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韓暮鴉把衣服脫下來給尹一，看到車筐裏有傘。韓暮鴉說：“只能你自己撐了。郊區的話，也沒法打車，你身上有錢嗎？”

尹一搖搖頭：“你要打車嗎？”

韓暮鴉給尹一裹好校服：“帶着傷不能淋雨啊，傷口感染就麻煩了。”

陰差陽錯的，小時候尹一很希望有一個為自己撐傘，長大了他卻成了自己撐傘的人。

韓暮鴉說：“我盡量快點到。”

他們在路上，尹一有太多話想問，先說：“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會騎車？”

韓暮鴉說：“小學學的，後來就沒再做過，我不是跟你說，我覺得有單車很酷嗎？我以前都是父母接送的。老堵車，我就看他們騎車特別方便，路上的摩托我也很羨慕，拽死了，我就想，我以後也要那麽拽。”

尹一說：“你還真是……”

韓暮鴉說：“所以我真沒再騎過啊，”

尹一說：“為什麽不跟父母講呢？”

韓暮鴉說：“我向往的不僅僅是單車，還有父母的認同。”

尹一說：“父母的認同？”

韓暮鴉說：“尹一，你父母對你怎麽樣？”

尹一說：“我媽對我挺好的。”

韓暮鴉說：“你媽？”為什麽有人談起父母的時候只會談母親呢？

尹一說：“啊，我……”

他有點不想說那段家事，但是想了一下，暮鴉也是把自己的家事說出來了，現在還藏着掖着不太好。

尹一說：“我想……你到我家也會知道的，我家……家庭條件不是很好，我爸一直非常喜歡賺錢，但是他老是會賠錢，小學的時候家裏欠債，好多人來催，玩了命的砸東西，威脅，我爸只會求饒，我很想做點什麽，但我當時只是個小孩，我想做點什麽，但是，父親壓住了我。那些人砸完還對我媽說很過分的話，我爸也只會賠禮道歉，我很恨他，我覺得，是他摧毀了我們的家庭，他也時常會打我媽和我……”

韓暮鴉說：“什麽？”

尹一說：“母親叫我忍着，因為是他賺錢比較多，我就一直忍，一直沒有跟他吵架，小學的時候，成績不是很好，家裏條件又差……其實我跟人打過架的，因為他欺負一個女同學，但是，我父親可不會為我撐腰啊。”

尹一說：“其實啊，是上初中，才深深地感覺到成績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我正是因為沒讀上重點中學，才會因為地段去月城中學，進了那樣一所，煉獄。可能是比地獄更難熬的地方吧，我不信教，但我相信那是地獄。”

韓暮鴉說：“為什麽？”

尹一以為他是在問自己為什麽沒好好讀，正想繼續回答，韓暮鴉卻說：“為什麽沒有好好讀，就得在裏面被體罰呢？為什麽這樣的學校會存在呢？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制度呢？”

韓暮鴉說：“我知道你們的老師，會變着法懲罰你們，毆打你們，但是為什麽沒考進重點，就得在裏面被打呢？為什麽這樣的學校存在呢？為什麽你覺得是你的錯呢？”

韓暮鴉說：“我說，不是你的問題，是他們的錯。學校就是讀的差也不會被懲罰，也不會有老師打你。”

尹一說：“暮鴉，其實我覺得，我們本不應該認識的。”

尹一說：“因為我們截然不同，而且，正因為從小生長環境不一樣，接觸的人也不一樣，我那樣的環境，只會讓我清楚地看到人心險惡。就像……平行線一樣，永遠都不應該相交。”

韓暮鴉說：“也許你是對的，但是我們都是人啊，人畫的平行線，是一定會相交的，你說的只是理論，而不是實際。我們就在這裏相遇了。”

尹一說：“我想，我只是覺得你很美好，不該跟我相見的。”

韓暮鴉說：“你沒有生我氣啊。”

尹一搖頭：“我一般不生氣。”

韓暮鴉說：“正是這樣我才不爽，為什麽你老是不會生氣，我說，我想看到你的情緒，就算是說這些，我也……從你的語氣裏，什麽都感覺不出來，”

韓暮鴉說：“算了，你是傷員，我不跟你計較，不接你電話是因為我很生氣，我本來不是那種什麽都會說的人，這樣很沒意思，但是，因為你，我破例，遇到你之後，感覺什麽事都在破例，越來越不像以前的自己了。”

尹一說：“可是，你明明也改變了我。”

尹一說：“你知道，我是下了多大的決心翻牆的嗎？”

韓暮鴉說：“但是啊，是你說的那種話，你當時說‘生活裏有很多人都像銀行家一樣有一個夢想，卻因為現實低頭，實現它很困難，但是，有些事，即便是沖破現實也要實現’，你有這樣的決心和毅力，你告訴別人應該追逐夢想，但是你，什麽都沒有，尹一。”

韓暮鴉說：“你改變了我，又讓我覺得我的改變沒有意義，賦予我意義的人是你，擊毀它的人也是你。為什麽什麽都是你做的？”

尹一說：“抱歉，因為我這人很喜歡撒謊，所以覺得所有人都應該知道，演講都是騙人的，我也覺得夢想這件事沒有人會去追尋，大家都知道實現不了，但是，你卻……”

尹一說：“謝謝你，你很熱忱，很不可思議，我很喜歡你。”

韓暮鴉說：“好像在告白啊……”

尹一說：“什麽？”

韓暮鴉說：“開玩笑咯，不過你什麽都喜歡當真。”

玩笑……告白……

韓暮鴉說：“反正你對別人也這麽說過吧？”

尹一說：“沒有，你是第一個知道我家裏情況的。”

到了紅燈。

韓暮鴉說：“你從來都沒有跟別人說過嗎？”

尹一說：“不是什麽好事，說給別人聽，也只會被同情吧，但是，我很讨厭別人的同情。”

韓暮鴉說：“這麽說，我是第一個？”

尹一點頭。

韓暮鴉說：“好吧，你也是我的第一個，這樣相等啦。”

韓暮鴉說：“我真的不喜歡在別人面前唱歌，我超級讨厭老是那麽受人關注，但是我呢，又偏偏老是遇到這種情況，有夠煩的。”

尹一說：“那次唱歌是為什麽？”

韓暮鴉說：“如果是班長，不會求我繼續唱吧，但如果是尹一你求我，沒準我會樂意唱耶。”

尹一搖頭：“我從不求人。”

韓暮鴉說：“我就知道，你這人永遠把玩笑當真，一直很較真，我說我要天上的月亮，你是不是也能摘給我？”

尹一思考了一下：“能做出來。”

韓暮鴉沒脾氣，按了兩下車鈴：“我敗給你了，但是我會繼續開玩笑的，就像我每天都會給你扔紙條一樣，總有一天，你會回複我的。”

尹一說：“你倒是在這種地方這麽執着……我說，如果我有一天遂了你的願，你又該如何呢？”

韓暮鴉說：“好像沒什麽需要實現的了。”

雖然家裏是那樣的條件，願望倒是出奇地簡單。

尹一說：“沒有別的了嗎？”

韓暮鴉說：“我沒有啊，你算是我的偶像，我現在是跟偶像約會呢。”

尹一說：“別再說這種話了，我們是……朋友，對吧？”

尹一說：“所以，到底是為什麽從家裏出來？”

韓暮鴉說：“吵架，父母不認同我，就是這樣，他們覺得我的一些愛好純粹是浪費人生，就算我成績好也沒用。我從小就很煩別人說我家有錢什麽的，你知道他們會怎麽說嗎？只要有錢的話，就算再怎麽努力，也會被懷疑是花錢買進來的。”

原來有錢也有有錢的煩惱。

韓暮鴉說：“父母總是會說在我身上花了多少錢，要我給他們還債之類的，他們說都是氣話，不過誰知道哪天會不會當真呢？”

尹一的父親不會說這種話，因為尹一的父親沒有給他花過錢，初中三年都是蹭飯過來，尹一實在沒有錢了，就必須得被父親拉着去親戚家，再成為別人口中的孩子。

韓暮鴉說：“無所謂，我就真出來了，你家借我睡睡，第二天我就回去。現在我身無分文，家徒四壁。”

沒想到這話是從韓暮鴉的嘴裏說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