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識

第2章 相識

岔路口,垃圾桶旁,江言靠着路燈柱子,百無聊賴吸着煙。

聽着林蔭道上傳來腳步,他彈掉煙灰,往旁擡起頭:“喲,祖宗回來了,再不回來,我就過去逮人了!”

許嘉音走出香樟樹的陰影,走到燈光裏來,臉頰殘留一抹可疑紅色,好像剛和情郎分別。

江言眯起眼,“臉怎麽那麽紅,到底幹什麽去了?”

許嘉音擡起手背,壓了壓發燙的面頰,而後輕飄飄放下,反剪去身後,“沒什麽,和人打了個啵兒而已。”

江言手裏的香煙掉到地上。

他聽到了什麽?

他想問小祖宗是不是在開玩笑,眼睛瞥見微微發腫的嘴唇,是比先前更豔人了一點。

蜻蜓點水的吻不可能造成這樣,丢下周赦離開後,許嘉音躲在漆黑的小樹林裏,用手背把嘴唇擦了一遍又一遍,逢場作戲的吻,他給過太多,只是這次,稍微做得過火了一些。

他鼓起臉頰,奪過江言手裏還未拆封的飲料,吸管紮進去,狠狠吸起來。

殘留在口腔的灼熱溫度總算消退下去,心裏那股奇異感覺卻久久不散。

然而,沒等他多喘息幾秒,一只手往他肩膀按下,江言兇巴巴質問:“許嘉音,你忘記怎麽答應我的了?玩歸玩,鬧歸鬧,最多只能和人牽手,你全忘啦?”

許嘉音不以為然地揮開:“和Beta打的啵,不算數。”

不愛撒謊,可能是許嘉音為數不多的好習慣,并不是因為品行端正,而是懶。

江言傻眼:“beta?你去找周赦了?……等等,你脖子上的阻隔貼呢!”

許嘉音按住光溜溜的後頸,“什麽都要管,煩不煩!一個beta而已,又是情敵,四舍五入是姐妹,不算!”

江言忍着掐死他的沖動,暴躁脾氣幾度竄上腦門,“誰跟你做姐妹啊,你這什麽邏輯,周赦是男人,周赦喜歡男人,你也是男人,這才是重點好不好?!”

許嘉音蹙起眉頭,怪異地看了江言一眼。

這樣說,也沒錯,可beta就是beta。

江言恨鐵不成鋼:“許嘉音,跟你講幾百遍了,做O不要那麽輕浮,否則吃虧的一定是自己,到時我可護不住你!”

許嘉音被說得煩躁,胳膊一抱,自顧自往前走去,“打都打了,嚷嚷有什麽用,下次不跟你說了!”

江言一巴掌拍向自己的腦門。

他想起在家裏的時候,有天晚上去許嘉音房間拿東西,房門推開,許嘉音趴在床上玩手機,肚子底下壓着大只的熊玩偶,竟然只穿了內褲,修長雙腿光溜溜地分開。

他親身體驗過,不管A還是B,只要是個性取向為男的男人,看到那副場景,都不可能一點反應沒有。

那晚他把許嘉音劈頭蓋臉教訓一頓,從此再沒進過許嘉音房間。

許嘉音好像知道自己很迷人,又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誘人,他總是随心所欲,為了好玩天塌下來也沒關系,和beta情敵打啵算什麽,只要他開心。江言拿他沒有辦法,只能安慰自己音音說得對,那個B喜歡A,相當于姐妹,不算數,不算數……

他追上走遠的許嘉音:“所以呢,他怎麽說?”

許嘉音慢吞吞地吐出吸管,飽滿的下嘴皮印着兩道弧形光斑,像月光下的水紋。

他張唇,“說什麽?”

江言:“你都啵他了,他難道一點反應沒有?”

許嘉音心不在焉,“那個beta啊,有點兒傻……”

不僅有點兒傻,還有點兒笨,簡直呆瓜,要是……他突然停下腳步,回頭警告江言:“你可別去找他麻煩,再因為我跟人打架,我就離家出走!”

這是一句對江言百分百有效的威脅。

高二那年,許嘉音失去唯一的親人,被鄰居江家收養,成了江家的養子,江言的弟弟。那是個住着一家三口的普通Beta家庭,江爸爸和江媽媽把他當親兒子對待,江言把他當親弟弟保護,一護就到現在。

江言是天生的小刺頭,幼兒園時期便是片區有名的小惡霸,打起架來不要命,打不過也要拉對方墊底的類型,久而久之沒人願意惹他,吃過他拳頭的統統怕他。

這樣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不良少年,為了一句“保護他”的承諾,竟然金盆洗手刻苦學習,超常發揮考上了菁華大學,和他成為了同學。

他知道江言是好意,江言是這世上為數不多真心對他好的人,也正因如此,他不想江言因為打架被開除。

江言嘴裏嘀咕:“還不是因為你……”

許嘉音回頭便怼:“我讓你管了?”

江言語塞。

許嘉音生氣哼了一聲,加快腳步,朝前頭走去。

江言揣着褲兜在後面走,最終還是認了慫,“是是是,我也不想打架,可總有人惹你啊,這叫我怎麽忍得住,我絕對不會讓高中時候的事再來一遍的……”

許嘉音放慢腳步,聽着他的念叨,擡頭望起天穹的晚星。那一水兒的星星,一水兒的來自億萬光年外的光芒,顆顆粒粒,閃閃熠熠,每一顆都像周赦瞳孔裏放射的反光。

那個人的眼,就如綴着辰星的黑夜,難以敘說的深情認真,他曾見過同樣動人的眼,在一場大雨裏。

他垂下頭,偷偷摸上嘴唇,自己的唇每日唇膏唇膜養着,蛋羹一樣嫩滑,和周赦是全然不同的。

周赦的唇,很燙,幹澀,有些紮人。

伸手拉住他的時候,那雙沉靜眼裏全是擠壓崩裂的欲望,就像,想要強行占有他的Alpha一樣,讓他稍微亂了方寸。

他承認,突發奇想和情敵打了啵,這個舉動是輕率了些,結果也超乎意料了點——

想着想着,忽然之間,許嘉音一腳踢到臺階,差點栽倒。

江言眼疾手快,一把給他拉住,“想什麽呢?路都不看!”

許嘉音扭回頭,眼裏浮現亮晶晶的光芒,“我在想,我之前還是太低估自己的魅力了……”

- - -

經院男宿,四棟102。

周赦一把推開門,門板乓地砸上牆邊飲水機,彈回來,再砸上去。

宿舍裏的人吓得一跳,“嘛呢?發什麽神經?”

周赦一聲不吭地走進去,長手拽下書包,扔垃圾似的扔到座位椅子上,然後穿過亂七八糟擺放的鞋和垃圾桶,沖進最裏面的浴室。

擰開水龍頭,冰冷的水瘋狂噴射,噴進汗水打濕又幹透的頭發,他從衣兜裏掏出一只發圈,黑色單圈,再無多餘裝飾。

冷水令人昏沉,昏昏沉沉,令他回憶起四年前的雨夜,仿佛腳底重新踩過渾濁不堪的泥水,重新遇見一遍沒有剪掉長發的許嘉音。

究竟是誰把那般珍貴的許嘉音丢在雨裏,他坐在髒兮兮的垃圾桶邊,像只被折磨得失去了靈魂的小狗,兩眼無光,手腳并用,爬過來用嘴叼走他手心的糖。

冰冷徹骨的雨裏,手心滑過濕潤的溫熱,短暫只有一瞬。

冷水嘩嘩啦啦地下,周赦順着牆坐倒,手指撫上嘴唇。那是一樣的溫熱,和那時一樣的溫熱,卻比那次體驗得透徹百倍。

和自己的唇完全不同,許嘉音的唇軟滑得像果凍,或者冰淇淋,濕淋淋地塞進來,又驚慌失措地逃開……

冷水從側臉狂淌,他迷離雙眼,失魂落魄。

叮叮當當的樂聲,響了好久,周赦才意識到是自己的手機,他關掉水龍頭,濕着手翻出手機。

電話,屏幕上跳躍着來電人的名字:夏町。

許嘉音莫名其妙的話從腦海閃過。

他冷着臉接通,“什麽事?”

電話那頭的男聲溫柔:“今晚球賽贏了吧,祝賀,還好有你替我,我這會兒還沒下班。”

周赦握緊拳頭,“許嘉音喜歡你?”

他們之間說話,向來直白。

夏町一陣沉默,“怎麽突然問這個?”

周赦卻不願多說,沒來由的鬼火冒起,讓他毫不猶豫掐斷電話。

沒過多久,夏町發來短信:“醫院通知周末複診,大概最後一次了,周五我們一起回家。”

周赦沒有回複,靜待着手機屏幕熄滅。

黑暗裏,他摸向冰冷的後頸,光滑皮膚之下,沉睡着永遠不會醒來的腺體。

他再不可能成為Alpha,更不可能成為許嘉音的Alpha——他諷刺嘲笑,卻成了許嘉音的“情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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