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沂水弦歌·難得歡喜

沂水弦歌·難得歡喜

送走了大長公主,我回到了自己的寝宮,席風晚正在屋裏跟着瑜英學怎麽包湯圓。

“阿妩,你幼時在家喜歡吃什麽餡的?”席風晚身上到處是面粉,手上也粘的都是,絲毫沒有帝王的樣子,“朕記得太後愛吃花生碎的,皇姐喜歡吃山楂的,阿妩喜歡吃什麽的?”

“陛下,你這問題問住我了。”我愣在原地,看着他一臉期待,“我十二歲前,也喜歡吃山楂,可是進了宮每年就只有黑芝麻餡的吃,久了我也就喜歡黑芝麻了。”

“那朕就,做一半黑芝麻,再做一半山楂?”席風晚低下頭,“黑芝麻的做夠了,山楂的多做一些吧,留着你吃幾日的。”

“陛下不必做這麽多,臣妾也不一定能吃完。”我給瑜英遞了個眼色,她連忙把剩下的面團收了起來,席風晚見狀,幹脆不做了。

“罷了,現在什麽時候了?”席風晚将做完的湯圓推到一邊。

“回陛下,現在是酉時。”瑜英收拾着席風晚造出來的殘局,順帶可憐巴巴看着我,希望我能幫她一手。

“來人,收拾東西,朕要帶宸賢妃出宮。”他似乎是随機決定的,立馬站了起來喊住我,“阿妩,找一下朕拿來的衣服,朕帶你出宮看燈會。”

于是那一晚,我與席風晚偷偷溜了出去,他騎着馬帶着我在長街看燈。滿目火樹銀花,燈光閃爍,我看的眼花缭亂,除了贊嘆的話什麽都說不出口。

“阿妩曾經在家中,也會出來看上元燈會嗎?”席風晚看着我,我看着燈,越看越喜歡。

“十歲前會,十歲後...母親便要臣妾整日在家中,不讓出來了。”我看着街頭小孩子手裏提着的小兔燈,“後來我進宮,整日忙不過來,更別說什麽...看燈了。”

“以後私下裏不必稱臣妾。”他似乎明白了我的心思,走上前買了一盞小兔燈拿給我,“喜歡的東西只要是在我能力之內,我必能給阿妩。”

“阿妩,我很喜歡你,我喜歡可以和你在一塊,無論時間長短,只要是你就行。”

我裝作沒聽見,花火的聲音沒過了他宣誓愛意的聲音,我就當什麽都沒發生,繼續看那升空的花火。是很好,只是不長久。

正如人,紅顏彈指老,匆匆不回頭。我不奢望席風晚如何待我好,只希望他能與我相敬,別讓我做了那紅顏未老恩先斷的深宮怨婦。

我沒有說太多,他陪着我看了一場場表演,玩的不亦樂乎,我很久沒有這樣開心過了,玩到一更天,他拉着我回了皇宮。

于是我就這麽開開心心的,既不管事也不生氣,老老實實養了四個月。

清明的時候席風晚出宮祭祖,滿宮上下反而熱鬧起來,宮裏了了幾人,都聚到我的院子裏。

“阿妩,你最近氣色不錯,臉也圓了一圈,可見陛下真把你寵上天了。”月宴掐了掐我的臉,春枝拿着針和線,給我肚裏孩子繡了個小肚兜。

“阿妩姐姐真是好福氣,陛下登記至今還沒有孩子,這一胎無論是公主還是皇子,陛下一定都會喜歡的緊。”華芷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喝着茶。

“唉...我們也是無福,進宮快一了,陛下就沒來看過我們。”宋貴人宋桔看着春枝刺繡,照模照樣的學了起來。

“這有什麽不好?他不來我與宋姐姐樂得自在!”李貴人夢瀾是個活潑的,從來不在意別人看法,她到是經常來我寝殿框框一頓吃。

“真是好生羨慕姐姐,陛下玉樹臨風,只可惜除了阿妩姐姐,陛下從未臨幸任何人...”華芷又給自己添了一杯茶。

“啊...?”我突然不太明白了。

“陛下那些天召見我,都只是聽我撫琴唱曲,并未臨幸。”華芷立馬來了精神,放下茶又拿了栗子糕,吧唧吧唧吃了起來。

“我自然會勸陛下...他膝下子嗣稀薄,自然是不能這樣...”我有些頭疼,如果宮裏人長久無人有身孕,大臣就要議論是我耽誤朝政,必然就要耽誤胡家...

“姐姐勸誰都行,不要往臣妾這裏勸啊...”李夢瀾拉起宋桔,“宋姐姐,我們去禦花園溜溜可好?”

“好好好,賢妃娘娘,臣妾帶着夢瀾先告辭了。”宋桔起身行禮,李夢瀾又急急忙忙拿了一些酸杏。

“這小姑娘真是調皮。”月宴看着我,安心的笑了笑,“春枝,你在這陪阿妩說說話,我先回去了。”

華芷也是呆了一會便離開了,留下春枝與我玩笑。

其實我本身也累,不想留人,懷胎到了四個月,我是越來越不想動彈。

端午前席風晚回來了,身邊跟着一個女子。他四處尋訪,難免會遇到佳人,我自然不會因他這一舉動而氣憤。但讓我感到有些不悅的,是這女子的長相。

她不像我,但很像我的姐姐——先皇後鐘離玥。

“阿妩...”席風晚見了我,倒也不避諱,那女子是他從山賊手中截下來的,她無父無母無依無靠,只知道自己姓沈,名雨。

從山上逃下來時恰巧遇到了席風晚,他便決定将她帶回宮裏。

“陛下做決斷就好,臣妾不會有什麽異議的。”我其實真的并不生氣,這種事情在我眼裏毫無意義,一個相貌相似的人,既不能為誰所用,更不能對我造成什麽影響。

“相信朕,朕答應你的事情不會做不到。”席風晚留下一句話,從瑤傾宮離開。

真的不在意麽?

不可能的吧,看着那張臉,那雙眼睛,怎麽可能不在意呢?像嗎?像的吧,可哪裏像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叫來瑜英點了香,準備午休了。我看着自己,漸漸能看出來有身孕了,算了,不生氣,生氣我自己難受。

果不其然,他對那女子一上來便寵愛的不行,一個平民,擡成了嫔,還給了封號,緣嫔。

緣?什麽緣?借了先皇後亡故,有一張幾乎一樣的臉的緣麽?

那之後,席風晚也陪過宮裏其他的妃嫔用膳,但從不留宿,也只在緣嫔宮裏留宿。

端午過得忒沒意思,也不知席風晚又是怎麽想的,親自摘了粽葉,買了糯米回來。

“陛下,您這是何苦啊,您九五之尊,怎麽能親自...”我坐在貴妃椅上,看着殿外的席風晚親手洗着粽葉,幫也不是,不幫也不是。

“我上次包元宵你就這麽說的。”他回過頭看看我,我撐着腰走出去,站在他身邊。

“五個月了,聽太醫說你這幾天睡得不踏實。”席風晚沒再回頭看,瑜英給我搬了把椅子,我坐在那裏看着席風晚蹲着包粽子。

“這幾天熱了些,我又不敢用冰,我怕...”我沒再自稱臣妾,這實在不适應,“難為陛下還關心我,還以為陛下是一心投在緣嫔身上,移不開眼睛呢。”

“阿妩這是不開心了?”他填了些糯米,“現在還不能解釋,你喜歡吃什麽粽子?”

“我能吃紅棗的,也能吃鹹粽子。”我看着樹上挂着的蟬,眯着眼睛,又開始有些犯困。

我也不記得後來又和席風晚說了什麽,只記得我大概是在椅子上睡了一會,最後怎麽回到榻上的我倒是不知道。

又過了一些時日,七夕來了,我進宮整整一年了。

青年男女打鬧着互訴衷腸,李貴人和宋貴人依舊是毫不在意盛寵隆恩,兩個人還約着一起放河燈,寫願望。

有孕七個月,我的行動已經不是那麽方便了,我每天的生活安排就是請安,閑游,睡覺,到了七個月,我反而連飯都不怎麽能吃得進去了。

我整日除了在寝殿裏繡衣服,繡鞋子,什麽都不做。

七夕夜,我本以為席風晚會選擇去陪升為緣貴嫔的沈雨,可他沒有,下了朝他便到了瑤傾宮。

“阿妩,你想哥哥嗎?”

他的問題讓我感到陌生又奇怪,這不像是席風晚能說出來的呀,這個問題問到我身上,我竟然不知怎麽回答好了。

我只能抿抿嘴,點點頭。

想啊,怎麽能不想?我那麽久沒見他,怎會不想他。

“走,朕帶你去看看他。”

席風晚的話說的輕飄飄,我以為他是開玩笑,可他竟然真的備下馬車,要帶着我出去。

“上車吧,阿妩,我帶你去見見他。”他拉過我的手,安安穩穩的讓我坐在他身邊,七月炎熱,馬車裏卻清涼無比,我不禁感嘆,這當皇帝就是好啊,夏天涼快冬天暖和的。

一路上颠簸,我本是累的很,可以想到能見到大哥,我也開心的不得了,席風晚握着我的手,我也握住他的手,他的食指輕輕點着我的掌心,我們十指相扣。

我靠着他的肩膀,他撩起簾子,我們看着窗外的景色,那樣美好,那樣不切實際,樹木青翠,落花入河,實在是一幅幅美景,畫片一樣的在眼前閃來閃去。

我擡起頭,席風晚低下頭,兩個人不自覺又湊到一起,只有獨處的時候我才能覺得我也是鮮活的,我和席風晚是夫妻,最起碼——那一刻是。

“可以遠遠看一眼,但還是不好讓你們見面。”席風晚的手覆在我的小腹上,我一開始還有些遲疑,最後卻也沒反對。

這個時候見他,對他對我都不好,更何況,我的哥哥已經死了,席風晚帶着我來見的是個平民,若被多嘴的下人知道了,也并不好。

我透過馬車的小窗戶,看着大哥,看着長公主。

長公主已經沒有那時的高傲氣勢了,她現在看起來更加溫婉,更加漂亮,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坐在院子裏喝茶看天數星星。

而我大哥,左手受傷,經過了半年的調養終于看上去和常人無異了,他急急忙忙端茶倒水,照顧着長公主。

“已經五個月了,看起來格外好動呢...”長公主笑着看着大哥,大哥也笑,料他初入軍隊立誓時從沒想過,終有一日他也會遇到心悅的女子,甘願為她做任何事。

他們并肩而行,大哥陪着長公主走動,他們的庭院裏多的是松竹,卻有一樹梅花。

“陛下,我們回去吧。”我先提出了結束,在我看來,能遠遠看上一眼便是好的了。

“不急,朕帶你去看今夜的星辰。”他攬過我,我靠在他懷裏,天上的星星是什麽樣子?有幾顆?這是我早就不在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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