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凝寒散
凝寒散
今年的雪下得很大,落在掌心有些涼。
“太子妃,外邊風雪大,小心着涼了。”王嬷嬷手裏拿着一件大氅,從屋內走了出來,給我披上。
自從娘親下葬後,王嬷嬷便入了東宮繼續服侍我。
“無…,咳咳。”我手捂着暖爐,本想說無事,誰料竟咳嗽了兩聲,也不知是不是到了冬天,這身子也愈發差了些。
“太子妃,老奴扶你進屋吧。”
“嗯。”
進了屋,炭火燒得很旺,衣襟上飄的雪很快融化了。
“小奚,果酒溫好了沒?”
“快好了,太子妃。”小奚說着又往爐子裏加了些炭火。
如今天氣寒冷,每日李璟下朝回陽春宮,我都會溫上一壺熱酒等他。
“今日這果酒溫得有些慢啊。”李璟一身寒氣從外面走了進來道。
“殿下,今日下朝怎如此早?”我上前替李璟解開披氅,将其交給王嬷嬷後,又将暖爐遞給李璟。
李璟接過暖爐道:“再過幾日便是元旦了,父皇在朝堂上交代了朝會的事情後就退朝了。”
“那五王子和六公主何時到上京?”
元旦朝會規模宏大,儀式隆重,各地使節也會來朝朝賀,拜祝新年。今年北疆派了五王子來朝,六公主也會一同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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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王子差人傳來消息,明日便可抵達上京。”
“那母後之事,還有姐姐……”
“玥兒遲早要面對的。”
李璟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感覺暖和了許多,才伸手撫上我的臉龐道:“今日的臉色好多了,待會孤再讓馮太醫配些藥。”
我皺了皺眉頭,哀求道:“只是偶感了風寒,過幾日便好了,能不能不要吃藥了?”
這幾日一直吃藥,吃什麽都感覺苦苦的,而且還要忌口,這對于愛吃愛喝的我來說簡直就是酷刑。
李璟搖頭,狠心地拒絕了我。
我只好低下頭,可憐兮兮道:“好吧。”
這時,小奚端着果酒走了過來。李璟倒了一杯,遞到我面前:“只要歡兒肯乖乖喝藥,這果酒就分你一口。”
“嗯嗯。”我猛地點了點頭。
喝完一口後,還想再喝時,李璟已經将杯子拿開,道:“只能喝一口。”
說着将剩餘的酒全喝了下去。
與我說了一會話,李璟便離開了,他還要忙朝會之事,還有……
我斂下眼眸,門外正北風呼嘯,大雪紛飛。
元旦各地使臣進宮朝見,宴會結束後,六公主便到東宮找我。
我因風寒未愈,身子倦怠并未參加宮宴,六公主找我時,我正躺坐在床上喝藥。
“六公主,怎麽得閑到陽春宮?”
“太子哥哥說你病了,本公主怕你裝病偷懶,所以來看看你。”六公主嘴硬道。
六公主還是一如既往,看來五王子很寵她。
我笑道:“那六公主如今看到了?”
說着我便要從床上下來,六公主看到後立馬上前就要扶我,與我眼神碰撞之時,她又暗暗将手收回去,我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笑道:“陪我出去走走吧。”
今日的雪停了,陽光從雲層透了下來。
“母後的事……”我想了想,還是開口道。
“不管如何,母後永遠是玥兒心中最好的母後。我會如母後所願,肆意地活下去的。” 六公主并不知皇後是北疆公主一事,或者說在大齊,逝去的皇後只能是林湘。
沉默了一會,六公主擡起頭,盯着我的眼睛問道:“婉姐姐她真的,真的……”
看着六公主難過的模樣,我最終還是沒能忍下心,指着天上道:“六公主可看見飛鳥?”
“這個時節鳥兒都飛去了更溫暖的南方,怎麽可能……”六公主停了下來,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我只笑道:“對啊,北方的鳥兒沒了,但南方的鳥兒還在。”
不知不覺,已走到了沁芳園,百花凋零,唯有梅花傲然挺立。
“玥兒。”五王子和李璟正朝我們走過來。
慕然想到什麽,我湊到六公主耳邊道:“上京多屋檐,太陽易被遮擋,大漠無邊,日光熱烈而明媚。”
六公主聽後,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不遠處的五王子,笑得很是明豔。
“你倆在聊什麽趣事,竟笑得如此開懷?也說來孤與五王子聽聽。”李璟和五王子已走到我們面前。
我笑道:“這是歡兒與六公主的秘密,殿下與五王子可不能聽。”
“你倆何時這麽熟了,竟還有了秘密。”李璟打趣道。
“我和歡兒姐姐一直很熟啊,太子哥哥你有何意見?”六公主反駁道。
我還是頭一次聽別人叫我歡兒姐姐,立馬點頭附和道:“玥兒妹妹說得對。”
李璟見我和六公主串通一氣,無奈地搖了搖頭,與五王子相視一笑後,道:“沒有意見,如此甚好,甚好。”
朝會過後,馬上就要元宵了。今年的元宵燈會在宣明樓前舉行,作為太子妃,我需與李璟一同陪皇上登樓賞燈,為百姓散福,以寬民力。
只是近日我的身體愈發無力,總是時不時感到寒冷,今早在試穿朝服之時,更是咳出一口鮮血。
我看着手帕上的血,知道我的病已經不是風寒那麽簡單了,我命小奚與王嬷嬷不許聲張,又令小奚到太醫院請來馮太醫。
“馮太醫,如何了?”馮太醫正為我把脈,神色凝重且不解。
“太子妃雖脈象虛弱,卻無中毒之狀,乃是風寒之症,可……”馮太醫像是想到什麽,拿起一根銀針,道:“太子妃,臣先替你紮針放血。”
我點了點頭。
馮太醫将銀針插入少商穴放血,血卻沒流下來,我和馮太醫都愣住了。
馮太醫反應過來,随即跪下道:“太子妃,如若微臣沒猜錯,你是被人暗中下了凝寒散。”
“凝寒散?”
“凝寒散乃是南羌的一種慢性毒藥,此藥無色無味,不能檢驗,能殺人于無形,中毒者的症狀與普通風寒無異,哪怕是醫術精湛之人亦難以診斷。”
“随着藥物的累積,中毒之人會慢慢出現體寒,渾身乏力,咳血等症狀,不知此毒之人,只當是風寒加重,實則毒素早已深入骨髓,體寒乏力也是因其血液正慢慢變涼,血流變緩,直到血液完全凝固之時便是中毒之人死亡之際。”
“只是此毒過于兇險,聖上統一南羌之後,便被禁用了,如今又怎會再次出現?”
“馮太醫,你說此毒是慢性毒藥?”
“回太子妃,此毒性緩且需持續進食,所以下毒者往往會是身邊親近之人。”
“身邊親近之人?”我看了看一旁的小奚與王嬷嬷。
王嬷嬷見狀立馬跪了下來,小奚也急忙随之跪下。
“老奴對太子妃一片忠心,又在夫人跟前服侍多年,怎會害太子妃?”王嬷嬷哭訴道。
小奚則被吓到了,斷斷續續道:“不,不,不是小奚。”
我心中已有數,并未理會,而是問道:“馮太醫,此毒可能解?”
“太子妃的毒已入骨髓,藥石罔效。”
我低頭不語,緊緊抓住被角,随後擡頭道:“我,還可活多久?”
“這……”
“但說無妨。”
“恐怕撐不過今晚。”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瞬間湧上心頭,卻還是道:“馮太醫,能否想辦法讓我撐過明日。”
“确實有一種方法,但臣不建議太子妃嘗試。”
“盡管說。”
馮太醫見我堅持,無奈只能說道:“此法乃是服用凝寒散的相克之物,熱毒丸。熱毒丸能使血液溫度瞬間升高,血液循環加速,普通人一旦服用,五髒六腑會被瞬間腐蝕,七竅出血而亡。但中了凝寒散之人服用,卻能兩藥相克,使其短暫恢複正常,如常人一般。”
“雖然熱毒丸能暫時緩解凝寒散的作用,可一旦兩毒在體內相生,死亡的痛苦将會加倍,因此即使知道用此法能暫時延長壽命,許多人也不願嘗試。”
聽着馮太醫的話,我的心中早已有了決斷,“有勞馮太醫了。”
“太子妃,不要。”小奚早已從震驚中驚醒,淚流滿面道。
王嬷嬷也哭着道:“太子妃,小奚說得對,你又何必再難為自己的身體呢?”
“馮太醫,按本宮說的做。”我态度強硬道。
服完熱毒丸後,身體慢慢回暖,體力也在逐漸恢複。
我坐起身,微微彎腰低頭懇求道:“此事還望馮太醫可以保密,尤其是對太子殿下。”
“這……”
“勞煩馮太醫了。”
馮太醫嘆了口氣,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太子妃珍重,微臣先行告退。”
“小奚,你去送送馮太醫。”
小奚抹了抹眼淚,哽咽着與馮太醫退了出去。
長久的沉默後,王嬷嬷終于忍不住道:“太子妃,老奴……”
“王嬷嬷是何時進趙府的?”
“十年前。”
“十年,十年真是漫長,我都快忘了王嬷嬷是南羌人了。”
“老奴當年從南羌剛到上京,身無分文,差點餓死街頭,幸好遇見夫人,夫人心善,不僅救了我一命還讓我留在将軍府做工,夫人的恩情老奴沒齒難忘。”
“王嬷嬷,你說娘親當時也是感染了風寒?”
“太子妃,夫人當時确實是感染了風寒,又因過于思念将軍,憂思過重,導致病情加重,最後,最後才會離開人世的。”說着,王嬷嬷又大哭了起來,任誰看了都是主仆情深。
體力恢複得差不多了,我下了床,站到王嬷嬷跟前:“那王嬷嬷可認得李璂?”
“太子妃說笑了,這樣尊貴的人,老奴又怎會認得?”
“尊貴?你不認得,又如何知李璂是個尊貴之人?”
王嬷嬷一愣,随之應道:“老奴只是聽着這名字很像皇室中人,應當也是位貴人。”
“原是如此。”
我猛然彎腰盯着王嬷嬷的眼睛道:“清貴妃也是位貴人,可惜卻紅顏薄命,慘死于冷宮之中。”
“不可能,怎麽會?”王嬷嬷終于撕下了面具,瞪大眼睛望着我,不可置信地搖頭道。
我拿起藏在袖中的匕首,用盡全力捅了過去,在其耳邊道:“王嬷嬷自己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看着沾滿鮮血的匕首,這是爹爹送給我的生辰禮。
“歡兒你這三腳貓功夫恐怕連自保都成問題,今日是你生辰,爹爹特意找了全上京最好的鐵匠給你做了把匕首,必要時可……”爹爹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爹爹,歡兒雖然武功不怎麽樣,但腦子聰明啊,再怎麽樣也用不着自裁吧。”
爹爹重重地敲了敲我的頭,道:“你這小腦袋整天想些什麽呢?爹爹是讓你抹敵人的脖子。”
“歡兒別聽你爹爹的話,盡教壞小孩。”說着,娘親拉着我走了。
爹爹追了上來,一臉讨好道:“夫人,為夫知錯了,為夫只是不想讓歡兒受到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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