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冰蓮

冰蓮

男童五官雖稚嫩，但能從一雙晶瑩透亮的眼睛和濃眉中看出，是個聰明靈氣，有自我思想的人。

溫炎終于确認，這便是他的真實身份了。據他目前對這個星際世界的認知，有人類、妖族，混血。其中混血處于中間不上不下的種族，只要不是優秀或某領域著名領袖，多多少少會遭到兩邊種族鄙視。也因為混血，要麽，是完全不能化人形的妖，要麽，是完全不能化妖形的人，也就是說只能占其一。

當然也有血脈天賦強大的，突破種族限制，實現自我超越的混血人，能自由切換任意形體。

至于溫炎為什麽能辨認出狼崽是一只純血統的妖，還得歸咎于他待了幾萬年的雪域離北邊的妖族巢穴較為接近的緣故。

剛變身，男童似乎覺得四周不安全，謹慎地又重新變回一直毛絨絨可愛的狼崽。

溫炎看出狼崽的警惕，溫聲安撫：“只要在我的屋子裏，你可以放心恢複人形，很安全。”

“你會說話嗎？”

為了回應他，狼崽冷不丁再次切回人形，試着開口：“咿咿呀呀……”

剛發出聲音，他小小的臉蛋倏地一紅，幾百年沒說話，嗓子居然是嘶啞的。

完了，培育員該不會笑話他吧？

一只溫暖的打手放在他頭頂，輕輕撫摸：“你這是長期不說話，嗓子退化了，若是想恢複，下班回到房裏，可以和我多說說話——你暫時還不打算對外透露身份，對嗎？”

狼崽點點頭。

溫炎默契地沒問出心中的疑惑，譬如狼崽為什麽從帝國飛艇上逃下來，作為一個星盜的孩子，他進入培育園的目的是什麽。有一天狼崽願意主動說的話，他會樂意傾聽。

只因為一個理由。

這孩子身上和他有冰魄感應。

那還是在修真界北部，有着一片廣袤連綿的雪域。雪原主人的日子終年清閑恬淡，又受周邊諸多精靈小怪供奉祈求，于是，每三千年會取下一滴血，在雪域最北之處的極寒之地，種下冰蓮。

冰蓮三千年一開花，每次僅有寥寥幾朵花苞，被各界視為珍稀寶物。妖、魔、修真各界有大批心懷不軌、或獵奇、或尋求庇佑的人物到此，千方百計只為得到那一朵瑰麗奇珍。

傳聞，能有緣得冰蓮者，死人可肉白骨，凡人可直接生出稀有靈根，修士可跨越數個等級臻至化境，有緣人能直接原地飛身也未可知，更不用說妖魔兩界，想得到此珍寶的，不計其數。

那神秘的雪域主人，贈予冰蓮的對象極為任性，有枯坐路邊替枉死至親痛苦的婦人，也有有功德無量天南地北雲游的行僧，更有被浪潮拍上岸即将渴死的魚兒，林林總總，不外如是。

可在他數萬年消磨時光的長河中，從未有把冰蓮贈予給一只妖族的狼崽的記憶。

能得到他贈予冰蓮的，都是能觸動他心弦，得到認可的生靈。

眼前與他有着冰魄感應的狼崽，給他的直覺，并不是惡人，而是有緣之人。

溫炎不願再去多想。

總有一天，事情會慢慢浮出水面，他不着急。并且，因為這層聯系，溫炎開始覺得，在這培育園的日子有了一絲趣意。

溫炎凝視狼崽，溫聲道：“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說話間，他手微微揮動，在虛空之中瞬間出現一道霧面結界，就像是下雨天，在玻璃窗上起的霧氣，随便在上面劃動就能寫字畫畫一樣。

溫炎示意狼崽可以在上面寫字。

狼崽試圖出聲：“蛤，蛤……”但無論怎麽發聲，始終只有滞澀的喉音，遂放棄掙紮，在結界簡單寫下一個字。

寒。

接着又寫道：“我在你的房間可不可以讀書，我想恢複嗓子。”

“小寒？”溫炎點頭，“你的名字屬性和我正相反呢，看來果然是有些緣分的。”

“當然可以，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寒的小臉蛋明顯露出欣然，連連點頭。

“睡覺吧，我在網上看到，小孩子要多睡覺長身體。”溫炎拍拍寒的腦袋，“我還要閱讀員工守則，過會兒再睡。”

小寒乖巧拉過被子躺下，看着培育員高大的身影坐在書桌前，打開光腦調出屏幕。

培育員知道他是帝國逃犯，并沒有排斥厭惡他。

培育員和他穿的是同樣的睡衣。

從掉到他懷裏開始，他就覺得，培育員身上有種熟悉的親切的氣息。在洗澡的時候，他更是察覺到，自己身上和培育員有着千絲萬縷的神奇感應。

現在還不是時候，也許有一天，培育員會願意跟他解釋，這其中有什麽奧妙。

他小小的、色澤淡而瑰麗的唇角微微上揚，忽然覺得此刻溫馨而又無比具有安全感。

淡灰色的瞳孔中，一抹青芒轉瞬即逝，小家夥的眼皮漸漸變得沉重。

他模模糊糊地想，自己遇上好人了，希望接下來的一切，都會順順利利。

書桌旁的溫炎閱讀完培育員守則，開始浏覽星際網上關于雪星的介紹，“雪星，是斯諾帝國元帥苦苦尋找到的一個獨特星球，據說他本人特別喜歡冰雪，但就連帝國的标志軍徽用的都是雪花形狀，但，元帥大人又為何沒把這座奇奇妙獨特的雪星設為首都星呢……”

朦胧中，鋪天蓋地的冰雪寒意近在眼前，仿佛令人窒息的一只手，扼住喉嚨，不能呼吸。

“嗒嗒嗒。”

在冰天雪地中，急促緊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身後是如同浪潮席卷萬物的冰面，一步步在逼迫生靈的退路。

……

溫炎猛然從夢中驚醒，胸口微微起伏，繼而視線聚焦在宿舍的天花板上。

數萬年來，他一刻也不曾有過這般令人焦心恐慌的夢境，即使在現實，也沒人能對他生出一絲一毫的威脅。

更何況是冰面席卷令人窒息的場面。

身為雪域的主人，這種情況不可能發生。

也就是說，夢，是身邊這孩子的。

溫炎悄然起身，輕聲掀開蓋在身上的毯子，望向身邊睡得正熟的小寒。

小家夥睡姿仰躺，齊齊整整，雙手交疊放在小腹上，居然絲毫沒有幼崽該有的奇異睡相。

溫炎昨晚在星網搜索有關幼崽資料時，發現幼崽們睡姿千奇百怪，無一例外總是趣味十足，令人忍不住捧腹。沒想到還有不“同流合污”的，屬實難得。

只是靜靜凝視着小家夥，那稚嫩的臉蛋上，晶瑩的雙目驀地睜開，炯炯有神地與溫炎對視。

“我吵到你了？”溫炎輕拍他胳膊，“再睡一會兒吧，小孩子多睡覺，身體才健康。”

本以為小家夥會賴床，沒想到他直挺挺坐起身，搖了搖頭，拿過一旁的幼崽服往身上套。

溫炎只覺得很有趣，這孩子睡姿整齊又賴床，看着怎麽都和一般的幼崽對不上特征。

他不知道，小寒已經沉睡了幾百年，對多餘的睡眠實在提不起興致。

溫炎起身穿上培育員制服，便打算抱着小寒去浴室洗漱，但小家夥掙紮兩下，灰色的瞳仁滴溜溜地轉，腦袋晃了晃。

于是，溫炎放下他，讓他自己走。

浴室裏，看到溫炎要給他拿毛巾，小家夥再次使勁晃腦袋。

于是，溫炎便全程自己做自己的事，任由小家夥在旁邊和他同步獨立的洗臉、刷牙。

回到客廳，溫炎從冰凍艙裏取出昨天晚餐打包的食物。其實在雪星這種環境條件，冰凍艙其實并不重要。但為了屋子內沒有異味，還是有使用的必要的。

兩人飽餐一頓，溫炎特意把幾個漢堡留下來，放入納戒中。

“叮。”

放在桌上的光腦忽然亮了，有人發來消息。

溫炎調出聊天界面，發現是郝園長回複的信息。

“小溫，你報告的情況我已收到，請看到消息後，立即帶上寵物狼崽，前往行政樓找我面談。”

看到培育員神色變化，小寒好奇地盯着光屏，什麽也沒看到，咿咿呀呀地發出音節吸引他的注意力。

溫炎這才記起，隐私模式旁人是看不到屏幕內容的，便把園長的回複念了一遍。

“走吧，恢複本體，”他柔聲對小寒道，“其他的你不用擔心，不會讓你有事的。”

小寒順從地點頭，剎那間，孩童憑空化為一只毛絨絨小狼崽，躍到培育員肩頭。

溫炎給機器人77在系統後臺留言，讓他督促幼崽好好吃飯後，自行到活動室玩，随即帶着狼崽坐上懸浮車，前往行政樓。

郝園長在今晨一早就收到溫炎的留言，前後不到一分鐘，系統彈出一條提示，“帝國二殿下與您聯系。”

只有培育園比他更高層級的管理者能在系統後臺聯系他，二殿下是培育園的直接掌權者。

郝園長吓得差點沒掉下床，匆匆回複了二殿下訓斥的留言，接着讓溫炎趕緊帶着寵物滾到行政樓來。

溫炎帶着小寒趕到時，遠遠看到郝園長親自等在行政樓外，覺得有些意外。思索間，一層似冰如霧的結界，悄然籠罩在小寒四周。

狼崽子的面貌特征霎時間悄然發生變化，灰色皮毛變成了黑色，肚皮還是雪白，但在狼崽黑色絨毛的臉蛋上，多了兩道白色形似胡子的絨毛痕跡。

走近行政樓時，郝園長還主動迎了上來，看都沒看溫炎，目光便粘在了狼崽身上，語氣充斥着嚴厲的責備：“之前入職時，怎麽沒說你養了寵物？就是這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