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隔天一早，明素行走在圖書館臺階上時就聽到身後一個熟悉的歡樂聲音。

“大蔥豬肉餡的包子，給你。”莫琲小跑上臺階，把手裏一袋熱騰騰的包子遞過去。

明素行接過，隔着袋子手指碰到了包子的熱度，注視莫琲的目光多了一點暖意，笑說：“是早餐？可惜我已經吃過了。”

“又是麥片和吐司？你真是萬年不變啊。”莫琲揶揄他，“偶爾給你加個餐吧。這還是我去老遠買來的。”

“你去很遠的地方買包子？”

“對，這家早餐店離我家很遠，我一大早打車過去買的。沒法子，實在想吃，吃不到心情就不好。”

莫琲很快對明素行介紹起這家早餐店開了多少年，是多少人的童年回憶，他家用的豬肉餡是新鮮的豬前腿肉和五花肉，餡量放得實在，調餡時加了雞蛋，生抽老抽胡椒白糖一樣不少，出鍋後趁熱咬一口滿嘴是油，可香了。

“真這麽好吃？”聽她這麽詳盡地描繪，明素行也有點想嘗嘗這包子究竟是何味了。

“我們去草坪上吃吧。”莫琲提議，“吃完再進去。”

于是，明素行陪莫琲走下臺階，去大草坪那裏坐下，一起吃起熱騰騰的包子來。

“好吃吧，我沒誇張吧？”莫琲看着明素行細嚼慢咽地吃完一個，等着他的評價。

明素行點頭表示認可。

莫琲這才滿意了，把重心放在自己手裏的包子上。

明素行已經吃過早餐了，此時并不餓，嘗兩個就夠了，其他的打算等中午再吃。于是他坐在莫琲一旁，安靜地等她吃完包子。

他很快發現眼前的女生專心致志吃包子的表情有些可愛，她竟然會一邊吃一邊無聲地微笑。

顯然她是在真正地享受美食，也在悠閑地享受早晨時光。不知為何，這樣的她很具感染力，讓他也能感受到一種簡單直接的滿足。

“你看什麽？”莫琲很久後才發現明素行一直在看自己。

“沒什麽。”明素行淡淡地笑，提醒她，“你嘴邊——”

算了，他不準備說出來讓她尴尬，戛然而止後又笑了一下，繼續近距離看她吃得超知足的模樣。

莫琲拿手指輕擦嘴角，果然有塊油，她無所謂地一笑，說：“如今我可管不了吃相了。”

“我發現你吃相挺可愛的。”明素行忽然說。

莫琲一愣，對上他的眼睛，無意間捕捉到他眼睛裏一絲類似寵溺的感覺。

是錯覺嗎？在莫琲印象中明素行從沒有這樣看過她。她靜靜地想了想，卻想到了另一件事，便問他：“對了，除夕你準備怎麽過？不會還要去打工吧？”

“今年除夕不打工。”明素行說，“那天我晚上在學校裏吃飯。”

“這樣啊。”聽到明素行的答案，莫琲的表情有些失望，他竟然要在學校裏過年。

明素行看出莫琲的表情，不想讓她太失望，便說：“其實除夕那天，學校食堂會做羊肉鍋，還有很多菜和點心，算得上非常豐盛了。何況也不是我一個人，還有其他一些留校的老師和同學，大家都會去食堂吃年夜飯，不算很寂寞。”

莫琲“哦”了一聲，短暫考慮後忽然問：“明素行，你當我是朋友嗎？”

“當然。”

“那朋友邀請你一起吃年夜飯，你不會拒絕吧。”

這一刻，作為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莫琲對一個沒有親人陪伴過年的男生産生了一種同情。她很想邀請他一起吃團圓飯，他們可以邊吃邊聊天，單純快樂地等待新一年的到來。

明素行一時間安靜了。說真的，他很意外莫琲會直接邀請他一起吃年夜飯，就算他們是朋友，也沒有熟悉到那個程度。他在心裏思考如何婉拒她比較合适。

“怎麽樣？我們一起過除夕吧。”莫琲友善地表示，“每年除夕我都會和媽媽去外婆家吃飯，不如今年你也來吧。放心，我媽媽和外婆都很好相處。”

“這不太合适。”明素行對她直說了，“我們确實是朋友，但除夕是家人團聚的日子，我不能冒昧打擾你們。”

“不打擾啊，多一個人多一份熱鬧。”莫琲信心十足地說，“你相信我，我媽媽和外婆肯定歡迎你來。”

“為什麽？”他從沒有見過她的家人，她怎麽一臉篤定她的家人會歡迎他的模樣。

“因為——”莫琲笑得有些神秘，心裏道哪個長輩會不喜歡長得好看又懂禮貌的大男生呢，尤其明素行看上去就是标準的“別人家的孩子”，身上自帶一種讨長輩喜歡的氣質。

“沒為什麽，反正你相信我，到時候直接來吃飯就行。”莫琲不想再給明素行找到拒絕的理由，說，“就這麽說定了，今年別一個人過除夕了，來和我們一起吃團圓飯吧。”

“我們”“團圓飯”，這些接連從她口中自然而然說出的詞彙讓明素行微感驚詫之餘，一種別樣的感覺在胸口蔓延開來。

他一時間心有思慮地看着她，倒沒多說什麽。

“走吧，吃完了。”莫琲站起來，拍了拍手上的油，潇灑地說，“進去自習了。”

“莫琲。”明素行起身，及時喊住了她。

莫琲轉過臉來：“什麽？”

明素行走上前，伸手摘去貼在她後腰的一根草，語氣溫和仿若今朝天上緩緩流動的雲：“沒事了，去自習吧。”

—

除夕前一天，明素行沒有來圖書館，莫琲回家後直接打電話給他，讓他別忘了明天的約定。

明素行在電話裏表示除夕去她家吃飯真的不合适，他決定待在學校。

莫琲倒不意外他的推卻，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你不會是為了避開當面拒絕我，今天才不來圖書館的吧？明素行，你這個人什麽都好，就是有時候考慮得有點多。奇怪，你明明才二十歲出頭，不應該有那麽多顧慮啊。看在我再三邀請你的份上，就給我個面子呗。其實吧，就算你每天都來我家吃飯都沒事，我家人肯定歡迎，誰讓你是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大男生呢。客觀上講，長得好看的人在社會上本來就是能享受不少福利的，何況還是一個長得好看又熱心腸的大男生呢。”

“大男生？”從莫琲口中聽到這個稱呼，電話那頭的明素行沒忍住拿手扶一扶額頭。

他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要去她家蹭吃蹭喝的，要有多厚的臉皮才能做得出這樣的事。然而為什麽他心裏有些不确定了，如果她繼續邀請，他可能真的會做出一些不體面的事來。

莫琲滔滔不絕說了很久，最終總結為一句：“要是你還當我是朋友就別再拒人于千裏之外。”

明素行的心就像是被一根柔軟的羽毛輕輕撓了撓，他沉默許久，忽然間不願再繼續對她說那些體面的言辭和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難得地想任性一次，聽從自己內心的想法。

“好，那明天不見不散。”他最終答應了她的邀請。

“嗯，一言為定。”

挂下電話，莫琲心情很不錯地從房間走出來，正好碰上俞映竹端着兩杯鮮榨橙汁從廚房出來。

莫琲走上前，俞映竹順手遞給女兒一杯，還對她高深莫測地一笑。

“媽，你笑得有些可怕。”莫琲輕輕抿了一口橙汁後說。

“說吧，明天要來一起吃飯的男生究竟是你的什麽人？我才不相信只是同學而已。”俞映竹優雅地喝了一口橙汁。

莫琲說：“好吧，他确實不是我的同學，他是我在圖書館認識的朋友，假期裏我們常常一起看書。他叫明素行，是一個好學勤奮的男生，我保證他沒有任何人品問題。”

“什麽？”俞映竹差點将嘴裏的橙汁噴出來，驚訝道，“難不成是我之前聽錯了？我一直以為他是你學校的男同學，你們關系不錯，你不想他一個人留在學校過年就邀請他來家裏吃年夜飯……結果他僅僅是你在圖書館認識的男生？琲琲，你這太不靠譜了！”

她沒想到女兒竟然邀請一個外校的男生來家裏吃年夜飯，早知道她應該問清楚點，都怪她之前沒聽得太詳細，又太想當然了。

“媽，你聽我說。”莫琲認真地解釋起來。

她足足花了十分鐘把明素行就讀的學校、他的個人情況、性格人品都交代了一遍。

“你絕對放心，他和我同齡，不是什麽社會上的閑雜人等，他就讀的是一所985的醫科大學，他成績非常優異，人品更是沒有問題。”

“等等，你剛才說他是……是個孤兒？”俞映竹捕捉到了這個重要信息。

“是的，不過交朋友和身世無關。”

俞映竹不語，神色似有思索，停頓後才說：“如果他真如你說得這麽不錯，那你們做普通朋友完全沒問題，但男女朋友不合适。”

“什麽男女朋友，太離譜了。”莫琲無語，心想難道一男一女不能單純地在一起看書聊天嗎，再說了她可沒臉皮老牛吃嫩草，她實際上比明素行大十歲以上。

“別避重就輕。你能保證他一直不會是男朋友嗎？”

莫琲只好說：“我向你保證，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好吧，既然你說他人品沒問題，我相信你的眼光，明天讓他來和我們一起吃飯吧。”俞映竹淺淺一笑，心裏倒有些小失望，本以為明天要來的是女兒的暧昧對象，不過從目前看來，大概率是自己想多了。

—

翌日下午，莫琲準時在外婆住的老小區的南門口等明素行過來。她本想去接明素行的，但明素行收到她發過去的地址後回複稱他知道那個小區，到時候他直接過去就行，于是莫琲只需要等時間差不多了，悠然走去大門口等他人來就好。

明素行沒有遲到，他很準時地趕到老小區的南門口時。當他人在百米之外時，擡眼就看見了低頭看手機的莫琲。陽光依舊很盛，他的目光些許地停頓了一下，人也停下了，在原地安靜地看着她片刻，才繼續朝她走過去。

“天，你怎麽拎了這麽多袋東西？”莫琲一眼看見明素行手裏拎着的幾個袋子，表情十分意外。

“路過菜場就進去随意逛了逛，沒想到今天還有新鮮的魚蝦扇貝，還有一些看着不錯的熟食，我就都買來了。”明素行說，“走吧，我做菜給你們嘗嘗。”

莫琲趕忙幫他提過一袋沉甸甸的，又攔住他人，準備先說好了：“你是客人，怎麽都不能讓你來我外婆家做菜的。”

“客人？這回不是朋友了？”明素行趁機打趣莫琲一句。

莫琲瞬間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朋友上門做客，下廚做個菜很合理。”明素行順便學一下莫琲說話的風範，“就這麽說定了。”

莫琲無奈地笑了，順便打量一下他今天的穿扮。雖說他穿什麽都好看，不過他今天身穿白色羽絨服和藍色運動褲，顯得更年輕了，光看外表，說是高中生都有不少人信。

“怎麽一直看我？”明素行問莫琲，“我穿得不對嗎？”

“不，我覺得你今天這樣穿好像減齡了，至少減了兩歲。”

“這褲子就是我們學校的校褲。”明素行直白地說。

原來如此。莫琲心想果然啊，能駕馭校褲的人顏值都不一般，她沒忍住又從頭到腳地瞅了瞅他。

“對了，你雙肩包裏不會還有什麽吧？看上去鼓鼓的。”莫琲又發現一個細節。

既然被猜到了，明素行也不準備隐瞞，直接問她：“想知道是什麽嗎？”

“是什麽？”莫琲催促。

明素行寬和地一笑，将手裏剩下的幾個袋子暫時擱在地上，然後直接取下雙肩包，拉開拉鏈，從包裏取出一個透明的正方形盒子。

當看清楚透明的盒子裏裝的是一只櫻桃奶油蛋糕時，莫琲有一瞬間簡直想尖叫。

“我室友的女朋友今年過生日吃的就是這個蛋糕，他們說味道很不錯，我猜你應該也會喜歡。”

明素行今天一大早就去室友說的那家蛋糕店了，慶幸的是蛋糕店依舊營業，并且能當場做出這款蛋糕，不過需要等兩個多小時，于是他坐在店裏的沙發上等了很久才等到。

莫琲看着明素行，遲遲沒有開口說話。

就在剛才，明素行捧出蛋糕的那一秒鐘，或者說是更短的零點五秒，莫琲竟然産生了一種感覺——她找回了自己失去很久很久的少女心。

她的心為他急劇跳了幾下，像是坐過山車那樣，片刻後才恢複平靜。

差不多過了十秒，莫琲才克制住小激動，理智地問明素行：“你今天花了多少錢？”

明素行說：“沒算過，但無所謂，反正也不多。”

“明素行，你為什麽——”莫琲若有所思道，“每件事都能做得這麽妥當，總能給我一種超乎你年齡的成熟和穩重呢？”

明素行沉吟後說：“也許我骨子裏就是一個有點滄桑的人。”

“那你算過你的心理年齡嗎？網上那種計算心理年齡的測試你有沒有做過？”

“沒有，但我清楚自己的心理年齡已經超過了三十。”明素行對着莫琲的眼睛，一時間不設防地對她說出了自己的部分真實，“換句話說，二十一歲只是一個關于我外表的數字，并沒什麽意義。”

莫琲收斂了嘴角的笑容，看着明素行的目光逐漸變得探究。

這是巧合嗎？

他竟然說出了她內心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