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痛醉
第35章 痛醉
有酒的筵席,熱氣騰騰翻滾起來,兩桌男生都喝嗨了,夏町嘗試攔着讓他們少喝點,反而被勾肩搭背地灌酒,幾次過後,幹脆随他們去鬧了。
他往清湯裏涮菜,燙熟了只管往周赦碗裏放,“要不要給你盛碗米飯,光吃菜吃不飽。”
周赦一動不動地盯着不遠某處,沒有絲毫反應。
大約心情不好,以往的臭脾氣通通跑了出來,夏町不和他計較,順着他目光方向看了看,隔壁桌的氣氛顯得更加熱鬧,因為許嘉音在場的緣故,坐這桌的男生紛紛接着遞煙敬酒的由頭跑過去套近乎,一來二去,許嘉音面前的酒杯已空了又滿好幾次。
他的酒量似乎一般,幾杯啤酒下肚,臉頰燒得紅彤彤的,眼睛也變得醉醺醺,在燈光底下靈動地轉溜,閃出一串兒多情水光。
他朝面前的人擺手,“不喝啦,再喝要醉了。”
找他喝酒的人不依,“說好玩游戲輸了要喝酒的,學長你想耍賴?”
許嘉音笑容暈暈乎乎,他似乎真的快醉了,上半身像只不倒翁,差點晃到喬嶼森身上去,喬嶼森連忙穩了他一穩,同時擡頭,“那麽認真計較幹嘛,你想灌學長酒?”
男生撓頭笑道:“嶼森,誤會了,我就是想逗逗他。”
兩人說話并未回避,叫許嘉音聽見了,氣鼓鼓地擡頭,兩條卧蠶可愛地膨起來,“逗我?你好壞啊,不和你玩了!”
人群一陣嬉笑,最後以男生自罰一杯告終。周赦身旁有兩個男生低聲議論:
“太可愛了,好想摸摸他的頭!”
“我也好想,我就喜歡他這一款的Omega,傳聞誠不欺我,不愧是我們學校的校草啊。”
“哎,說起傳聞,你看他玩得這麽開,私底下開放的事估計也是真的了,等會去約他試試?”
“你傻啊,人家有喬嶼森了,輪得到你?”
……
周赦默默聽着,眼睛默默看着。以往聽見類似這些的議論,他多少要動怒暴走,如今卻像壞掉的機器,燃不起發動的動力。
他快看得瘋魔了,他的心裏住着一只怪獸,不知道什麽時候寄居進去的,也許是看見許嘉音和喬洛野在一起的時候,也許是站在二樓第一次看見許嘉音的時候,誰知道呢?陳年舊事了。他用力按住尚在跳動的胸口,驚懼這只怪獸竟成長得如此巨大,張開血盆大口就能吞噬他。
歡笑聲裏,許嘉音朝他看過來,只是稀松平常的看過來,他卻覺得怪獸立馬死了,取而代之正常的悸動的心跳。
他怎麽能不恨這樣的自己?
周赦心底倏地刺痛,把酒瓶拿過,用力滿上,溢出去灑了大片,他也不管,端起來往嘴裏送。
夏町擔憂地勸,“別灌自己,一會喝多了……”
周赦什麽也聽不進去,他的眼裏只有黑霧,濃稠的黑,走進去再也找不到出路的黑。
胃裏劇烈地翻滾,隐隐約約,他好像聽見有人對他說話。他緩緩擡頭,看見許嘉音在笑着招手,“你們幾個也過來玩啊,幹脆把桌子拼過來吧,來來來。”
求之不得——蠢蠢欲動的alpha們一呼百應,幹勁滿滿地推桌子搬椅子,兩桌人頓時成了一大桌,只有周赦還孤零零的坐在原位。
夏町彎下腰哄他,“阿赦,過去坐。”
周赦不願意動,僅僅因為不願意動。
立即,不知道誰落井下石地嗤了一嘴,“掃興呢,學長叫你過來玩!”
周赦還是不願意動。
從許嘉音說出“分手”的那一刻起,他身體某個地方好像壞掉了,再也做不出正常人該有的反應。
夏町不想難為他,打算替他說話,只是,許嘉音搶在前面遠遠地開了口,“周赦,你怎麽了?喝了酒不舒服嗎?”
直到這一刻,周赦徹底認清了自己——他果然是滿腦子只有許嘉音的機器,他壞掉的地方、他的動力核心,就是許嘉音。
他這腦子根本不會多想,聽見許嘉音聲音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心髒一緊,然後騰地站了起來,傻乎乎望向alpha群中的許嘉音,臉紅紅地說:“沒……”
球隊的男孩們只知道他高冷不愛理人,第一次瞧見他還有如此反差的一面,紛紛呆了住。
許嘉音撲哧一笑,掩住嘴悄聲:“他不好意思了,每次和他說話,他都這樣,是不是很可愛?”
人群哈哈笑起來,紛紛附和說是,周赦呆站在人群之外,雙眼沒了焦距。
他低下頭,陰影在眼底蔓延。
球隊裏多少人看周赦不順眼,眼見許嘉音開了頭,話題越發大膽,竟有人當着面問:“嘉音學長,聽說你和周赦在一起過,是真的嗎?”
許嘉音說:“你聽誰說的,哪個Omega會找beta當男朋友?”
“靠,差點忘了周赦是beta了……”
一片嘈雜。
放肆的議論聲裏,周赦突地站起身,直直往許嘉音走去。
他向來便不是擅長說話的人,他想說的話通通寫在眼神裏,他靜靜走來,黑眸冷冷鎖定中間的許嘉音,周身壓抑的氣場讓衆人不由自主地閉了嘴。
許嘉音仍是那雙醉迷迷的眼,旁邊的喬嶼森雙眼警惕,作勢要護住他。
然而,一道人影閃出,夏町穩穩攔在了周赦身前,“阿赦。”他用力頂住周赦的肩膀,将他壓下去坐到椅子上,“好了,冷靜點,別又闖禍。”
周赦沉頭坐着,劉海滑下來,擋住兇狠畢露的兩只眼睛。
安撫好他,夏町回頭轉身,笑容微微鋒利,“趕緊吃吧,吃完了該走了。”
大抵是被周赦吓到,大抵感受到夏町的怒意,幾分鐘前大肆議論的男生們識趣安靜下來,終結了這個話題。許嘉音對着周赦看了一會兒,搖搖晃晃站起來,“你們玩,我去一趟洗手間。”
喬嶼森坐連忙攙扶,“學長,我送你去。”
許嘉音那般醉态,卻輕巧地避開了前來攙扶的手,臉上笑得迷人,“我沒事,你們在這兒等我就好。”
“真的沒事嗎?還是我送你……”
“沒事,這家店我常來,洗手間就在外邊,我馬上回來,你們繼續玩。”
說話間,許嘉音甩開衆人往外面走了,桌上這麽多人互相盯着,倒沒人故意跟蹤上去,只是少了許嘉音,熱鬧的氛圍不免淡退下來,男生們無聊地抽起煙。
周赦往那門口盯着,忽然之間,撐着桌面起來,快步朝外面走去。
夏町一個沒拉住,他已沖到門口,風越過他吹來,帶來濃烈的酒氣。
火鍋店裏有多暖和,外頭就有多冷,一行人從球賽上下來,統統穿着球衣,胳膊腿露在外面。周赦在球衣外穿了外套,加上灌下去的酒,倒不覺得冷,只是冷風一吹,頭腦稍稍清醒了幾分。
他停在洗手間外,寫着WC的路牌模糊出幾道重影。
他大概是醉了,但腦子清清楚楚地記得悲傷的感覺,酒精将這糟糕的感覺放大數倍。他揣進外套口袋,在底部找到買給許嘉音的耳釘。只有孤零零一枚而已,精心挑選的包裝早被他發瘋扯壞了,他把耳釘捏進掌心,金屬邊緣的設計微微刺手。
等了許久,洗手間裏傳來水聲,他往門口張望,許嘉音正緩緩走出來,步伐沉穩,沒有半分醉态。
周赦靜靜地望着他,直到今天,他還戴着喬嶼森送的那只耳釘。
視線對上,許嘉音腳步微頓,“在等我?”
周赦不說話,靜靜貼牆站着,仿佛只是剛巧站在了這裏,僅此而已。
等不見回話,許嘉音垂下眼睛,利落幾下擦幹手,将紙巾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目不斜視地準備路過。然而就在路過的一瞬間,一只灼燙的手用力捏住他的胳膊,他被霸道的力量拽得往後一踉,吃痛地龇開嘴,“幹嘛!”
周赦還是不說話,漆黑雙眼裏燃着看不懂的火。
許嘉音試圖甩開胳膊,立馬感受到那股力量的不可抗拒。他索性放棄,沒好氣地開口:“喝多了是吧,不會喝就別喝!松手,我叫你哥來照顧你。”
周赦絕對是喝多了,讓他放手,他抓得更緊,他忽地逼上前去,許嘉音吓得瑟縮,遠處來看,好像他不小心撞到周赦懷裏。
濃烈的酒氣噴薄而來,他被迫仰頭,那對烏黑的瞳孔那樣近距離地震懾他,他短暫地忘記了呼吸,心跳猛一加速。
大約是因為這樣,他沒來由地氣急敗壞,又擔心大聲引起注意,壓着嗓子低喝:“周赦!”
他有些慌了,急切地想要甩開,周赦像頭沒有理智的動物,将他另一只手也牢牢锢住。他終于張口,噴出來灼熱的酒味,“學長!”
他只說了兩個字,卻吐出來千種沉重的情緒,飽含了濃烈的感染力,好像有個人在他心底歇斯底裏地痛哭。
許嘉音不再掙紮,冷着眼問:“你到底要幹什麽?”
周赦又不說話了,他的沉默可以是情趣,也可以是駭人的壓抑。
“周赦!”許嘉音沒了耐心,“我跟你說得還不夠清楚嗎?你從一開始就知道的吧,我只是玩玩,玩玩明白嗎?忘了你認識的那個許嘉音吧,今晚才是真實的我,這樣的我你也喜歡?松手!”
周赦的眼神比他冷一萬倍,他忽地伸手,朝向許嘉音的臉。
滾燙的拇指重重揩過,抹去濺在臉上的極小一顆油污。
桌上鍋底沸騰,不小心飛出來的辣油,連許嘉音自己都沒注意到。
許嘉音失神了片刻,不知從哪爆發出一股猛力,狠狠将他推開了去。周赦那麽大一個人,被反作用力推得像片落葉原地晃蕩,晃蕩間,掌心無力松開,飛出一顆亮晶晶的耳釘,落在兩人中間的地上。
鑲嵌鑽石的耳骨夾,許嘉音耳朵上的同款。
許嘉音瞳孔縮了縮,伴随着心裏狠狠刺痛,他咬牙不去看周赦的臉,轉身快步朝風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