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新年的初始總是喜氣洋洋的，走親訪友吃個飯是免不了的行程。大年初三，楊叔叔帶着楊婉婉來給俞映竹拜年，當然也帶了一份禮物送莫琲。
禮物除了楊叔叔親手做的木雕手工品，還有一部三星手機。莫琲覺得手機太貴重了，婉言拒絕，但實在拗不過楊叔叔反複說“收下好了，別和叔叔客氣”，最終在媽媽的眼神默許下收下了手機。
俞映竹一早就猜到男朋友會攜帶貴重禮物上門拜年，她也早早地準備充分了，包了一個大紅包給楊婉婉。
大家一起開開心心地吃了中飯，飯後俞映竹和男朋友坐在沙發上聊家常，莫琲則帶楊婉婉去自己的房間，一邊吃零食一邊看筆記本電腦上的電影。
電影放到一半，楊婉婉就睡着了，雖然房間裏開着熱空調，莫琲還是取了一張薄毛毯蓋在楊婉婉的肩膀上。
楊婉婉醒來時看見坐在身邊的莫姐姐依舊戴着耳機專注地看電影，瞬間覺得很愧疚，趕忙道歉：“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莫琲注意到動靜，轉過頭來摘下耳機，笑着說：“你醒啦？”
楊婉婉點頭，無意識地拿手背抹一抹嘴角，幸好沒有流口水。她很快看見自己身上的毛毯，自然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心裏暖暖的。
莫琲暫停了電影播放，和楊婉婉随意地聊起天來。
“你爸爸的手真巧，這個雙排水車音樂盒我太喜歡了。”莫琲欣賞着書桌上擱着的那個楊叔叔送她的手工禮物，飯前已經愛不釋手了好久，此刻看着依舊超級喜歡，“太精致了，簡直是一件藝術品。”
楊婉婉腼腆一笑：“我爸爸他一直很擅長做這些。”
“那你會做嗎？”莫琲問。
“我只會一點點，特別簡單的那種……不可能像他那麽厲害。”楊婉婉實話實說。
“那也相當不錯了，不像我，一個徹徹底底的手工廢柴。”莫琲自嘲。
楊婉婉緩緩地眨了眨眼睛，片刻後小聲地說出一件事：“爸爸說等我高考結束了，要買鑽戒向俞阿姨求婚。”
“真的假的？”莫琲表情驚喜，“楊叔叔他是這麽浪漫的人啊？”
“他還說到時候帶我一起去商場挑選送俞阿姨的鑽戒，順便也給我買一條項鏈。”
莫琲很有興趣地聽着楊婉婉陸續透露出她爸爸，那個表面樸素實則浪漫之神附體的男人的各種計劃。
楊婉婉說了好一會兒，漸漸發現莫琲又用那種特別平和特別慈愛的目光看着自己，不免說：“莫姐姐，你看我好像是看孩子一樣。”
“我可不比你大嗎？”大了十幾歲呢。
“你沒比我大多少。”楊婉婉近距離看着莫琲的臉，忍不住說一句，“你比我漂亮多了，我臉上有痘痘，皮膚還冒油。”
“你是混油皮，膚質特別抗老，再過十年都不會有皺紋。”莫琲溫柔地笑了，耐心地陪小姑娘唠嗑，“我倒覺得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肯定比我好看。”
楊婉婉連聲說：“不不，肯定是你漂亮。”
莫琲聳肩：“無所謂啦，其實比漂亮很沒意思的，每個人最終都要衰老的，活得開心有意義才重要。”
“也是。”自從楊婉婉察覺莫琲和劉老師的氣質非常相似後，莫琲說的話也順理成章地讓楊婉婉感到信服。
倆人如同閨蜜一般越聊越多，楊婉婉甚至透露自己在學校裏有一個喜歡的對象，對方總開她的玩笑，跑來小聲說她腿粗。
“你的腿完全不粗，他故意那麽說，想引起你的注意呢。”莫琲幫她分析。
“我知道。其實他人不壞，就是嘴巴壞。”楊婉婉垂下眼睫，表情緊張又尴尬，“我竟然說出來了……好丢臉。莫姐姐，我和他只是在午休時間聊聊天而已，別的什麽都是我自己瞎想的，求求你，千萬千萬不要把這些事告訴俞阿姨。”
“當然不會。”莫琲鄭重承諾，“只要是你和我說的秘密，我都不會講給別人聽。”
畢竟我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怎麽會在有幸探聽到了一段真誠的少女心事後将之洩露給其他人？這點道德還是要有的。
待楊叔叔和楊婉婉走後，莫琲開始研究新手機。
一旁的舊手機諾基亞依舊時不時地跳出新年祝福。莫琲順手拿起舊手機，翻看起這幾天收到的一條又一條的新年祝福，直到看見龐澄曉發來的祝福，莫琲的手指在屏幕上停下。
龐澄曉是莫琲高中的同桌兼好友，如今已經是第二年複讀了。莫琲還記得龐澄曉在得知高考成績後立刻打電話過來，電話裏沒忍住就哭了，邊哭邊說：“我分數很低，三本線都沒到……我決定去複讀了，等明年考完了我們再聯系吧。”
然而第二年的盛夏，龐澄曉再次打來電話，冷靜地告知莫琲：“剛知道成績，452分，比自己估計的低很多，我準備再複讀一次。”
當一個人下定決心去做一件事，旁人很難勸阻。莫琲眼看好友一年又一年地去複讀，自然為她感到心疼，但龐澄曉決意已定，莫琲無法不支持她。
上輩子龐澄曉兩次複讀的結果都不理想，到後來實在沒有勇氣嘗試第三次了，最終選擇去了鄰市的護理技術學院，畢業後回本地工作，和莫琲保持來往。
然而沒想到的是，她們的友情竟然會因為一個男人戛然而止。
當龐澄曉喜悅又苦惱地對莫琲透露自己有了一個心動的對象，但對方忽冷忽熱，她琢磨不透他心思時，莫琲完全不可能料到好友的心動對象和她将來的丈夫會是同一個人。
“他拒絕了我，說是我想多了。”沒多久，結束暗戀的龐澄曉跑來對莫琲哭訴，她抱着莫琲哭了很久，莫琲一直柔聲安慰她，最終龐澄曉靠在莫琲的肩膀上睡着了。
龐澄曉是一個單純又執着的女生，她從沒有過戀愛經驗，一次短暫的暗戀立即占據了她感情史上的重要部分，也足足花了她大半年的時間去殚精竭慮。終于當她從情傷中走出來，剛好莫琲也因工作機會第一次見到了沈霄衍。
莫琲和沈霄衍确定戀愛關系的那一天，莫琲大方地将自己有了男朋友的事告訴龐澄曉，龐澄曉聽聞喜訊很為好友感到高興，俏皮地表示作為娘家人必須盡快見一見莫琲的男朋友。
見面的那一天，也就是龐澄曉和莫琲友情終止的那一天。
原來愛情電影裏好朋友愛上同一個人的老套橋段真的會在莫琲的生活裏上演。
話說回來，莫琲當初是認真考慮過為龐澄曉放棄沈霄衍的，畢竟龐澄曉才是她認識多年的好朋友，她實在割舍不下這段友情。
然而當莫琲将自己的打算告訴龐澄曉，得到了龐澄曉理智的回複——
“你別傻了，沒必要為我放棄他，說到底你和他才是雙向奔赴，我不過是單方面暗戀而已。你放心好了，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給我過任何暗示，一切不過是我的臆想罷了。你就好好和他在一起吧，不必有負擔，盡情享受戀愛的甜蜜就行。不過很抱歉，我不想聽你們的事也不敢再見到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
“說到底我不是一個豁達的人。”
“你沒有錯，只是我們不适合繼續當朋友了。”
龐澄曉說到做到，此後再也沒有回複過莫琲發過去的任何一條消息。直至輾轉得知莫琲即将結婚的那一天，龐澄曉突然發了個紅包給莫琲，備注“百年好合，幸福美滿”八個字，莫琲看見後立刻打電話過去，龐澄曉依舊沒有接聽。
那一天之後，莫琲真正接受了龐澄曉的做法，她選擇尊重昔日的好友，不再苛求也不再勉強。
莫琲的思緒從長長的記憶裏回過神來，凝視着手機屏幕上“龐澄曉”三個字。
她們在一起的那些沒心沒肺的青春時光着實令人懷念。
這一回她要維持住和龐澄曉的友情，她們之間不會因為任何不值得的人出現而莫名其妙地走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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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過後，離開學也就剩下一周的時間了，莫琲打算在寒假的最後一周繼續泡在圖書館自習。
再次回到圖書館，莫琲沒有看見明素行。她猜想或許明素行忙着打工，暫時沒有時間來了。
想起新年第一天在便利店遇見他，聽他承認自己是一個孤兒，莫琲難免有些傷感。
傷感歸傷感，莫琲不會随便去憐憫一個人，因為只有弱者才需要別人随時施舍同情。在她看來，明素行是一個早熟的年輕人，他說話永遠是不緊不慢、不卑不亢的，眼神也從不慌張，像是很篤定自己在做什麽。
他是一個已經找到自我的年輕人，不需要別人的擔心。
莫琲轉頭看一看窗外的水杉。冬天的一排水杉挺拔直立，很高很高，像是要與天相接。它們從不攀附彼此，也無意于展示絢爛的花和碩碩的果讨好人類，它們只跟随天性自在地去生長，長成自己的模樣。
莫琲收回目光，專注于自己面前的題庫。
于是，開學倒數第二天，莫琲就坐在圖書館裏安靜地刷高數試題。
她專注地投入到做題的狀态，以至于後知後覺地看見輕敲桌角的一只手時，驚詫地擡起頭。
“來得這麽早。”明素行似乎是笑了一下，又似乎是沒有笑，他就這樣簡單随意地和莫琲打了個招呼。
莫琲看見他背着雙肩包，長身玉立地停在她的旁邊，不免笑了：“你好多天沒有來了。”
“最近有點忙。”明素行說着想起一件事，不緊不慢地從羽絨服的口袋摸出一包蜜餞梅子，放到莫琲的手邊，“便利店的新品，給你吃吧。”
蜜餞梅子什麽的對他來說比較幼稚了，但用來回贈她的新年禮物倒是剛好。
莫琲自然很快聯想起新年第一天對他說的那句“一起吃點甜的”，笑容頓時明亮很多，開心地說了一句：“謝謝你。”
“你是小姑娘，應該喜歡吃這些。”明素行說完點了點頭，便往她後排的座位走去，顯然不準備再浪費更多的時間閑聊，他得去進行他自己的事了。
小姑娘？莫琲聞言驚詫了一下，仿佛自己聽錯了。他竟然叫她“小姑娘”？
要知道，無論他舉手投足間表現得多麽從容穩定，放在她的眼裏，他不折不扣就是個弟弟。
是啊，他為什麽叫她小姑娘？憑什麽？莫琲的腦袋頓時被兩串飛來的問號纏繞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