送大家去新校區,高三年級統一安排住宿,以後假期按月放,校車每月一接送,有特殊情況找我私聊@全體成員】
這兩條消息一發,大家都很給面子地在群裏附和了幾句,然後火速轉移回沒有老師的群繼續讨論。
李研:【為什麽我們年級走還要拉上半個高二的啊?】
段天凱:【為了讓兩個校區的人數均勻吧。】
衆人:【……好有道理。】
喬映:“……”
……
中洋市的郊區坐落了很多重點高中,離一中新校區最近的就是實驗中學。
早上六點半,齊沅推着自己的自行車走出別墅院子。剛出門,他的身後就傳來一陣刺耳的喇叭聲。
齊沅無奈地回頭。
“趙叔,這麽早別按喇叭。”
趙叔是齊昌明聘的司機,主要任務就是負責接送齊沅。齊沅從記事起就一直住在這棟別墅裏,然而這裏離市區遠,齊昌明又沒時間接送他,就安排了趙叔接送齊沅上下學。後來齊沅到實驗中學上初中,又直升了本校的高中部,兩地相隔不算太遠,齊沅就開始自己騎車去上學。
趙叔嘿嘿了幾聲:“小沅,今天這麽冷就別自己騎車了,趙叔送你吧。
齊沅淡淡地說了句“不用”。長腿一跨,踏板一蹬,揚長而去。
然後自行車被他停在了實驗中學後門的車棚子裏。
去教室的路上,齊沅留意到周圍人都在莫名地竊竊私語,他隐隐感覺今天有事發生。
果然,齊沅剛到班裏就被迫踏入了讨論區。以班裏的“萬事通”王斯特為中心裏三層外三層圍成一個圈,正好也把他的位置圍困住。
“老郭來了。”他冷不丁開口道。
衆人吓了一跳趕緊四散開來。老郭是他們的英語老師兼班主任,平時罵人賊狠,要是被逮着一大早在班裏說閑話鬧哄哄,估計今天的英語課又會非常煎熬。
王斯特張望了一下四周,不見老郭身影,反而看到是齊沅來了,又蠢蠢欲動,湊了過來:“沅哥你知道一中嗎?”
齊沅一副“你在搞笑嗎”的表情看着王斯特。
“一中的新校區,就在咱學校隔壁!”王斯特還是一副無所不知的神氣樣。
一中的新校區自打他們高一升上來的時候就已經在建了,誰不知道那是一中?
齊沅不是很想聽他說廢話,拿出單詞本打算再過一遍。
實驗中學原身為中洋一中分校,原本只有初中部,長年源源不絕地為總校輸送人才,公認的全市最好的初中,但是初中辦的再好都不如一中高考紅榜來的惹人注意,分校的校長豔羨不已,內心層層波瀾。直到有一屆學生拔尖的令人震驚,好幾個初三直接保送跳級到K大少年班,一中分校大門口的顯示屏循環滾動播報了一整年,名氣響徹大半個中洋市。
那年所有家長學生對一中分校趨之若鹜,新生人數比以往翻了不少倍,人一多,校領導就萌生了很多想法,接二連三地安排測試,層層選拔,最後拉着尖子生們直接開創了高中部,三年後的高考,全員榜上有名,還包攬了文理的狀元和探花。一中終于坐不住了,要求他們取消高中部,分校剛闖出名堂,自然是不幹,果斷和一中分家,更名為實驗中學,自此獨立招生。
直到現在,有些老教師還會親切地稱呼一中為總校,稱自己為分校,但大多數實驗的學生老師在暗地裏較勁,不甘心自己的學校名氣被壓一頭。兩所學校都主攻數理化,各自的重點班水平也是不分上下,每年輪流衛冕高考狀元的寶座。
近年來,但凡實驗中學進新老師,就會有流言傳出來說是從一中跳槽過來的,因為一中快不行了。
流言傳到一中人耳朵裏,他們也馬上反擊道:“分校就是流放郊區的兒子,總校才是坐鎮市中心的爸爸!”
實驗人在心裏默默安慰自己:雖然他們地理位置好,但是他們學校又小又破……
王斯特繼續說着:“之前還嘲笑我們學校偏,結果呢,天道好輪回,他們要搬過來了,就今天,啊哈哈——”
“王斯特你又在傳播啥呢,選修十的單詞都會了?”老郭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踩着高跟鞋大步靠近,還沒進班裏,班裏已然鴉雀無聲。
老郭站在講臺上,睥睨座下:“開學了,心都給我收回來,你們可是超A班,怎們跟菜市場大爺大媽一樣愛八卦。”
實驗中學就是這副德行,人家一中最好的班級叫A班,實驗中學就叫超A班,什麽都要跟一中較勁。一中一開始不予理會,後來實在咽不下這口氣,這一屆高一招生便取消了A班,改名為超越實驗班。
老郭又繼續說:“相信你們都聽說一中要搬過來的消息了吧,等會一中的校車就到了,人家高三傾巢而出,競争對手都打到家門口了,你們還在這悠然自得聊八卦。”老郭又瞪眼試圖在她眼皮底下傳話的王斯特,“等會人家到了別湊過去圍觀,顯得我們郊外學校多沒見過世面一樣。”
衆人聽了異口同聲道:“怎麽可能,我們哪有那麽無聊,就算要圍觀也是那群高一高二的去……”
實驗中學的高三超A班是全員從初中部直升上來的,原本班裏有六十來號人,經過了一輪又一輪的篩選,只出不進,現在班上只剩三十多人了。班裏絕大部分學生家住在市區,但因為學校離市區遠,幾乎都選擇住校,齊沅倒是班裏為數不多不住校的。
于是大課間,高一高二老老實實跑着操,高三隊伍肉眼可見短了一大截,超A班本來人就少,現在更是零零散散不成形狀。
老郭在看臺上氣得想吃人。
另一邊,一中新校區的大門口,喬映剛下校車就被不遠處鐵栅欄裏一群看猴一樣的目光瘋狂掃射。
段天凱下車也被驚悚到了,湊到喬映身邊竊竊私語:“那邊就是實驗中學,咱一中的宿敵,聽其他人說他們學校的老師學生都把一中人視作眼中釘,李研他鄰居就是實驗的,還在什麽超A班,天天趾高氣揚從他家門口路過,他還懷疑人家是不是朝他家門吐過口水……”
李研聽到自己的名字也走過來:“真的真的,那人叫王斯特,整天就愛叭叭叭,跟誰都能聊起來,特別自來熟,整棟樓裏就沒有他沒說過話的人,看着就特別不靠譜。我們家剛搬過去那會兒,他天天來找我唠,後來知道我是一中A班的,莫名仇視了我好一段時間。還什麽超A班,超得過咱喬總嗎?分校也不過如此。”
喬總人如其綽號,當班裏聊八卦熱火朝天時,他在後面一言不發,睥睨天下,宛如霸總。
喬映被段天凱和李研你一言我一語地圍在身邊叽叽喳喳,吵得他頭有點疼,剛想撤退。
李研突然噤聲,目光停留在鐵栅欄的某處,确定般凝視了片刻:“靠,那叭叭就茍在那邊偷看呢。”
王斯特也感應到了李研的召喚,一下就定位到了他,抓着同樣超A班的人喊道:“我看到我鄰居了,他是一中A班的,他身邊的肯定也都是A班的。”他突然情緒激動了起來:“他居然朝我們比中指!”王斯特拉着他游說過來的人一塊反擊了回去。一中這邊人還沒齊,大家都在校門口等着,段天凱也拉着一幫人繼續回擊。
于是兩邊開始小學生一般地對峙挑釁,比中指,做鬼臉。
喬映覺得頭更痛了。他根本不想參與,默默地走到一邊。
王斯特那邊有人注意到他了,小聲讨論着:“快看那邊,站在一中标識“1”下面的男生,好帥啊,跟沅哥不相上下!”
“他剛剛就站在那群A班人裏面,應該也是A班的。”
喬映此時正站在“1”下面,冷恹恹的,心情看起來不是很好。
“感覺他的氣質和咱班沅哥如出一轍!”
此話一出,衆人都一致點頭。
“不知道他成績怎麽樣,能不能和沅哥相媲美……”
王斯特也停止了挑釁,順着他們看過去,然後抓了抓頭:“之前偶然聽我鄰居說,他們班成績最好的叫喬映,咱喊他一聲看他應不應不就知道了。”
說完,衆人默默把目光投向他,夾雜着期待與鼓勵。
什麽是作繭自縛,王斯特知道了。
他扯着嗓子吼道:“喬映!一中A班的喬映!”
空氣好像凝滞了,所有人都朝王斯特看過來,甚至路上不相幹的行人,清掃大街的環衛工人,駛過的車副駕駛座剛搖下的窗戶上也探出了半個人頭。
氣氛一時之間非常尴尬,片刻後,一中以段天凱為首的人殺氣騰騰沖過來,實驗中學的人跑得人仰馬翻。
正巧這時一中駛來的最後一輛大巴車到了,老師們組織清點人數,這出鬧劇被迫中止。
段天凱進校前還忿忿不平:“敢叫板我兄弟,真以為這是他們的地盤可以胡作非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