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敗類

敗類

車子緩慢開出了停車場,祁雲有些猶豫地開口,“……少爺。”

白洛鴛正撥弄着手機,從林景遇的角度看過去,屏幕上打開的是通話記錄的頁面,上面有兩行極為刺眼的紅色號碼,號碼後綴着撥了十幾次的記錄,顯示都是未撥通。

那兩串號碼都沒有備注名字,只是一串11位的數字。

指尖停留在屏幕上,白洛鴛開了口,“什麽事?”

祁雲沉默了一瞬,臉色有些凝重,張了張唇,似乎在猶豫究竟該不該說出來。

片刻,他還是出了聲:“少爺,老宅那邊打電話過來,說……您舅舅舅母剛剛突然過去了一趟,現在還沒有離開。”

祁雲停頓了一下,在這個間檔裏,白洛鴛在沉默,這次的沉默與過去幾個小時裏截然不同,散發着前所未有的壓抑,讓這寬敞的車廂好似一瞬間就變得逼仄和暗淡了許多。

他并沒有什麽表情,甚至連憤怒也沒有,表情淡到幾近冷漠,那冷淡感立刻就将他和周圍的一切拉開了距離,變得難以觸碰、不易接近起來。

沉默過後,白洛鴛開口:“還有多久到?”

“十分鐘左右。”

白洛鴛不說話了,他習慣性地在口袋裏一摸,卻沒有摸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煩躁的情緒立刻爬上了他的臉龐,在冷漠的底色上添了一份焦郁,他微微咋舌。

林景遇與他接觸太少,并不能輕易理解他這些動作裏的具體含義,只是清晰意識到,白洛鴛又生氣了,而這種負面情緒的來源,應當就是祁雲口中的“舅舅舅母”。

白洛鴛脾氣不太好。

林景遇正沉默地觀察着,卻見祁雲趁紅燈時從車座下拿出一個紙袋,從紙袋裏掏出了什麽,單手遞給了白洛鴛。

一只草莓口味的棒棒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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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并不是很貴,在大街小巷的各種便利店裏都能瞧見這種包裝的糖果。

白洛鴛接過了那根棒棒糖,拎着那根木棍的底端,無聊地嘆了口氣,那棒棒糖倒挂在他手中,像老舊擺鐘裏的那根擺錘一般在他手裏左右擺動着。

玩了一會兒,他撕掉了糖紙,将棒棒糖含進了嘴裏。

他只是輕輕舔了兩下,像是品嘗味道一般,下一秒便用牙齒咬碎了,吃得很急切,就像是,那送到嘴邊的不是糖果,而是什麽救急的藥物一般。

還沒到車庫,白洛鴛就已經将那塊糖吃光了,他舔了舔唇,車一停穩就打開車門走了下去,沒有任何停留,也沒有招呼林景遇和祁雲,扔下兩人徑直朝着別墅走去。

而祁雲也沒想到自己停車的空檔,白洛鴛便自己先走了。看過去時,白洛鴛只留給他們一個單薄的背影,已經是走到別墅門口了。

祁雲心髒一陣緊縮,暗叫不妙,他拍了拍大腿,“景遇,我們趕緊過去。”

“真是不好意思,讓你一來就見笑了。一會兒不管發生什麽,你站在我後面就行。”祁雲邊走邊叮囑道。

“好。”

*

白家的老宅是上百年的建築,占地面積并不算很大,經過幾次修繕,現如今是棟氣質低調穩重的二層小別墅。

燈火通明的客廳裏,白洛鴛的爺爺坐在絲絨沙發上,身側站着兩位專門服侍他生活的女傭。

坐在側邊沙發上的,是一對中年夫妻,男的一米七左右,長得很壯實,看上去精明又老道,女的則比較瘦弱,蹬着細高跟,披着大波浪卷棕色長發。

白洛鴛眸色微暗,朝客廳走了過去。

客廳裏閑聊的幾人聽到他的腳步聲,紛紛看過來,一見是白洛鴛,那瘦小的中年女性頓時咧開嘴笑道:“唉喲,小鴛總算是回來了。”

白洛鴛噙着一抹微笑走到客廳裏,并沒有理會女人的問好,從老人坐着的沙發後走過,輕輕一碰老人的肩膀。

“爺爺。”

他未做停留,就從沙發後面繞到了前面,耳邊傳來他爺爺佯怒的訓斥:“臭小子,辦這點事怎麽需要這麽久?人呢?帶哪去了?”

白洛鴛捏了捏耳朵,笑意不減,“爺爺,別着急嘛,這不是看到家裏來人了,先趕過來問候一下。我這樣,算是懂禮貌了吧?”

白洛鴛的爺爺叫做白麟,非常簡單卻足以概括他一生的名字,“金鱗豈非池中物”,盡管白家的産業起步很早,但真正發揚光大,還要從他爺爺這一輩說起。

而如今,他爺爺已經不怎麽管公司的事了,年紀超過六十,依舊精神矍铄,骨頭硬朗,頭發都還是灰色的,坐在沙發上身板如松,氣勢如虹,看着也不過四五十歲。

白麟瞅了白洛鴛一眼,總覺得他這話說得陰陽怪氣的,“吃錯藥了?”

白洛鴛扯了下嘴角,沒有應他的話,眼睛瞥向眼前的中年男性,祁俊,這是他母親的親哥哥,他的親舅舅,而旁邊的女性,呂思悅,自然就是他的舅母。

白洛鴛含笑道:“舅舅,這麽晚來,怎麽沒提前跟我說一聲?”

他分明是笑意盈盈十分和善的模樣,祁俊卻不禁露出了一抹緊張的神色,盡管很快就将這抹情緒壓了下去,但随着白洛鴛的逼近,祁俊那張硬朗的臉上還是出現了些許的緊繃。

“小鴛,我來找你爺爺商量點兒事——啊!”

一道殺豬般的慘叫聲劃破客廳的天花板,随之而來的是屬于女性的尖利的驚叫聲。

林景遇和祁雲走進門時,看到的便是這幅場面,白洛鴛臉上挂着盈盈笑意,上一秒還在面色和善地與人交談,下一秒,卻猝不及防擡起腿,猛地踹在了面前的中年男人身上。

他看着不是健壯的體型,腳上勁似乎不小,又或者用了巧勁,一腳下去,竟直接将那中年男人踹翻在地,緊接着,不顧周圍人的驚叫聲,毫不遲疑對倒在地上的男人補了兩腳。

祁俊猝然跌在地上,艱難地伸手捂住胸口,只覺得稍稍一動,被江予鴛踹到的位置就疼得厲害,江予鴛又加了兩腳後,肺部立刻湧上血腥味來,他猛地咳了兩聲,直接咳出了一口血來,吓得臉色慘白,再也不敢動彈半分。

旁邊的女人驚懼地撲了上去,尖叫地抱住祁俊,“老公!”

祁俊艱難地喘着氣,擡眼看向白洛鴛,白洛鴛俯身下來,笑意依舊淺淡和悅,看在他眼裏,卻像是一只地獄裏爬上來索命的惡鬼般恐怖。

“舅舅,我不是提醒過你了,未經我的允許,你不能踏入老宅半步,否則,後果自負。”

他漫不經心地踢了踢男人的腰,譏諷道:“這就是後果。”

祁俊幾乎被他這幅奚落的态度氣得再次吐血,很想破口大罵,卻礙于胸口太痛,實在無法發出有氣力的聲音。

呂思悅朝着白洛鴛撲上來,尖叫着:“白洛鴛!你個賤人!”

白洛鴛一把抓住她撲過來的手,挑眉道:“舅母,忘了告訴你,老宅的家庭醫生回老家省親了,你最好快點叫救護車,否則死了丈夫,你再想找下家可不是件容易事。”

呂思悅表情一僵,随後猛地甩開了白洛鴛的手,又柔柔弱弱地栽倒在白麟腳下,布滿血絲的眼睛瞬間擠出了幾滴眼淚。

“伯父,你看看小鴛他……他怎麽能打自己的舅舅!這可是親舅舅啊!這是人能做出來的事嗎?”呂思悅哭叫着。

白麟瞥了白洛鴛一眼,一敲手裏的拐杖,厲聲道:“去叫救護車。”

他一開口,立刻就有傭人按指令撥出了電話。

呂思悅依舊撲在地上含着哭腔控訴着,“以前外面有人說小鴛忤逆不孝,說他六親不認,我跟他舅舅都、都還替他說話,想着多多少少幫他挽回一點名聲。”

“可您看看,看看他是怎麽對我們的,上來還沒說兩句話就打人?別說我們沒什麽矛盾,就算有矛盾,你面前可是自己的親舅舅,是長輩啊,這怎麽能上手打,這都不能用不孝不敬來形容了,只有人渣才能幹出這樣的事來啊!”

呂思悅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而身後躺在地上的祁俊也被家裏的傭人扶了起來,他一邊捂着胸口,一邊顫巍巍地指向白洛鴛:“你個……不肖子孫!”

“伯父!”呂思悅大叫一聲,對着白麟猛地磕了一個響頭,伴随着祁俊的咳血聲,她嗚咽道,“您一定得為我們主持公道!這人怎麽能光長一張俏臉,一點良心都不長!伯父,小鴛把他舅舅打成這樣,您得給我們拿出個說法來。”

然而,哪怕她都跪下了,白麟卻遲遲沒有回應。

這個只會護着狗崽子的老東西!

呂思悅越想越氣,臉色突然一橫,她麻利地爬起來,順手脫下腳上的高跟鞋,起身的一刻就朝着白洛鴛猛砸過去。

一聲聲尖叫和驚呼聲掠過,現場越發混亂,呂思悅哭了太久,猛地起身頭有些發暈,她勉力站直身子,卻陡然察覺,預想中高跟鞋正好砸中人腦袋的聲音并沒有響起來過。

她又急又懼地擡眼一看,卻見一個陌生的青年不知何時出現在她面前,把白洛鴛擋在了身後,扔出去的高跟鞋被他甩到了十米之外。

那是一個高大帥氣的青年,相貌十分出衆,呂思悅一眼看過去,便覺得有點眼熟,又想不起來是否真的見過,她皺眉說:“你是什麽人?”

林景遇沒有回答她,而是專心地扶住白洛鴛的腰,幫他站穩了身體。

呂思悅看到白洛鴛那張毫發無損的臉,頓感又氣又恨,也顧不得管這個青年了,作勢又要朝着白洛鴛沖上去,一副拼命的模樣。

一道渾厚的聲線陡然響起:“攔住她!”

那是……白麟的聲音。

轉瞬間,呂思悅面前就站了兩個健壯如山的保镖,攔住了她的去路。

呂思悅不可思議的轉過頭,恨恨道:“白老,您這是要助纣為虐嗎?!”

“白洛鴛就是因為有您縱容,才長成現在這幅德行!白家出了這麽個敗類,就是給祖上蒙羞的!”

“夠了!”白麟厲聲道。

對于白麟,呂思悅打心底還是有些畏懼的,對方一發怒,她條件反射板打了個哆嗦,微微縮了下脖子,不敢再多言了,面色陰郁地回到祁俊身邊。

祁俊在傭人的攙扶下捂着胸口勉強站住,他看向白麟,開口只有兩個字,語氣頗顯尊敬,“白老。”

白麟并不看他,慢聲做了安排:“先去醫院治傷。”

随後,他轉頭瞪了白洛鴛一眼,“祁雲,把他關禁閉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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