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符
符
大年初一便遇到了糟心事,白洛鴛心情很差勁,他也沒睡飽,跟賀易繁聊了兩句後便上樓去睡回籠覺了。
祁雲難免有些自責,他不知道曲尋陌和白洛鴛有矛盾,就把人直接請了進來,結果好好一個新年鬧成了這樣。
祁雲詢問起賀易繁事情經過,賀易繁寬慰了他一番,又說自己也不清楚具體的矛盾根源,只能确定白洛鴛記恨,是因為曲尋陌說了不該說的話。
祁雲結合當時曲尋陌的道歉內容,心裏也有了些底,他猜到那必不是什麽好內容,也就識趣地沒有繼續追問。
而此刻,林景遇并沒有參與他們的交流,準備上樓,賀易繁雖然跟祁雲坐在一起,卻一直關注着林景遇,見狀便叫住了他,“等等。”
林景遇輕鎖眉心,停下了腳步。
賀易繁走過來,擡頭深深望了眼樓梯的盡頭,他心裏清楚,從這邊的樓梯走上去,是白洛鴛的卧室。
賀易繁眸色微沉,竭力克制住了表情,平靜道:“你和小鴛睡一個房間?”
祁雲察覺到兩人中間彌漫着的微妙的氛圍,有意打破其中的僵持,柔聲詢問:“易繁,你認識景遇?”
賀易繁搖頭否認:“以前沒見過,但小鴛跟我提起過。”
他瞥了一眼林景遇,意味深長地說,“小鴛對他……贊嘆有加。”
祁雲哈哈笑了兩聲,他起身,附和道,“景遇的确是個優秀的孩子,品學兼優,未來可期。不光是少爺,老先生其實也對他寄予厚望。”
“是嗎?”賀易繁走上前,面上挂着一縷笑,“林景遇,我能跟你單獨聊聊嗎?”
林景遇看了他一眼,聲線毫無起伏,“可以。”
祁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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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側門處,賀易繁回過身,原本溫和的神情轉瞬間變得淩厲和嚴肅,他用充滿審視的目光看着面前的青年,用接近審訊犯人的語氣問:“你接近小鴛,是什麽意圖?”
林景遇并不怯于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威嚴,盡管年輕,氣勢卻不弱于任何人。他坦然地回視着對方,一言不發,神色如冬日湖面一般毫無波瀾,一眼望不見底,讓人難以揣測。
但兩人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一種東西。
林景遇的無言卻在某種程度上激怒了賀易繁,讓他有一刻難掩心中的沖動,想撕掉身上這身束縛的西裝,沖上去給這人重重一擊。
他胸前一陣起伏,多年的修煉卻讓他慢慢克制住了情緒沖動,賀易繁捏了捏手腕,“我能看出來,你對小鴛存的是什麽心思。”
賀易繁往前走了一步,将手搭在林景遇的肩膀上,他暗暗施壓,卻不知是自己如今疏于鍛煉,還是這小子體格太強,心思太重,故意與他對抗,他竟無法輕易撼動對方。
“你最好放棄自己的那點企圖,小鴛……不是你能夠指染的。”賀易繁不再壓抑自己從軍多年訓練出來的野性本能,充滿攻擊性地吐出字來,“你還配不上他。”
林景遇終于開口:“能不能配得上,不是你說了算的。”
賀易繁笑了一聲,“那你有什麽?錢財?聲譽?地位?還是說……你對小鴛足夠了解?”
他側身看過去,危機感讓他心中裂出了一點卑劣和陰暗,他嘲諷道:“我就問你一個簡單的問題,你知道小鴛生日是哪天,他喜歡什麽樣的生日禮物嗎?”
林景遇驟然屏住了呼吸,神色一瞬緊繃。
“你們兩個,在那鬼鬼祟祟幹什麽呢?”白洛鴛站在樓上,雙手撐着欄杆懶散地看着他們的方向,挑眉問道。
兩人紛紛一怔,頓時收斂了氣勢,劍拔弩張的氛圍頃刻便變得和諧而友好。
賀易繁輕笑着看過來,“小鴛,我們在聊中午做什麽吃的呢。”
林景遇也附和了一句。
白洛鴛嘴角微抽,他點點頭,無語道,“行,廚友交流賽是吧?我确實沒資格說話。”
“那怎麽會?我們肯定要做你喜歡吃的菜啊。”
白洛鴛踢着拖鞋走下來,順勢躺到沙發上,勾了勾手指,“林景遇,過來。”
林景遇立刻走了過來,跟白洛鴛一樣也不注意什麽斯文什麽形象的,徑直蹲到了他面前,“怎麽了?”
白洛鴛閉着眼睛,微微皺眉,“給我揉揉肚子,我昨晚吃撐了。”
林景遇沒有多說什麽,熟練地找到位置,慢條斯理又頗有節奏地隔着一層衣服揉着白洛鴛的肚子。白洛鴛便像只被順了毛的貓一樣,皺起的臉慢慢舒展開來。
賀易繁心髒一陣緊縮,他走過去,彎腰說:“要不我來吧。”
白洛鴛立刻睜開了眼,“哥,不用不用,你坐那休息。”
賀易繁伸出的手臂便僵住了。他勉強笑了笑,走到旁邊的沙發旁坐下,看着那兩人,心緒逐漸混亂。
他開始察覺到究竟是哪裏不對。
白洛鴛給了他獨一無二的客氣、尊敬,可那客氣與尊敬,也意味着不可逾越的距離。白洛鴛面對他時,即使再親近,也是保持着一定距離的,他像是時時刻刻掌握着尺度。
而在林景遇面前,他卻好像完全放松了下來。
賀易繁越看越難受,不敢再繼續,匆匆道了別,連午飯也拒絕了,第一次做了逃兵,離開了白家。
*
接下來的日子過的悠閑清淨了許多。到了正月十五這天,白洛鴛臨時把林景遇帶了出來。他今天穿得很樸素,一件米白色的羽絨服加淺色牛仔褲,林景遇也是類似的穿搭。
他們驅車來到幾十公裏外的郊區,将車停在一座小山下。這座山不是很出名,也不在景區內,顯得有些荒涼。山上建築只有一座不對游客開放的寺廟,據聞進廟內許願十分靈驗,但只接受有緣人入內。
白洛鴛将車停在了山腳下,和林景遇一起徒步爬上了山,山不是很高,但沒有修路,只有一條被踩出來的碎石子崎岖小路。
花了兩個小時,兩人才爬上山頂,看到了那座隐在煙雲中的寺廟。
白洛鴛來過這裏,并沒有受到阻攔便進了寺廟。廟裏布置很古樸,僧人也不多。
兩人來到廟中央的一棵極為粗壯的百年老樹前,那書看不出品種,在這北方的寒月裏竟還生着綠芽。樹枝迎風而動,樹上挂着零零散散的紅色祈福牌,如同風鈴一般搖晃着,發出輕靈的撞擊聲。
白洛鴛虔誠地合起掌心,閉上雙眼對着那顆巨樹做出祈禱的姿勢。白皙的臉頰被冷風吹得有些泛紅,手指也是冷的,可那細長的雙眉卻沒有一絲折痕,如畫的眉目間充滿了難得一見的澄淨與安寧。
林景遇無聲看着他,他不會懷疑,白洛鴛擁有這世上最為幹淨、純粹的潔白靈魂。他也相信,若是神佛看到這樣一個小信徒,定會将最美好的祝願獻給他。
一位僧人立在了兩人身邊,靜靜地等白洛鴛祈願結束,睜開眼睛。
“小施主。”
白洛鴛轉過身來,向對方行了個禮,溫聲道:“禪海住持。”
禪海道:“小施主,時隔三年,又見面了。這次,你想求什麽?”
白洛鴛:“求一枚平安符。”
“好,二位跟我來。”
兩人随着僧人走進廟裏,經過一番繁瑣的禮節,白洛鴛如願求得了那枚平安符。
白洛鴛向對方道謝,正欲離去,禪海說,“小施主,過了三年,你身上的執念依舊未解。你可知,執念過深,勢必要自傷。”
白洛鴛站在原地,看着那高聳的慈眉善目的佛像,而他卻無悲無喜,平靜地說:“我相信因果循環。”
“那這枚平安符?”
白洛鴛輕笑:“是為友人求的。只是我的一方祝願。”
禪海望向他身邊站在的那位青年,那人目光堅定,定不是信奉神佛之人。
他也微微笑道:“想來,那定是小施主的有緣人了。”
白洛鴛微微颔首,他領着林景遇離了寺廟,然後将那枚辛苦求來的平安符掖進了林景遇的衣服裏。他捏了捏冰涼的指尖,眉眼彎彎,說,“拿好了。這可比那花裏胡哨的平安扣有用多了。”
林景遇點點頭,卻捧起白洛鴛的手放在掌心中,呼出熱氣吹了吹,然後牢牢攥着他的手,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裏一起暖着。
下山到一半,地上開始落雪,石子路變得有些難走,走上去不時打滑。林景遇直接把白洛鴛背了起來,穩穩地帶下了山。
這麽一遭下來,天色已經見晚,雪越下越大,可驅車到市裏後,路上卻依舊繁華熙攘,人聲鼎沸。
兩人去逛了逛花燈會,吃吃喝喝玩了一通,坐在河邊看起了煙花,白洛鴛靠着林景遇的肩膀,映着煙花的雙眸漸漸合上了。
林景遇伸手輕按住他的腦袋,把他帶向自己,讓他更舒服地躺在身上。他攬着睡着的白洛鴛,擡頭望着璀璨不盡的漫天煙火,緩慢地露出一抹由心的微笑。
他沒有停留多久,把白洛鴛抱進車裏,然後開車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