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車子停在了一間西餐店前。
店裏的氛圍很舒緩，有柔和的鋼琴曲作為基調，悄無聲息地散去了宋安自早上開始的那份緊張感。
店裏用餐的人并不算多，大多都是西裝領帶的上流人士。
周堔禮選擇了更為隐蔽的包廂，他其實不喜歡有太多人注目的地方。
“有什麽想吃的嗎？”
周堔禮将菜單推到了宋安面前。
宋安默默接了過來，看着上面的菜品，他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他并不會用刀叉。
“……”宋安看上去像是在仔細思索。
這其實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從小到大獨自一人生活在貧民區的宋安，并沒有機會讓他去學習這一件事，能夠填飽肚子，将自己養大，就已經竭盡他所能了。
于是宋安随意看了一眼菜單，又将它默默推了回去。
“周先生您決定就行。”
他垂着頭，看起來沉默又平凡，穿着樸素與周圍格格不入。
周堔禮的視線在宋安身上頓了幾秒，深藍色的眼彎了彎，随後自然地與身側的服務員點餐，服務員聽完他的話後眼裏劃過一分詫異，但很快又掩了下去。
事實上，宋安正在思索待會兒該怎麽辦。
是主動承認，讓周先生現場教學？
腦海中立馬浮現周堔禮手把手貼着他，溫聲細語的模樣……啊，等等，真的會有那麽親密嗎？
宋安立馬将這個想法抛開。
還是說努力掩蓋，強撐面子？
不過周堔禮這種人，恐怕早就将這些用餐禮儀刻進骨子裏，哪怕他如何逞強，也還是能被一眼看穿吧。
宋安有些不安。
這樣的他，果然與周先生差距還是太大了。
忽如而來的頹喪将他擊敗。
宋安腦袋垂得更低了。
“怎麽還低着頭？都快鑽進盤子裏去了。”
對面熟悉的嗓音傳來，那三分惬意的熟稔讓宋安一怔，他猛地擡起頭，卻恍然看見周堔禮手裏拿着的筷子。
等等，筷子……？
他發現自己面前不知什麽時候也放了一雙筷子。
宋安一時間有些呆愣，迷茫的眼神與平日裏安靜的樣子不同，看起來竟有幾分可愛。
周堔禮緩聲笑道：“怎麽了？”
宋安疑惑地看了看他，蒼白幹澀的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搖搖頭沒說什麽。
心裏卻是十分疑惑。
西餐必備的牛排很快被送上，宋安正不知所措，瞥見對面的周堔禮也還沒動靜，試圖拿起刀叉的手又默默放下。
看出了他局促，周堔禮彎着深藍色的眼，緩聲細語：“不用着急，主食還沒上呢。”
還沒上？
宋安微微歪着頭，看了一眼桌上鮮嫩多汁的牛肉，又看了看對面對此毫無在意的男人，然後就被這人深藍色的迷人又深邃的眼看得有些臉紅。
他默默低下頭。
好吧，你長得好看，你說的都對。
等到半分鐘後，宋安終于知道周堔禮說得是什麽意思了。
兩碗白米飯，被端端正正地端上飯桌，一些精致的小菜緊随其後。
宋安：“……”
果然是他太狹隘了。
原來西餐廳有時候也能無所不能啊。
宋安拿起了筷子，想要讓自己顯得有見識一點，但最後還是沒忍住抿出一個笑來。
心底有個小小的聲音正在蠱惑他，這個男人這麽做都是為了你，你看，你也不是毫無希望。
宋安正在努力克制自己的笑。
但是唇角很小的梨渦還是露了出來，讓周堔禮看着不自覺頓住視線。
餐桌上升騰而起的熱氣模糊了他的容顏，宋安整個人仿佛融化在霧氣之中。
看着他高興的樣子，周堔禮也不禁揚起唇角，為自己剛剛的決定感到高興。
他喜歡看宋安笑起來的樣子。
就像是自己也能借由那個愉悅的靈魂嘗到幾分欣喜。
空氣中傳來香甜的氣息。
他抿着梨渦的樣子。
……有點可愛。
周堔禮自己拿刀将牛排切好，正好是那種能用筷子夾起，放進嘴裏的大小。
他做得很自然，是一種不動聲色的體貼。
或許只是因為他與生俱來的良好教養。
宋安默默看着周堔禮。
一頓午飯解決地兩相盡歡，只不過在宋安和周堔禮離開餐廳時，前臺正在結賬的一個男人卻是看着宋安的背影怔了神。
這人穿着一身板正的西裝，身量也高，面貌是那種十分周正的帥氣，精心抓出來的發型讓他整個人看上去精神又筆挺。
看着宋安跟着人坐上一輛看上去便價值不菲的黑車，男人眉頭不自覺皺了皺。
他發愣的時間有些久。
身側的女伴疑惑地喊了他一聲：“益陽？”
陳益陽這才回過神來，對着女友笑了笑，拿出卡結了賬。
只是在離去時，他的腦子裏還是止不住地想，宋安怎麽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因着那輛看上去便昂貴低調豪車還有宋安身側矜貴的男人，陳益陽不禁有了幾分聯想。
該不會……？
不可能吧，小安不是那樣的人。
……
酒店暫時停止了營業，所以等吃完飯後，周堔禮将宋安送回了家。
“謝謝周先生。”
宋安站在車外，看着坐在車窗裏矜貴的男人，黑色的眼睛藏不住專注。
周堔禮沖他十分溫和地笑了下，像是黎明時海面浮起的泡沫，泛着讓人忍不住沉醉的光。
“小安總是這麽客氣。”
宋安頓了一下，随後抿了抿唇，有些不知所措。
其實他只是覺得，有時候說謝謝是一個不會出錯的選擇。
而且對周堔禮這種将禮儀刻入骨子的人來說，也不容易引起厭惡。
但是現在……
“抱歉。”
宋安頹喪地低下頭。
周堔禮嘆了口氣。
宋安聽見他的嘆息，頭低得更深。開始思索自己是不是需要報個班，進修一下語言的藝術。
卻聽到這人略微低沉的嗓音，含着些許的無奈，“不是責怪你的意思。”
？
宋安陰沉的內心忽地亮起一點光亮。
周堔禮的口吻認真，帶着慢條斯理的嚴謹。
“只是想小安在我面前，什麽時候也可以稍微任性一點。”
周圍湧動的霧氣似乎變得濃郁了許多，宋安卻渾然不覺。
他将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一個人身上，他們隔着一個小小的車窗，被周圍低矮的灰牆包圍。
宋安與那雙深藍色的眼對視，恍然間看見了深海下的迷霧，有一種不可名狀的存在正注視着他，無法描述的氣息正在一點一點地包裹他。
“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他的聲線在那一瞬間仿佛與周圍的霧氣一般霧化，海風般漫過結了薄冰的水面，明明是平靜而淺淡的聲音，落進耳裏時卻有幾分莫名的蠱惑。
宋安黑色的眼失焦了一瞬，又飛快地回過神。
他點了點頭。
周堔禮笑了，“再見，小安。”
宋安站直身體，與他揮手再見，“路上小心，周先生。”
黑色的車慢慢消失在了大霧中。
流動的氣流卷起滿地的霧氣，宋安閉了閉眼。不知為何，電光火石之間，他忽地想起自己昨晚為何眼熟早上那個死去的男人。
也是在這麽一個與周堔禮相處的霧天，只不過那時的他在車內，漫不經心地撇過了前車那個倒黴遇見了高空墜物，還與他們追尾的司機。
是那個司機。
他回憶起自己看見的霧中的黑影，莫名的不安悄然而生。
宋安擡頭凝視着漫天的霧氣，黑色的眼睛迷蒙不清。
大霧……
到底帶來了什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