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煙花
煙花
演出結束後沒多久X大就正式放寒假了,中洋市的大學放假時間基本相同,X大和Y大是同一天放假的,大學的第一個學期總算是結束了。寒假裏,喬映和同學參加了數學建模比賽,他還是時不時往學校跑,每天保持着忙碌的狀态。齊沅的導師接了個項目,導師需要他的學生寒假期間在校內完成一些實驗,齊沅作為他導師手下的唯一一個本科生,每次幹活自然少不了他的份,所以他也特別繁忙。
哪怕都回了君越園,兩人也是每天都碰不上面的狀态。
又是一年除夕。
喬映因為去年沒有在喬遠闊那邊過年,今年喬遠闊在除夕當天下午的時候就把他接過去了。喬遠闊是在酒店定的年夜飯,等喬映到達酒店包廂的時候,包廂裏空無一人。
喬映沒有往餐桌邊走去而是繞到角落的沙發上坐下。
喬遠闊掃視了一下四周,随後掏出手機,“喬映,你羅阿姨帶着小聞去他外公外婆家了,我打電話催催他們啊。”說完他就出了包廂。
又過了一會,喬遠闊進了包廂,尴尬地笑着:“喬映啊,等會你舅舅他們也要來,還得等上好一會,我們父子倆先聊聊天”
舅舅?
喬映不置可否,漫不經心地應着,頭卻始終沒有擡起。
過了許久,包廂門從外頭打開,一大群人湧了進來,不只有羅愛雲和喬聞,還有羅愛雲的父母,她哥哥羅艾一家三口,她的弟弟羅宇,以及弟弟的女朋友萬宜。
他們進來只注意到喬遠闊,一個個熱情熟絡地跟他打招呼,只有喬聞先看到的喬映,一邊激動地喊着“哥哥”,一邊朝他跑去,可惜沒跑多遠就被羅宇拉了回來,“別跑,你不是答應說要跟小舅媽玩的嗎?”
年夜飯最後變成了羅愛雲弟弟的女朋友見家長,席間的主人公俨然變成了那對璧人。
羅愛雲的弟弟羅宇今年二十四歲,方臉圓眼,為人幽默善談,在席上一直滔滔不絕,活躍氣氛。他和女朋友萬宜是大學同學,兩人談了好幾年了,他女朋友因為父母離異,她與兩邊都不親,很少回家過年,今年羅宇把她帶過來一起過年,一開始她還有點拘謹不自在,不過羅家人對她都特別友善親切,慢慢地她也打開心扉,和大家開心地聊天。她很快地注意到席上有個和大家格格不入的少年,他安靜地坐着,不怎麽動筷,不怎麽喝飲料,一頓飯下來,他甚至都沒說過話,也沒有人去和他搭話。
“那個是誰啊?”她問身邊的羅宇。
羅宇瞥了一眼在她耳邊說:“我姐夫和他前妻的兒子,性格不是很好,別去搭理他,等會他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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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去哪啊?”萬宜有點疑惑。
羅宇忍不住嗤笑了一聲:“還能去哪啊,去他媽媽那邊呗,這才是真的流水席,吃完這家吃下家。”羅宇雖然刻意壓低音量,但還是身邊的羅家人聽到了,羅家老大羅艾給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這樣,羅宇不以為意,繼續對萬宜說道:“你以為他媽媽多稀罕他,其實就是單純和我姐夫過不去罷了,我姐跟我說,我姐夫他前妻也就口頭上愛孩子罷了,真要跟我姐夫比還是差遠了,不過這小子養不熟,他生日我姐夫市中心給他買了一套房,他連對我姐夫一個笑都沒有,冷漠得不行。”
萬宜聽完也知道了,喬映跟她自己一樣,也是父母離異的,而且喬映的媽媽對他一般,至于喬映的爸爸,她一頓飯吃下來都在悄悄打量席上的人,喬遠闊的注意力主要還是在喬聞和羅愛雲身上,只有喬聞去喬映身邊折騰的時候,喬遠闊才會給予一點難得的關注給喬映。
但是羅宇說喬遠闊很疼喬映,那就姑且當自己太敏感了吧,人有時候确實不能太摳細節。
吃到中途的時候,喬映出去接了個電話,然後他就沒有再回來了。飯桌上的熱鬧快樂依舊在繼續,但都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吃飯過程中的笑料和八卦也沒有他的份,喬遠闊雖然也會适時地穿插些他的優秀大兒子的事跡,但是并沒有什麽人捧他的場。羅家長輩最後礙于面子問了一句“小映怎麽還沒回來?”喬遠闊才意識到喬映走了這麽久還沒回包廂,剛拿出手機準備聯系他,才發現喬映剛出去沒幾分鐘就給他發消息說要先走了。
“喬映給我發消息了我沒看到,他應該是去他媽媽那邊了,沒事啊,我們接着吃。”
羅宇聽了吐槽道:“看吧,每次都這樣,一點禮數都沒有,見面也不會叫人,這下走了,也不用顧忌啥了,在場的都是自家人了,我們繼續吃我們的。”
羅母看着羅愛雲問道:“他現在還去你們那住嗎?我看這小孩沉悶得很,不知道心裏什麽打算的,這麽多年了也沒見他給誰擺個好臉,他現在也成年了,你應該把心思放在自己孩子上才對,養別人的小孩幹什麽。”
萬宜忍不住皺眉,她突然有點同情喬映,就像同情自己一樣。
羅愛雲看了一眼未來弟媳,又瞥了一眼喬遠闊,最後向她媽媽辯解道:“沒回來住了,喬映平時不是住學校就是自己住市一中那兒的房子,我們很尊重他的意願的。小聞現下最是調皮搗蛋的年紀,我們夫妻倆得一直盯着他教育他,喬映雖然不愛說話,還是挺讓大人省心的,所以我們平時也就放任他去。媽你可別再說了,喬映怎麽說也是喬遠闊的孩子,哪是什麽別人家的小孩啊。”
萬宜聽了這套說辭,眉頭略微舒展了些,她想,喬映還是比自己幸運,有一個始終疼愛自己的爸爸,還有個善解人意開明的後媽。
大家很快就忽略這個小插曲,酒桌上言笑晏晏,觥籌交錯,比起剛剛更顯得熱絡自在,每人臉上都洋溢着幸福與喜悅。
另一邊的蔣家,蔣母悄悄将兒子蔣民叫到身邊。
“陳繪園又沒有她兒子的撫養權,而且已經當了我們老蔣家好多年的兒媳婦,生了我們蔣家的孫女芝芝了,她沒必要再把和前夫的孩子帶回來膈應人,再說喬映已經成年了,法定上是個成年人了,對我們蔣家來說就是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大人,今年可別再把他叫過來過年……”
蔣民嘴上雖然不贊同,心裏卻和他母親站着統一戰線,他思量再三,暗自有了想法。
喬映離開酒店後并沒有前往陳繪園那邊,而是直接回了君越園。他在包廂外接的電話是蔣民打給他的,但并不是催他過去,而是委婉地讓他不用過去了。他并沒有很詫異,相反,他甚至覺得輕松了不少。
喬映在回去路上又接到了陳繪園的電話。
陳繪園:“喬映,你什麽時候過來,我去接你。”
喬映:“不用,我和朋友在一塊,就不過去了。”
電話那頭,陳繪園明顯有些慌張:“怎麽了喬映,是不是喬遠闊不讓你過來?你已經成年了,不用聽他的,你——”
“不是,和誰都沒關系。”喬映喉結動了動,繼續說道:“媽,新年快樂。”說完他就把電話挂了,同時把手機也關機了。
喬映離席的時候不到六點,他是步行回來的,到小區的時候,已經八點過半了,家家戶戶都在歡慶團聚,這是一年中最熱鬧的時候,而對喬映來說,每次都是只有置身事外的喧嚣與蒼白無力的孤獨感。
他最終還是沒有上樓,一個人坐在小區長椅上。君越園小區的綠化做的很好,到處都是修剪整齊的綠植,喬映隐匿于黑夜中墨綠色的常青藤中,孤寂頹然中又掩藏着頑強的生命力,負隅頑抗,生生不息。
盛大絢爛的煙花再次如約而至,在煙花騰空爆裂前一刻,喬映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
“怎麽在這坐着?”
喬映擡起頭,在對上齊遠視線的瞬間,天邊一聲聲巨響打破了久違的不能喘息般的寂靜。剎那間,萬物都恢複了顏色,天空成了光的海洋,眼前的齊沅也被映襯得五彩斑斓,閃閃發光。
周圍的畫面再次被定格了,喬映突然感覺特別難過。從喬遠闊那邊離開的時候不難過,接到蔣民電話的時候不難過,挂了陳繪園電話的時候不難過,可偏偏就是現在,看到齊沅的那一刻,所有的委屈酸澀都漫上喉間。
“你怎麽在這?”喬映的聲音微微有點顫抖。
齊沅神色晦暗不明:“我啊,我剛從我爸那回來,看到這邊有個身影,就走過來了。”
沒想到真的是你。
喬映:“嗯,我也是從我爸那邊回來的,你……不上去嗎?”
齊沅直接在他身邊坐下,看着他說:“回去也是一個人,起碼現在是兩個人。”
兩人沒有再說話,沉默地陪伴在彼此左右,靜靜地欣賞漫上天際的絢麗美好,只是,煙花雖美,遠不及身邊人。
巨大的煙花在空中持續不斷地綻放着。綻開,落下,一瞬間的美麗,一瞬間的光彩。那一刻,整個世界都屬于它們,美麗的煙花仿佛寄托着美麗的希望,寄托着愛的光芒。
煙花舞盡,喬映望向齊沅,他突然開口問道:“明年我們能一起看煙花嗎?”
齊沅點頭:“我希望每年都能一起看煙花。”
喬映莞爾道:“好。”
又過了很久,直到周圍的寒意悄悄浸透身軀,兩人才起身準備離開。
兩人在電梯裏,齊沅忍不住開口:“你好像最近都挺忙的。”
“嗯?”喬映想了一下,“在準備一個比賽,剛過初賽,你不是也很忙?”
“還好,就是做實驗和打下手。”
又是一段沉默,直到電梯到達,兩人走到各自的家門前。
齊沅并沒有急着去開門,低低的聲音在喬映身後響起:“喬映——”
喬映聞聲回頭,正好對上了齊沅的眸色。
“除夕快樂!”
喬映愣了一下,馬上也回了一句:“除夕快樂!”
說完兩人各自開門進了屋。
快接近零點的時候,喬映從屋裏出來,走到對面,敲了兩下門。齊沅打開門就看到喬映站在門口看着手機上的倒計時,于是他也跟着倒數着,直到零點那一刻,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對方說:“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願未來的每一年你都不再孤寂,願很多人愛你,如果沒有,我希望我能一直陪着你。
我們能在年少時一起騎着單車追太陽,年老時也能一起拄着拐杖踏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