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莫琲帶明素行來到她外婆住的單元樓。
俞映竹來開門，當瞧見站在女兒身後的那個男生時，不免有些吃驚，她沒想到來的竟會是一個長相如此出衆的男生，他手上居然還拎着幾袋東西。
明素行禮貌周到地向莫琲的母親問好，稱自己今天過來實在打擾，俞映竹則對他微笑，直爽地說：“不打擾，大家一起迎接新年更熱鬧。快進來吧，別站在門口了。”
明素行彎腰換鞋的時候，俞映竹趁機給女兒遞去一個犀利的“真有你的”眼神，莫琲看見了但裝作沒看見。
沒多久，莫琲的外婆緩緩從院子走回客廳，她今天身上穿了一件喜氣洋洋的紅色棉襖馬甲，臉上帶着素有的和藹笑容，看見走進來的人時，好脾氣地說：“琲琲的朋友來了啊，真好，今天我們一起熱熱鬧鬧地過除夕。”
明素行将手裏的袋子交給莫琲的媽媽，又走上前對莫琲的外婆問好，再一次說是自己打擾她們了。
“喲，小夥子長得很精神啊。”外婆面對面瞅着明素行的臉，笑得眼角的紋路更深了，伸手輕輕拍一拍他的手臂，問他，“和我們琲琲做朋友多久了？”
莫琲感覺外婆好像誤會了什麽，便解釋說：“外婆，我和他認識超過一年了，不過平常往來不多。”
“哦，原來是這樣。”外婆明白了這并不是自己外孫女的男朋友，心裏倒也不失望，依舊笑盈盈地瞅着明素行，“小夥子是越看越帥氣，模樣長得真好。老話說相由心生，長成這樣一定是個心善的人。”
莫琲有些尴尬地轉了轉眼睛，忽然就聽見明素行接話：“您外孫女才是真正心善的人。”
“行了，你們都去沙發上坐着吧，先吃點水果和點心，我這就去廚房洗菜。”俞映竹慢慢走過來，遞給明素行一杯溫的蜂蜜水。
小蘇阿姨今天放假，所有的菜都由俞映竹負責。
明素行接過水杯，道謝後說：“阿姨，我去廚房幫您。”
“別，千萬別。”俞映竹萬分客氣地說，“我看你帶來了不少新鮮的菜，誠意足夠了，我臉皮再厚也不能讓你進廚房吧。你和琲琲去坐着聊天吧，不用管其他的，飯菜我都會準備好的。”
“那些菜是順道買的，也不貴，買來做家常菜的。”明素行态度謙遜地說，“我今天能來這裏做客，是莫琲誠意邀請，作為回禮，我希望能下廚為你們做幾個菜，這也是我的榮幸。雖然我的廚藝一般，但勉強能入口，你們有任何忌口的告訴我就行。”
“這怎麽行呢？”俞映竹未料明素行不僅是客氣幾句，而是真的準備要為她們下廚，一時間覺得這男生禮數太周到了，也很快地對他溫婉一笑，“俗話說廚房是女人的主場，你的心意我領了，但你不能喧賓奪主吧，我也早準備趁今天為好好露一手的。”
明素行也笑了一下：“恕我直言，這俗話已經過時了，廚房應該是所有喜歡下廚的人的主場。”
俞映竹和明素行周旋了好一會兒，一旁的莫琲看不下去了，打斷他們說：“不如這樣，你們技癢的話就各做幾道菜，誰也別攔着誰表現。”
俞映竹立刻轉頭瞪了女兒一眼，想說她不懂禮數，另一邊的外婆卻寵溺地看着莫琲，連聲附和：“琲琲聰明，說得有道理。今天想下廚的人就去下廚，不想下廚的人就坐着偷懶，都随性一些，不必太拘禮。”
莫琲點頭說：“是吧是吧。況且我還挺想嘗嘗我朋友的廚藝的。”
明素行對莫琲笑了一下，語氣變得相當溫柔：“別急，一會兒就做給你吃。”
俞映竹頓時又看向明素行，表情有些許的錯愕。許是她的錯覺，剛才他的那句話親昵的意味太濃了，就像是每回老楊下廚前對她說話的那種語氣。
莫琲笑了：“怎麽辦，我已經開始期待了。”
于是，明素行喝完蜂蜜水，簡單休息了一會兒便走去廚房洗幹淨雙手，然後着手處理他帶來那些的食材。
客廳裏，外婆不時地打趣莫琲一句：“乖囡囡，你這位朋友真的是普通朋友？你不會是故意騙外婆的吧？”
“外婆，你在說什麽呢？”莫琲小無奈了，不由解釋，“他這麽年輕，怎麽會和我有什麽可能啊。”
“這話說得奇怪。”外婆不太理解，笑容卻依舊帶着明顯的寵溺，“我們琲琲不也正年輕嗎？依我看年齡上是剛剛好。”
莫琲的耳朵有些熱了，很快站起來說：“我去廚房看看。”
明素行正站在廚房有條不紊地做準備工作，俞映竹剛才靜靜地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很快感覺到一種無話可聊的尴尬，便悄悄走出廚房，去院子幫母親照料蘭花去了。
此刻廚房裏只有明素行一個人。
莫琲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忽然伸手在明素行背上一拍，沒想到他完全沒有被吓到，反而淡定地說：“剛才就聽見你的腳步聲了。”
“我明明走得很輕啊。”
“仔細聽還是能聽見。”
莫琲心裏有些暖意，湊過去問：“你準備做什麽菜呢？”
“幾個簡單的家常菜。”明素行說，“油焖大蝦、紅燒鲈魚、蒸扇貝，再做一個茄子炒年糕。”
“野心不小啊。”莫琲揶揄他，又好奇地問，“你什麽時候學會做菜的？”
明素行慢慢說給她聽：“大一暑假在一家菜館兼職過，本來是去點單和傳菜的，但一到用餐高峰，廚房常常人手不夠，就直接拉我去幫忙，先是打個下手，漸漸也上手炒菜了。其實我會的這些都沒有特別的難度，既不需要練刀工，火候也容易掌握，看幾回就學會了。”
“你到底打過多少工？攜帶了多少生活技能？”莫琲有時候覺得明素行這人真的很神奇。
“也沒多少，哪裏能賺錢就去哪裏了。”
“你就沒想過靠顏值吃飯？去當個平面模特什麽的，不那麽累，也能迅速賺到錢。”
“巧了，之前确實有人介紹我去當平面模特，給一家服飾店拍宣傳照，但我不适應。”明素行就事論事地說，“當模特除了對長相身材有要求，也要具備鏡頭感和表現欲，我沒這方面的天賦，被人長時間近距離地拍照難免尴尬，所以做不了。”
莫琲聽他這麽說覺得有道理：“确實，沒有一行是輕輕松松就能做好的。”
“你呢？将來有什麽打算？”明素行反問莫琲。
莫琲有些訝異，印象中這是明素行第一次主動問起關于她的事。
“我打算先讀研，将來去投行工作。”莫琲說。
“野心不小。”明素行不由地笑了，“不過我喜歡你這個打算。”
“為什麽？”莫琲剛才聽他說出“我喜歡你”這幾個字時，心跳差點漏一拍。
“聽說投行的挑戰性很強，你有這個打算說明對自己很有信心。”明素行說，“無論做任何事，自信都是必備要素。”
“我有信心嗎？”莫琲自嘲，“其實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肯定能做好。”明素行說着拿起一把剪子開始處理洗幹淨後的蝦，他輕松剪下蝦須和蝦腳。
莫琲暫時沒說話，她靜悄悄地看明素行娴熟地處理着手裏的蝦，看他動作流利地剪開蝦背，挑出黑色的蝦線。他的手很巧，做這些事時容易讓莫琲聯想到小時候電視上那些穿針引線的繡娘，雖然他是一個男人，但同樣有一雙白皙幹淨、善于做事的手，莫名地讓人感覺到信服。
莫琲看得有些入神了。
說起來她幾乎沒有見過周圍男性下廚做菜。小時候，爸媽還沒有離婚，莫海涵經常帶她去他單位食堂吃飯；長大了，前後兩個戀愛對象都不屑去廚房，理所當然地認為煮飯做菜是女人的事，和他們無關。她甚至還因為沈霄衍一句“我想每天一回家就能吃上你做的熱菜”而苦練很長時間的廚藝。
現在想一想，為了那兩個自私自利的男人苦練廚藝太不值了，以前的她簡直蠢極了。
如今她只選擇做自己喜歡做的事，至于下廚做菜，她一直沒什麽興趣也就不主動碰了。
“在想什麽？”明素行停下手裏的剪子，轉過臉來看莫琲出神的模樣。
“我在想如果我一直不喜歡下廚該怎麽辦。”
“那就不做，反正現在外賣也方便，怎麽都不至于餓肚子。”明素行覺得一個如此簡單的問題不至于思考那麽久。
莫琲和他的視線交彙，一時間心緒萬千，腦海蹦出一個念頭：為什麽前世沒那麽好運氣能遇到明素行這樣類型的異性呢？
但她很快打消了自己的遐想，理智地提醒自己不要繼續胡思亂想，明素行對她來說只是一個優秀又正直的年輕男生，她和他可以說差着輩分，她不該對他有半點非分之想。
欣賞他的人品就夠了，她的思想要單純一些。
“你很熱？”明素行有些奇怪地看她的臉，“為什麽臉有點紅？”
莫琲：“……你繼續忙，我先出去了。”
一回到客廳，莫琲就發現媽媽和外婆坐在沙發上竊竊私語。待聽到莫琲的腳步聲，她們立刻不講話了。
“你們在說什麽呢？”莫琲問。
“沒什麽。”俞映竹趕緊打岔，問女兒，“你朋友在廚房怎麽樣啊？”
“他挺适應的。”莫琲順手去撈起茶幾上的一個橘子，剝開橘子皮嘗一瓣，心情愉悅地說，“放心，他之前在菜館打過工，很有經驗的。”
外婆聞言又是一臉贊許：“看來是一個勤快、肯吃苦的小夥子啊。”
莫琲笑了：“所以廚房就交給他吧，咱們坐着等吃的就可以。”
“說什麽呢？我還要繼續炖老鴨煲呢，這才是今天的重頭戲。”俞映竹忙說，“琲琲，你讓他随便做個菜意思一下就行了，其他的都交給我。”
莫琲看着媽媽，慢條斯理地說：“別急，會給你機會的。不過你确定自己的廚藝能賽過他？”
俞映竹忍不住想這才哪到哪呢，怎麽回事，女兒的胳膊肘已經開始外拐了？
結果是，明素行做的幾個菜都受到在場女性的一致好評。
外婆尤其喜歡明素行做的油焖大蝦，搭配上她珍藏的那瓶紅酒，吃得很滿足，興之所至，不由聊了許多往事。
俞映竹也不得不承認明素行在廚藝方面并不是一個新手，做出來的幾個菜幾乎可以與老字號的菜館媲美。
莫琲一邊和外婆聊天，一邊悄悄注意一下一旁的明素行。她發現明素行用餐禮儀堪稱完美，他從頭到尾坐得端端正正，拿筷子去夾的也是靠近自己的幾個盤子，每當外婆說到樂開懷處，他都會暫停筷子，擡頭對外婆微笑，表示他正聽得入神。
“吃點鹵牛肉吧。”莫琲把離明素行較遠的那盤鹵牛肉拿到他面前。
“謝謝。”明素行持筷夾了一塊鹵牛肉，然後準備把盤子放回去。
“就擱在這裏吧。”莫琲說，“吃得方便些。”
“對啊，你也嘗嘗其他的菜。”俞映竹一早就發現明素行沒怎麽動過離他遠的幾盤菜，怕他一直拘謹着，幹脆起身，拿起一雙公筷陸續為他夾了不少菜到碗裏，嘴上連說，“別客氣，多吃點。今天你可是我們家的大功臣。”
“阿姨您炖的筍幹老鴨煲非常鮮美。”明素行誇贊俞映竹一句，順便說，“我還想再喝一碗。”
“喝呗，阿姨巴不得你多喝幾碗。不過呢，總體來說還是你做的菜評價更高，我看琲琲吃了不少。”俞映竹有心看一眼女兒。
“我剛才也喝了兩碗你炖的鴨湯。”莫琲摸摸自己的小肚子，“還要留胃口吃蛋糕。”
外婆晃了晃手裏的紅酒杯，笑着附和外孫女：“我也一直等着嘗蛋糕呢。”
俞映竹便說：“看你們饞的，我這就去把冰箱裏的蛋糕取出來。琲琲你這位朋友真是太客氣了，不僅帶菜還帶了蛋糕，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阿姨，您別有負擔，這只是我的一份心意而已。”明素行适時說一句。
“你這個小夥子，年紀輕輕怎麽說話如此穩重？”俞映竹也忍不住笑了，“還是我已經和年輕人脫節了，現在的年輕人都如你這般禮貌懂事嗎？”
“當然不是所有，只是他屬于早熟的人。”莫琲為明素行解釋一句。
明素行看一眼莫琲，眼裏不免有點無奈的笑意，知道她又在揶揄他的性格了。
“對了，小夥子，你有女朋友嗎？”趁俞映竹去取蛋糕之際，外婆多問一句。
“外婆，你別再喝酒了，都兩大杯了。”莫琲趕緊奪下外婆手中的酒杯。
“我是單身。”明素行回答老人家的問題。
外婆一聽笑得很樂，一邊笑一邊瞅瞅這兩個年輕的晚輩，越看越覺得他們般配，不由在心裏感嘆一句年輕就是好。
很快，俞映竹捧着蛋糕走過來，明素行及時起身，有效率地羅列好桌上的幾個菜盤，空出一塊位置，以便她把蛋糕放下來。
俞映竹放下蛋糕，笑着看明素行，語氣自然地接上剛才聽見的話題：“你這樣優秀的男生，在學校肯定不缺追求者咯。”
明素行說：“并沒有。我現在以學業為主，暫時不考慮戀愛的事。”
俞映竹聞言第一時間去看女兒，卻從女兒的表情明顯讀出“他說話你老看我幹嘛”。俞映竹有些尴尬地撥一下頭發，說：“以學業為主是好事，阿姨贊成。”
誰知外婆接着問明素行：“小夥子，你覺得我們琲琲如何？”
莫琲：“……”
片刻後，她聽到了明素行的答複：“琲琲是一個善良真誠的女孩。”
琲琲？莫琲一驚，他是第一回喊她小名。
“她很漂亮吧？”外婆繼續笑着問。
明素行面對老人的連連打趣，倒沒有一點局促，微笑說：“當然，她非常漂亮。”
莫琲瞬間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了。
外婆似乎很滿意明素行的回答，戴着金戒指的一只手不由摸向右邊的酒瓶子，卻一直摸空，這才疑惑地瞅一瞅剛才放紅酒瓶的位置：“咦，我的酒呢？
“酒已經喝完了，吃蛋糕吧。”俞映竹說。
就在剛才，她已經把剩下的半瓶紅酒給藏起來了，生怕母親會喝醉。
“好咯，吃蛋糕吧。”外婆都懂，只是不說穿罷了。
櫻桃奶油味的蛋糕很新鮮，口感綿密，味道非常好，四個人幾乎把蛋糕吃完了。
吃完蛋糕，明素行站起來，動手收拾桌上的紙碟，側身的時候不經意地發現莫琲的頭發上不知何時沾了一撮奶油。
他忽地笑了，覺得她大部分時間都很聰明，但偶爾也會被他捕捉到笨拙的瞬間。
“嗯？”莫琲不明所以。
“別動。”明素行走近一步，伸手将她頭發上的奶油摘下來，然後順理成章地取笑她一句，“你吃個蛋糕怎麽會吃到頭發上去？你要是在二十年前做這事我還能理解。”
莫琲很快反應過來，他在取笑她的吃相和兩三歲的寶寶差不多。
剛才額頭上被他指腹不經意擦過的那塊皮膚，隐隐發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