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凍港(02)

不凍港(02)

06

我們肩并肩坐在地鋪上看電影。照島游兒還是沒穿上衣,我也放棄了讓他穿上衣的舉動,畢竟我打不過他。

他拿着裝了加冰麥茶的杯子跟我搶零食。我實在是想不明白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厚臉皮的人——房子是我租的,食物和飲料都是我買的,他對這個場景唯一的貢獻只有出了個人。

“幫我也倒一杯。”

我用胳膊肘捅了捅照島游兒的側腰。

他轉過頭看了我一眼,将他沒喝完的、冰塊都快化掉的麥茶塞進我手裏,“你喝這杯,”他說,“我自己重新倒。”

“我為什麽要喝你剩下的?”我問。

照島游兒回過頭,用看火星生物的目光看着我的臉,“你想死嗎,今天是十七號。”

我突然想起高一時的事。

那天也是十七號,六月十七號,天熱得不行。體育課結束後我貪涼跟同班的好友一起吃了根冰棍,不巧的是恰好趕上生理期,貪涼的結果就是到了午休的時候我疼得趴在課桌上動不了。

照島游兒跑過來問我你怎麽了,我說我疼,他問你撞到哪了嗎。可能生理期的人都會很暴躁,我只覺得他在我身邊嗡嗡嗡吵得很煩,就大聲對他說,白癡,我來大姨媽了。

他眼睛瞪得滾圓。

青春期的男女生對生理衛生課教過的內容依舊有着天然的羞恥心,照島游兒先是紅着臉看着我,又下意識移開目光,然後我聽見他繼續問。

——那你還敢吃冰?

我就吃了。我有氣無力地用自以為兇狠的語氣回答道,你管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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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島游兒沒吭聲,我看見他的眼睛裏寫滿了“我不跟生理期的女生計較”。然後他一溜煙兒跑走了,再回來時他手裏還端着一次性紙杯,杯子裏盛着熱水,加了紅糖的那種。

我找保健老師要的。他說。他們說喝了會好受一點。

其實紅糖水根本就不治這個,與其說是偏方,不如說這種東西更像是安慰劑。但我還是接過杯子喝了,可能因為那時候照島游兒額頭上還挂着汗珠。

“生理期可不是固定的,白癡。”我用食指和大拇指叩着玻璃杯杯口,對他翻了個白眼,“現在已經到月底了。”

照島游兒大受震撼。

“還有這種事情?”

我一腳踹在他側腰上。

“你跟你那麽多女朋友同居了這麽長時間到底都學到了什麽?!”

07

以我和照島游兒那不尴不尬的關系,其實我不該收留他的。

無論外人如何看待我們,至少我還是個正常的單身女青年,留男人在自己公寓裏過夜不太好。

可我還是留他了。

因為他會做飯。

和父母住在一起的人大概無法理解有個會做飯的室友對社畜來說是一項多麽難得又充滿誘惑力的事情——打個比方,我每天早上七點要出門趕地鐵,中午在公司吃面包,晚上七點回到家還要加班改那狗屎策劃案,半夜一兩點才睡簡直不能再正常。

照島游兒比我輕松一百萬倍。

他已經幹到了店長。雖然店并不是他的,但他不需要定點上班打卡,只要每個月工時足夠、其他人需要他救火時能夠以最快的速度出現在店裏就行了。

因此當我早上醒來發覺桌子上有一份熱氣騰騰的早餐時,心中那點對他蹭吃蹭喝的怨氣直接消失在了味噌湯的香氣中。

這一刻,我真心希望照島游兒這輩子都交不到新的女朋友,這樣我就能一直有熱氣騰騰的早飯而不是随便加熱一下塗了果醬就算一頓的面包片。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以我的經驗,最多一周,他就會認識新的女人,又或者是哪個前女友找他複合,然後他從我的公寓裏搬出去,又在幾個星期後回來敲我的門對我說他被甩了。

這劇本我熟。

我端着碗看他解了圍裙坐到我對面,照島游兒撐着餐桌桌面問我晚上想吃什麽,他的手指還挺長,仔細看還能看見手掌上的老繭,那是打排球留下來的。

“随便。”我說,“只要是正經的晚飯,我吃什麽都可以。”

“……你到底都在過什麽樣的日子啊喂!”他忍不住吐槽道,“下班回家都不會動手做個飯嗎?”

我叼着筷子掰指頭跟他算。

“我每個月有五個策劃案要做,平均每個策劃案都要改八遍以上,這還不包括臨時接來的同事的爛攤子。”

因為時間很緊,一個人的時候,我要麽是吃泡面要麽是幹脆不吃。

照島游兒沉默了幾秒鐘。

“……所以你到底為什麽不辭職?”

我将筷子從嘴裏取出來,又攪了攪味噌湯。

“所以你到底為什麽非要和女人交往?”

08

吃飽喝足後我鬥志昂揚地進了辦公室,同事調侃我說一看就知道照島先生去你那邊了,我問她這麽明顯嗎,她說因為小櫻吃過早飯和沒吃早飯的狀态完全不一樣。

換句話說,連同事都知道除了照島游兒沒人願意給我做早飯。

某種意義上這确實是個令人悲傷的結論。

我從大學畢業到現在也交過一兩個男朋友,但最後基本上都以“我覺得你并不需要談戀愛”為由告吹。他們覺得我愛工作勝過他們,我覺得那是廢話:畢竟努力工作可以賺錢,讨好他們又不賺錢。

再後來我就沒有興趣談戀愛了。

每天的工作都要把人壓垮了,再談戀愛,是嫌命太短嗎?

說話間部長走了進來,他說今天有個大單子,客戶是從東京來的,還是吃公家飯的,要求是對接人會打排球。全辦公室只有我人中學時跟着照島游兒學過排球,于是我就被部長點走了。

客戶是一個長得很高的青年,笑起來莫名不正經。他遞給我一張名片,我被公家單位名稱晃瞎了眼,然後才注意到他的名字。

黑尾鐵朗。

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聽過?

黑尾鐵朗說他們單位想在宮城縣內做一次排球運動的宣傳活動,聽說我們公司在這一塊很有名,就直接找了過來。

雖然縣內有出過不少在全國都排得上名號的中學生球隊,但和棒球、籃球還有足球這些運動相比,排球也确實是很冷門,大概就是你上街抓個小孩問小朋友你會不會打排球,他說會,然後你問他你排球打得怎麽樣,他會擡頭挺胸告訴你說我能接五個球的程度。

我翻着黑尾鐵朗發來的客戶需求問他什麽時候要,他說下周末之前。

确認完工作內容後黑尾鐵朗突然問我。

“我聽說櫻田小姐會打排球?”

我眨了眨眼睛,“是的,中學的時候打過。”

“打什麽位置?”

我一頭霧水,“啊?什麽位置都一樣吧?”

黑尾鐵朗用烏雞鲅魚的目光看着我的臉,他可能覺得我不太靠譜,最多也就是比街邊小朋友多接十個球的程度。

“可是教我排球的人說哪個位置都一樣,能得分就行。”我據理力争,“啊,他還是我們學校排球部的主将呢!”

他更無語了。

“冒昧問一句,您的母校是……?”

“條善寺。”

黑尾鐵朗臉色一變。“那沒事了,”他說,“條善寺啊,确實可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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