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看着手裏這件編織着雪花圖案的羊絨毛衣，莫琲溫柔地想象明素行穿上它後會是什麽模樣。

她看了好久，也想了很久，才把毛衣重新裝好。

就當是送他的新年禮物好了，這樣也不顯得很刻意。

元旦之後，莫琲找了一天打電話給明素行，問他在做什麽，在得知他這學期的期末考試沒幾天了，正待在宿舍看書時，莫琲假裝說沒事，只是随便問問，繼續和他小聊了幾句，等挂了電話，她打算把新年禮物直接寄去他的學校。

離學校不遠就有一個快遞點，莫琲直接走過去把禮物寄到明素行的學校。

明素行隔天中午收到了莫琲寄來的禮物，他拿回宿舍正準備打開看時，正巧丁若拙打着哈欠走進來準備躺一會兒。

當明素行拆開雅致的禮盒，取出一件米白色的羊絨毛衣時，丁若拙一眼就注意到了，随口一聲“我去”，立馬湊過來。

“這不是我常穿的牌子嘛！你也買了一件？”丁若拙很驚訝，至少他從沒見過明素行買過新衣服。

“這是莫琲送我的。”明素行說話的時候眼神一直落在毛衣上。

丁若拙：“……”

“你怎麽回來了？”明素行這才擡頭看了看丁若拙，好像才發現他一般。

“昨天熬夜太累了，想回來睡一會兒呗。”

“你去草坪上睡吧，今天太陽不錯，躺在草坪上更舒服。”

丁若拙無語，心想你是要趕我走是吧，至于嗎？難得收到禮物這麽激動？還準備一個人靜靜欣賞，兀自偷着樂？

“我下午請你喝咖啡，外加兩個杏仁可頌。”明素行說。

丁若拙欲言又止後轉身走出去了。

明素行靜靜地看了好一會兒莫琲送他的禮物，面上尚算平靜，心裏卻分明感受到意外的喜悅。這個禮物不便宜，雖然莫琲已經把貼着價格的标簽給撕了，但他大致清楚這個品牌的價位。

她竟然送他如此好的禮物，他完全沒有料到。

他放下毛衣，拿起手機打電話給她，打了兩遍她一直沒有接，估計正在忙。他不想讓她分心便擱下了手機。

差不多過了二十分鐘，莫琲打來了電話，直接問你收到禮物了沒有。

“收到了。你送的毛衣很漂亮，我非常喜歡。”明素行緩緩說，“謝謝你的心意。”

“算是我送你的新年禮物。”

明素行的聲音忽然停了幾秒，靜得莫琲似乎都能聽見他勻長的呼吸了。她的心情因為他的呼吸、他近在咫尺的存在而變得很愉快。

“你真好。”他說出心裏話。

“什麽？”

“我說你真好。你沒聽清楚的話我不介意多重複幾遍。”

“……不麻煩了，我聽得很清楚。”

明素行忽地笑了，聲音清晰地傳入她的耳朵。

他們聊了一會兒家常，明素行問莫琲最近睡眠怎麽樣，午後有沒有去曬太陽，提醒她要放松心情，相信自己，情緒上不用很緊張。

莫琲和明素行聊完天，開開心心地挂下了電話。她轉頭瞅了瞅大教室窗外的煦暖陽光，轉回頭輕輕對身邊快打瞌睡的雲憑岚說：“我們去曬曬太陽吧。”

雲憑岚聞言揉了揉眼睛，擡起臉看看窗外的太陽，笑容懶洋洋的：“陽光真好啊。”

不久，她們一起走在冬季的校園裏，手裏都捂着一個暖手寶，不過很快發現是多餘的，在這麽燦爛的陽光下手心自然是熱乎乎的。

雲憑岚慢慢透露給莫琲一個秘密。丁若拙送她回去的那天，車子停在她小區的樓下時，他請求她先別走，聽他說幾句話。

“他說了很多，最後問我能不能做他的女朋友。”雲憑岚伸手按了按眉心，表情不失無奈，“說真的，他之前說的大段的話和最後一句完全沒有直接聯系，所以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一時間就和傻子一樣愣在那裏。”

“那你是怎麽回答的？”莫琲好奇地問。

“我說‘抱歉，我對你的感覺沒有到喜歡的程度’。”

“你是真的不喜歡他，還是因為其他原因？”

雲憑岚停下腳步，擡頭看看頭頂那散發着幽幽清香的枇杷樹，表情有所思，片刻後說：“他是一個很好的人，或許是從小到大都被富養着的緣故，他什麽也不缺，見到的也都是好人，因此性格很純真。他沒有心機，也不會看不起誰。我欣賞他這些品質，但不代表喜歡這個人，是吧？”

莫琲想了想說：“其實感情不只有一見鐘情一種形式。”

“但我和他也不可能日久生情。門不當戶不對，走近了差異會放大，到最後大家都會不愉快。”

莫琲多少了解好友的想法，也清楚雲憑岚更容易對行事穩重，懂得照顧人的男生心動，譬如之前很會表面功夫的魏彥皓。若不是她及時揭穿了魏彥皓的假面具，雲憑岚大概率會再次淪陷下去。

丁若拙看起來太純真了，心思簡單、思維直接，但或許真不是雲憑岚喜歡的類型。況且他的家境太優越，更讓雲憑岚覺得和他發展成情侶非常不現實。

“我後來也對他直說了，我和他并不合适，讓他別再浪費時間在我身上，但他不願意，求我別拉黑他，他發誓以後絕不會再提起這事，只希望保持現狀，和我繼續當普通朋友，讓我千萬別躲着他。他表現得那麽卑微，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琲琲，你說我是不是變矯情了？”

“不矯情。我覺得你就先和他做朋友吧，或許當你不顧慮那麽多，和他的關系反倒是變得自然了。退一步說你們兩個都單身，做個朋友很正常，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雲憑岚仔細想了想，覺得莫琲的話有點道理，也許想法暫時不那麽複雜對她和丁若拙都好。

莫琲注視着雲憑岚，心裏感慨一句“還是太年輕啊”。也許雲憑岚在這個時候并未真正了解自己喜歡、欣賞的人具體是什麽樣子的，大多時候迷戀的只是自己的想象。

—

這一年的除夕很熱鬧。

俞映竹第一回帶老楊和婉婉一起到母親家吃團圓飯，莫琲也順利邀到了明素行。

如此一來，莫琲外婆家八十平米的房子忽然間變得局促起來，但老人家笑得很樂。

鑒于現場的兩個男士都會做菜，這一回俞映竹勉強退居幕後。

明素行的菜單裏除了油焖大蝦、紅燒鲈魚、蒸扇貝和茄子炒年糕外，多了一道新的拿手菜——香酥豬頸肉。莫琲早在他報菜名的時候腮幫子已滿是口水了。

老楊也不遑多讓，光是炒菜他就出鍋了三盤。

于是，這一頓年夜飯非常豐盛，幾乎擺滿了整張圓桌子，菜色漂亮到楊婉婉驚嘆，舉起手機連拍好幾張照片。

除了要開車的老楊之外，其他人都喝了點紅酒，配上外婆唱片機裏的懷舊老歌，氣氛一下子滿滿的。

期間，楊婉婉湊過頭輕聲對莫琲誇贊了一句“他很帥”，莫琲倒也沒忸怩，說對啊，要不然呢？

要不然我會帶他來家裏吃飯嗎？楊婉婉心領神會地補充完整。

明素行當然觀察到了莫琲和楊婉婉在說悄悄話，眼神還頻頻投遞過來，估計說的就是關于他的，他對此無所謂，淡淡一笑，表示不介意當她們消遣的話題。

莫琲發現明素行和上一回來吃團圓飯時不太一樣了，坐姿放松了很多，還屢次轉過來看她，明目張膽的模樣。

大家一邊吃着菜，一邊聽外婆又唠了不少年輕時和老頭子的趣事。其中有兩件事，外婆在之前的除夕已經說給明素行聽過了，她顯然忘記了，還特地對着明素行說得很細致，明素行卻當是第一次聽到，甚至沒開玩笑地點破“我猜之後的發展是這樣的”，完全讓老人家說得盡興。

莫琲笑着看了一眼明素行，收回視線後又拿筷子夾了一片香酥豬頸肉。

漸漸地，她有些飽了，背往後靠，垂下手臂，不經意間與某人的一只手背貼在了一起。

她剛要移開，他卻圈住她的手腕，她垂下眼眸看了看，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

沒一會兒後，他也和沒事人一般問她：“吃飽了？”

“嗯。”

“等一下還要煮餃子，你吃嗎？”

對了，還有餃子。今年他沒有帶蛋糕，而是帶了自己包的餃子分享給大家。

“再吃幾只餃子倒是沒什麽難度。”

明素行移開修長的手指，食指往下，在她柔軟的掌心上按了一下，解釋說：“今天的餃子口感應該偏甜，餡是五花肉、甜玉米、馬蹄和胡蘿蔔。”

莫琲有點期待。

他很快把她柔軟的手都包裹在自己的掌中。

……

莫琲的耳朵有點熱，想撇過頭去冷靜一下，卻撞上楊婉婉一雙驚愕的大眼睛，顯然什麽都被她看見了。

算了，她不解釋了。看見什麽就是什麽吧。

“再一起碰個杯！”俞映竹舉起玻璃杯，興高采烈地說，“又一年要結束了。所幸這一年我很順利也很幸運，無論是家庭還是工作，都收獲頗豐。希望明年也是如此，我們都平安健康、事事如意！也祝在座的年輕人前程似錦！”

她說完把杯子裏的紅酒都喝完了，轉頭對老公說：“你也把你的橙汁一口氣喝掉！”

外婆笑得很開懷。

待莫琲放下紅酒杯，轉頭看明素行，用眼神警告他适可而止了。明素行接收到她的眼神，意猶未盡地松開她的手，站起來說：“我去廚房給大家下餃子。”

俞映竹聞言豪爽地說：“對，還有餃子呢。你下多一點啊，我們每人吃六個或八個，還有別忘了把辣椒和醋都帶來啊。”

莫琲瞠目結舌，感覺媽媽真喝了不少，竟然直接支使起明素行了。明素行倒是很自如地走去廚房忙碌了。

餃子出鍋後很快被裝好盤端上桌，大家嘗了後紛紛贊嘆優秀，莫琲更是吃了八個。

俞映竹好像真的醉了，吃完餃子越來越困，半阖眼眸，傻笑着看大家。外婆找了個機會對老楊說：“她是醉了，你把她扶去我房間躺着吧，省得鬧笑話。”

老楊很快站起來攙着老婆大人去岳母的房間了。

眼看也吃得差不多了，楊婉婉禮貌地說：“今天由我來洗碗好了。”

“不用，我來洗。”明素行起身，“你們都去休息吧。”

他動手收拾起盤子和碗，外婆連聲讓他坐下，說別嫌棄她年紀大，這些活她也可以做。

莫琲和楊婉婉也站起來一起幹活。

明素行看見楊婉婉認真疊起幾只碗，小心翼翼地拿着走去廚房，溫和提醒一聲：“你把碗放在水池邊上，我會洗的。”

他說着不忘再叮囑莫琲：“你也是，今天輪不到你洗碗。”

莫琲無所謂地笑了：“好吧，既然你這麽喜歡洗碗，那都交給你了，我們不和你搶，但我要幫你打個下手。”

很快，明素行站在水池前撩起袖子，開始有效率地洗碗，他洗好一個就遞給莫琲，莫琲把碗擦幹淨後再放進櫃子。

他洗碗的時候，她就閑閑地看他。

他今天身上穿的就是她送的毛衣，可能是為了不讓毛衣沾上水和油漬，今天他一進廚房就自覺地找來圍裙系上，她記得他上一回可不是這樣的。

她忽然覺得有些幸福。

“洗好碗一起去散步？”明素行問她。

“好啊。”

—

莫琲和明素行在老小區裏轉了一圈，不出意外又碰到幾個一邊嬉笑一邊踢足球的孩子。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永遠樂此不疲、精力無限，莫琲看着他們也想起了自己小時候。

“小時候在福利院過年，大家也會在院子裏踢球。”明素行對她說。

這還是莫琲第一回聽他說小時候的事。

“現在回想一下，那也是一個很開心的時候。”明素行補充一句，“當然遠不如今天這麽開心。”

莫琲悄悄在腦子裏想着明素行七八歲的模樣。

他一定很乖很懂禮貌，會一個人坐在板凳上靜心閱讀，自覺地疊好被子，洗幹淨襪子，每天對老師微笑，說早上好和謝謝老師。

他不是一個常常抱怨命運，動辄哭泣的孩子。

他會記住每一個對他好的人。

“莫琲。”明素行停下了腳步。

莫琲回過神來，也停下來看他。

明素行從羽絨服的口袋拿出一個紅包，遞到她手上：“除夕快樂。給你的紅包。”

莫琲很驚訝于這個紅包的厚度，心想難怪他的羽絨服口袋看起來鼓鼓的，原來他準備了這麽大的紅包。

她斟酌後說：“這真的太多了，我不需要這麽多。”

“拿着吧，是我自己攢下的錢。”他看着她說，“你去買一些自己喜歡的東西，這樣我就會高興。”

莫琲看着他一雙澄亮又深邃的眼睛，最終沒有再拒絕。

因為他說這樣他就會高興。

“走吧。”明素行提醒一下似乎有些發呆了的人。

他們往前走，不一會兒就看見熟悉的小店鋪了，明素行對她說：“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買兩盒酸奶。”

他還記得那個除夕夜她說想喝酸奶的時刻。

莫琲的心情一下子變得有些複雜。

很快，明素行帶着酸奶回來，他照樣把吸管插在盒上後遞給她。

莫琲慢慢喝着喜歡的酸奶，整個人看起來很安靜，但內心卻微微沸騰着。

等她喝完了酸奶，随手捏幾下盒子，琢磨了幾秒便對眼前的人說：“等我找到工作，或是等我工作穩定之後，你當我男朋友吧。”

她不知道自己這番聽起來不怎麽靠譜的話，在他聽來是什麽感覺。

找到工作，等工作穩定之後，那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出乎意料的是，明素行反問她：“你是認真的？”

“嗯，認真的。”她現在是這麽想的。

“沒有在哄我？”

“沒有。”莫琲笑着加了一句，“我現在真是這麽想的。”

“你不用再考慮其他人了？”他笑了。

“不想了。就是你了。”她這輩子要麽不談戀愛，要談就是眼前這個人了。

不可能是別人，因為她不可能對除了他以外的人動心了。

明素行伸手拉過她的一只手，手指按住她柔軟的掌心，說：“那從現在開始，我每天都期待你盡早找到工作，也盡快地事業有成。”

莫琲的心瞬間就撲通撲通地加速跳動，超級明顯，明顯到她自己都聽見了。

“別忘了你對我的承諾。”他拉起她的手，移至唇邊，輕輕碰了一下她的指關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