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是人神一目了然

待宮裏将聘禮等諸多事宜準備妥當,已經是年底了,再加上此去江陵路途遙遠,來回也要二三月的時間,婚期就要翻過年去。

楊廣耐心地等着,自他們兄弟幾人被封王之後,父親要求更為嚴格,每每無論是朝堂議事還是召見大臣,都讓他們随在身側旁聽,課業和武藝也不能落下,很多時候忙起來,飯食都是和父親一起用的。

大隋剛立,百廢待興,官員調動頻繁,每一項政令都要經過朝廷的反複論議,官制、刑律、賦稅徭役、禮制……哪一項都亟待解決商定,他們兄弟幾個和朝臣一樣,大半年的時間忙得腳不沾地。

想阿月的時間就少了,但夜深人靜他獨自回府的時候,阿月就占滿了他的腦子,用膳的時候想起她,睡覺的時候也想,想看她穿着女裝在他前面眉開眼笑的樣子,不是畫像,活生生的那種。

只是還要在等等。

并州戰略地位重要,州治晉陽,北靠大漠,南近京洛,是抵禦北面游牧的屏障,也是捍衛長安控制中原的戰略重鎮,自古以來就是兵家的必争之地,父親怕他難當此任,便給他選了些德高望重的輔臣一同前往任上,王韶、李徹,李雄、韋師、張衡、馮慈明、段達、張虔威……

這些人有文有武,哪一個都是王佐之才,選出這些人給他,父親可謂用盡苦心,但相應的,這些僚佐權利都很大,除了是他的老師之外,還負責尋常的地方政務,他就成了挂名的總管,父親這幾日特意讓他與這些德高望重的朝廷大員接觸,便是希望他能尊師重道,好生跟着這些文武之才學習,并且守好并州,抵禦突厥。

出去了也不是完全的天寬地闊。

楊廣從禦書房裏出來,銘心遠遠候着,見自家主上出來了便忙迎了上去,兩人沿着青石臺階往住處走,走了好一段見周圍無人了,銘心便低聲禀報道,“江陵那邊來信了。”

大半年的時間隔上個三五日便有消息從江陵那邊傳過來,是派去看着阿月的人送回的。

楊廣腳步快了一些,回了院子徑直去了書房,接了書信,先問道,“這院子查得怎麽樣,又無異常?”

銘心搖頭,“聽主上的吩咐,清遠清孝他們暗中盯着好幾日,沒日沒夜的沒換過人,連老鼠洞在哪都看出來了,硬是沒發現什麽人進出過,主上,可是丢了什麽東西?”

楊廣眉頭微蹙,指尖無意識把玩着手裏的小石塊,心說那可就見鬼了,他将這石頭挂在身上還好,但凡擱在什麽地方,它都能長腳一樣挪到其他地方去,有時候是在草叢裏,有時候是窗臺上,有次竟是掉在了禦書房,他廢了好大的力氣才找到。

楊廣拿着石塊在案幾上磕了兩下,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近來這石塊變漂亮了,原先一塊灰撲撲河邊到處都是普通石塊,現在透着些潤澤的光,加之觸手溫涼,拿出去說是一塊玉石,大概也是有人會信的。

這雖說只是一件小事,但實在非同尋常,畢竟這是一塊能三番五次黏在禦書房的桌角邊、黏得死死的拿也拿不下來的石塊,這樣的事大半年裏重複發生了兩三次,如果不是人為,那就是這塊石頭當真成精了。

幾個月的時間他也找得發現了規律,這石塊不是在禦書房,那就是在去禦書房的路上……

那恨不得在禦書房駐紮下來的模樣,倒和阿月如出一轍……

楊廣想着阿月的樣子,忍不住輕笑了一聲,被銘心喚得回了神,這才将石塊收到懷裏,一邊拆信一邊問:“這次如何,阿月還是不肯與我回信麽?她平日都做些什麽,還是那些麽?”

“阿月現在是個姑娘家的了,不回信那也正常。”銘心搖頭,“虞大人還有三五日才會到江陵,阿月變成姑娘家性子也貞靜了許多,每日都待在家裏學習琴棋書畫,不怎麽出門,阿月很有天分,自學都能學得很精通,大半年下來,她彈琴的時候,還能惹得人在外駐足聆聽,阿月也跟着張軻讀書,學醫,還跟這個老術士學占蔔,每日也做飯洗衣,照顧張軻舅舅,跟着舅舅讀書,寫詩,啊。”

銘心說着嘿笑了一聲,又從袖子裏摸出一封信來,遞給楊廣道,“屬下想着主上定是想阿月了,讓他們留了心,竹簍子裏撿了一首阿月的詩,送來長安給主上看看,寥解相思之情。”

這半年來時時都有阿月的情況從江陵送來,楊廣看了這些信只覺說不出來的古怪,學醫讀書學習占蔔之術尚且還說得過去,但琴棋畫就很奇怪了,以往他從沒見阿月摸過琴不說,下棋也是個笨蛋,拿起棋子哪次不是耗盡心神,以前就不愛學這些,怎麽現在倒開始盤弄了。

寫詩就更扯了。

跟在他身邊學了六年多,也不見憋出一詞一句,離開小半年,倒有大作出來了……

楊廣拆了信封,沒看裏面的內容,瞧見字跡就直接變了臉色,來回看了幾遍,心裏萬般念頭閃過,最後連呼吸都變了,将信紙壓在了掌下,朝銘心問,“銘心你确認這是阿月寫的麽?”

銘心一愣,“那是自然了,張軻就是一般人家,家裏也沒幾個人,銘青他們盯着的,這種事怎麽會出錯。”

字跡筆觸還稚嫩的很,雖是端正娟秀,卻絕對不是阿月的字跡。

楊廣心裏一團亂,疑慮的心思一旦起來,就生根發芽,讓他忍不住想更多,甚至想阿月究竟是不是阿月了。

如果是,這些反常的舉動是為什麽,如果不是,那阿月在哪,她又是誰。

更何況她自小被養在宮外,東平王蕭岌雖是做了官,但死的早,二月就是在張軻身邊長大的。

張軻一介文弱書生,會琴棋書畫詩書禮經并不意外,但阿月對朝堂政令知之甚詳,見解獨到,膽略非常,實在不像一介文弱書生能養得出來的。

反倒是這半年來信上描述的這個在琴棋書畫上有才氣天分的阿月更适合,更說得通。

可不是他熟悉的那個阿月……

如果不是……

阿月……

楊廣猛地從案幾前站了起來,疾步往外走去,雙目漸漸赤紅,“去江陵。”若她不是阿月,那阿月會不會已經出事了。

大半年的時間過去,阿月……楊廣光是想一想那些未知的可能性就覺得窒息,他被阿月是女孩的喜訊砸暈了頭,都不曾親自趕過去确認一番,就算自己不能去,也要派個熟悉阿月的人去看一看,楊廣心裏悶痛窒息,疾步往外走,只恨不得立馬就飛到江陵去,被銘心攔住了。

銘心急急道,“主上您莫要沖動,一來您去江陵本就不合适,二來皇上是不可能答應的,主上您現在說去找阿月,那不就跟世人說您知道阿月就是梁國公主麽,這可是要殺頭的欺君大罪,萬萬去不得的!”

楊廣頭腦一清,又停了下來,胸膛起伏,當時查到人的時候阿月身上一直都穿着官服,阿月雖是沒見過他的這些屬下,但這些人對阿月熟悉得很,根本不可能認錯人,那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現在梁國能嫁的公主只有阿月一人。

也罷,是與不是,等人送來長安,站到他面前,是人是神一目了然。

夜裏的涼風也無法讓他平複,楊廣平喘了兩口氣,又回了書房,吩咐道,“當年阿月的事重新再仔仔細細查一遍,派人盯着江陵,有一點異常都不不要落下,通通回來禀報。”

銘心雖是有些摸不着頭腦,但他素來聽命行事,也沒有多問,領命下去了。

楊廣看着手裏的信,這麽多的疑點在,他得想辦法讓婚期提前,讓人把新娘快馬加鞭從江陵送過來。

是與不是,他只消一眼,就能把阿月認出來。

如果不是阿月……

楊廣心裏窒息,手裏拿着的信紙捏成一團,直了直背,薄唇緊抿,目光又黑又暗,希望只是他想多了,只是屬下弄錯了,或者是阿月想改變了。

這話現在連他自己都不信了。

那人就算不是阿月,長得一模一樣,也定然和阿月的事脫不了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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