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雲程萬裏·雪落無聲
雲程萬裏·雪落無聲
我抱着他不撒手,他便也不再說要離開,吩咐下人關好門窗。我一直在哭,哭到喉嚨沙啞,頭疼的不行,我感覺我快要吐血了,眼睛也要瞎了,可我的眼淚還是沒能止住,他不知所措,最後選擇親自堵住我的嘴。
他的手從我的頭發上拂過,我的手死死抱住他的脖子,那一夜是我自出生到現和席風晚最近的一夜,我和他肌膚相貼,他的心跳聲近在咫尺,我聽的見屋外雪落下的聲音,那麽輕。
我咬着他的下唇,第一次坦然傾訴我的委屈與不甘,我看見他的神色有些不悅,但到底沒有說什麽,稍稍收斂了一些。
他說,一切可以好起來,但不能讓我知道,我相信他,抛開一切不該想的,放眼身邊的那個人,我的君主,也是今天成了我的丈夫,少年帝王席風晚。
第二天一早,我睜開眼睛是便覺得一陣昏昏沉沉,偏偏這時長公主鬧了起來,我不得不穿着得體去勸她。
她一襲嫁衣,如驕陽烈焰,整個人看起來漂亮極了,她眼中含淚,站在玄武門前。
“陛下...我沒有求過你什麽,這一次我求你。”她的聲音越來越缥缈,“求您成全我與胡明樾吧。”
長公主見席風晚不答,提起一把佩劍,我認得,那是大哥的佩劍。我想要開口喊她,卻發現嗓子早已因為昨夜的哭喊啞的睡不出話。
長公主看着我笑了笑,點點頭看着席風晚,利落的拿起劍,在我面前自刎。在她造成長條狀傷口前,侍衛抓住機會将刀奪過,打暈了長公主。
席風晚握着我的手,告訴我:“你放心,朕不會騙你。”
我點點頭,看着他那樣許諾,也不好多追問什麽,既然他答應了,我自然也不應該這麽不聽話。他是皇帝我是他的後妃,我自然是不能任性。
後來的幾天我一直哭哭停停哭哭停停,一直沒辦法停下來,就好像我一生的眼淚都要流幹了。每晚席風晚都回來陪我,在我殿裏處理事務。
除夕當天,我一起床便感到不太舒服,便請了太醫來診脈,興許是最近勞神傷身,我的月事推遲了很久。
太醫很快便趕來了,身後還跟着一個打下手的,我瞧着他總有些熟悉,卻沒問出口,太醫的手搭上我的手腕,眉頭緊蹙,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娘娘已有了一月身孕。”他說着賀喜的話,表情卻并沒有那樣開心,我算了算日子,一個月,是差不多一個月,“娘娘憂思過度,微臣給娘娘開兩副安胎的方子,稍後差宮人送給娘娘,先去禀告陛下了。”
孩子?
我喝着茶,抿着嘴,直到瑜兒來傳午飯,我方才反應過來!孩子?我有孩子了?
我的手慢慢移到小腹前,那裏什麽時候住進了一個新生命?我呆呆的坐着,眼淚不知怎麽又落了下來。
“阿妩...阿妩?”席風晚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坐在我身邊,手裏握着一張信紙,“別哭,看看朕給你帶了什麽過來。”
我接過信紙,打眼一看便識出那是大哥的筆墨,我連忙擦了擦眼淚看着那些文字,一字一句風趣溫柔。
“陛下...大哥他...”我看着席風晚,他擦了擦我的眼淚,将我擁入懷裏。
“阿妩,北疆不願投降,打了幾年他們卻也內裏虧空,他們要求要胡小将軍的首級,便可以投降。”席風晚拉着我的手,“朕斷斷不可肯這般對待胡小将軍,但有這機會必要抓住,胡将軍便下令斬了北疆病死戰俘的頭,由胡小将軍做了僞裝送去。”
“哥哥他...他...”
“他很好,他送去後借北疆王放松之際,奪了他的首級,現下已經在京城了。”席風晚安慰着我,“只是胡小将軍左手傷着了,不太方便行動,可畢竟已經向北疆許諾,小将軍已死...”
“胡妩不求哥哥下半生榮華富貴,只求他能平平安安...”我看向席風晚的眼睛。
“阿妩放心,朕已在山間修繕了一間宅院,胡小将軍以後便住在哪裏。”席風晚握着我的手,“長公主一片癡心,與胡小将軍兩心相悅,但公主下嫁實在不可能,她也不願抛頭露面。”
“所以陛下是打算...”我眼裏藏不住喜悅,哥哥真的沒事,席風晚沒有騙我。
“她癡心至此,朕打算安排她自刎不成,相思不得,服毒而死,假死出宮與胡小将軍結親。”席風晚看我有要笑的意思,也笑了起來,“至于大長公主與胡府長子,兩人既已相許終生,雙雙喪命,便許二人合葬,名義上将胡小将軍追封為鎮國将軍,長公主嫁于鎮國将軍。”
“謝陛下隆恩,阿妩替哥哥謝過陛下。”我站起來,跪下去謝恩,他忙着扶起我。
“除此之外,你有了我們的孩子,位份自然而然要晉,便晉為賢妃,這次可好?”他看着我,我輕輕點點頭,“大将軍有功,朕必要封賞,給你母親一品诰命夫人的名號,家中賞賜自然不用說。阿妩相信朕,朕自然也全心全意對阿妩,朕發誓,會好好對待阿妩的家人。”
“多餘的賞賜,臣妾不敢多求。”我擡起頭,話堵在喉嚨裏不說出來也會難受,“縱得黃金萬兩,不抵阿晚一諾。”
他拉着我的手又說了好一會話,他突然想起來還未曾向太後回禀,只是說了我宣太醫進宮是因為并不舒坦,還沒将我有孕的事情說出去。
“母後若是知道了,定會開心的不得了。”席風晚喊來下人備轎,要帶着我去建章宮請安。
“哪裏就要轎子了?陛下陪我走走吧。”我不想總是麻煩別人,“陛下少有這樣快趕來陪臣妾的時候。”
“陪你走走是可以,但你現在才有了一個月身孕,還未坐穩,等三個月之後你想走,朕天天陪着你。”沒辦法,他說的頭頭道道的,我竟然找不到一點辦法反駁他,我于是聽了他的,坐了轎辇去建章宮。
自從先皇後祭典後,太後身子一直不見好,宮裏陛下一直只召見華貴嫔,可也不見她有孕。
“是真的嗎?阿妩,這可真真是一件大好事!”太後握着我的手笑着,她似乎很久很久都沒有這麽開心過了,“哀家希望這是個健健康康的小皇孫...”
“無論是公主還是皇子,朕一定都會好好保護着。”席風晚和太後因為這件喜事,沒有任何人退一步道歉的情況下重新和好了,“阿妩未曾生育過,有些事也需母後多多打點。”
“這是必然,多安排幾個太醫,好好給阿妩養着。”太後小心翼翼看着我,看了又笑,看了又笑,滿宮上下開心的不得了。
除夕和我有孕的消息一并來了,家裏人參加夜宴的同時又都能看看我,我和父親一年未見,和母親也有半年未見,兩人見了我,都緊緊握着我的手,一時間什麽都說不出來,久別重逢的喜悅沖昏了我的頭腦。
“宸賢妃娘娘在宮裏可要好好的,千萬要注意身體啊...”我看着眼前年邁的将軍,說實話,我父母十五歲成親,三十歲才得了我,自然是加倍珍惜我這個小女兒。
誠然,他的兵權是大,可他到底年紀大了,他不可能為這個家再争取什麽榮譽了,他也明白,胡家一大家子同氣連枝,我在宮裏一言一行都與家中有關。
“太後娘娘憐憫女兒,才讓女兒進宮為妃,女兒必當安分守己,絕不讓父親母親再操心。”我一個人握着他們兩個人的手,許下了我自認為能給到的最大的承諾。
現在的我作為席風晚身邊位份最高的妃子,自然而然被安排坐在他身邊。
他拉着我的手,輕聲細語:“阿妩,這是朕登基的第十二年,是朕和你的第一年。”
我聽着這如同戀人的耳語厮磨,若說一點觸動也沒有,我自己都不信,于是我也和他說:“臣妾會好好陪着陛下,一年又一年的。”
“那阿妩可不能食言。”
上元節前,長公主相思無用,服毒而死的消息也該放出去了,席風晚替她購置了很多衣服,備好了馬車,而她走前沒有去見太後娘娘,而是來見了我。
她沒有穿自己喜愛的紅衣,而是換了一件白衣,一件白色狐裘,雪花落到她的睫毛上,一顫一顫恍如冰晶,好看極了。
“長公主...”我看着她,頗有些不舍,她走上前摸了摸我的小腹,看着我笑了笑,一雙含情的桃花眼落下淚來,“他還太小了,還不回動彈,都怪你這個皇姑走得太急了。”
“哪有什麽皇姑,長公主已經死了,從今往後我只是凡人席慕染。”她的聲音平靜,沒有任何猶豫,“你可要好好的,照顧好我的小侄子小侄女。”
“我知道的...”我抿了抿嘴看着她,停了十五日不哭的眼睛又開始哭了起來。
“別哭...我皇弟知道了又要心疼。”她拿出手絹,替我擦了擦眼淚。我認出來了,那是大哥很早之前就一直拿着的一條手絹。
幼年時我一直疑惑大哥一個大男人,身邊也無紅顏知己,哪裏”來的漂亮手絹呢?這樣的做工定然不是尋常人家能有的,難道是宮裏的。
長公主似乎是注意到我盯着那條手絹,看着我開口:“阿妩,這是我十四歲第一次見明樾,送給明樾的謝禮,那時舉辦的狩獵比賽裏他救了我。”
“原來大哥這麽早就傾心于你了,怪不得過了十幾年都一直珍藏這條舊手絹。”我握着她的手,對上她那雙眼睛,“他一直瞞着家裏人,要不是這一回,我怕是永遠不知道了...”
“別哭,你們胡家人哭都這麽偷偷摸摸的嗎?”
“有些事不偷偷摸摸。”
我想起了那個黃昏時刻,她懶懶的倚在桌旁寫信,那時的我還不是宸賢妃,她是長公主。
“喜歡人也偷偷摸摸嗎?”
“喜歡人就是要偷偷摸摸。”
那一夜的雪下得很大,我撐着傘站在政殿門口,看着長公主的背影越來越遠,最終只剩下茫茫大雪擋着了我的視線,席風晚走了出來,又給我批了一層披風。
“這般,皇姐便能如願以償了。”席風晚看着我,“你們胡家人啊,做事不要這麽偷偷摸摸,你哥哥要是早說心悅皇姐,你這個姑姑早就當起來了。”
“可是,有些事,就是要偷偷摸摸才能被允許存在啊。”我看着自己的手指,以為寒冷而凍得通紅。
“走吧,外面太冷,把你今天的安胎藥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