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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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秦芬樓下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半，就剩下半個小時了。

張雲篆解開身上的安全帶催促，“家希你抓緊時間回去呀，時間不多了。”

蔣家希點了點頭飄出車外，一路直奔秦芬的家。他依然選擇了在陽臺進去，現在成了鬼反而更自由了。

客廳中央，秦芬坐在地上，腳邊堆了好幾個空的啤酒罐。她眼角帶着淚水，懷裏抱着一個相框，不多時，又小聲抽泣起來。

蔣家希看到這樣的場面，心裏也不好受。這個世界唯一讓他牽挂的，也只有媽媽一個人了。可他已經是鬼了，人鬼殊途，他沒辦法安慰媽媽，讓她不要哭。

他看了一眼牆上的鐘，距離他離開就剩下十五分鐘。蔣家希連忙回到車邊，向張雲篆請求道。“姐姐，能不能讓媽媽見見我？”

他知道張雲篆有這樣的本事。

張雲篆沒有半點猶豫，“可是現在有個問題，我上不去樓啊。”

這棟樓大門有電子鎖，要拍卡進門。而她又不是這裏的住戶，根本不可能上樓。現在唯一能幫忙的，只有餘太平了。

餘太平對上她期待的視線，認命地拿出手機和秦芬聯系。挂斷電話後，他說。“秦芬馬上下來，你們找個沒人的地方再搞，我可不想再給你們處理靈異事件的新聞！”

“謝謝啦，下次請你吃飯。”張雲篆開門下車，帶着蔣家希走到巷子裏面，等着秦芬的到來。

陳中和趴在副駕駛的窗戶上感慨，“餘隊，怎麽感覺你最近多了點人情味啊。”

“你這意思是我以前不夠人情味？”餘太平掃他一眼，轉着手機冷笑。

陳中和看他這表情連忙否認，“不是不是，以前你不都奉行案件以外的事不歸你管嘛，但是今晚你帶着我們轉悠兩個地方，都不是工作上的事。”

他這麽一說，餘太平有那麽一秒鐘的愣怔。是啊，他今晚做的一切都不像他往常的風格。或許是看到蔣家希的經歷後，激發了他的同情心吧。

餘太平的共情能力并不強，以往看到受害者的悲慘遭遇，也只會幹巴巴地說一句節哀。可以說他是過于冷血，但他就是這樣的，冷靜又無情。也正因為這樣的性格，他查案辦事才能公平公正，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可蔣家希這個案子，或許是他能直接觀察受害者，還能和他對話，比往常那些冷冰冰的證據和屍體，這個案子多了一份溫度。

陳中和哈哈笑着，“不過我覺得餘隊你現在就挺好的。”

“是嗎？”他回過神來，擡手搭在陳中和的肩上。“既然這麽好，你這體能應該也要更好，有空跟我去訓練。”

“餘隊，你饒了我吧。”陳中和哀嚎。

兩個大男人在前車打鬧，蔔錦青抱着電腦在後面不斷敲鍵盤，餘光之間看到秦芬下樓了，便拍了拍靠墊提醒他們。“秦芬下來了。”

陳中和放下車窗給秦芬指路，“有個人在後巷等你，你不用擔心，我們就在附近。”

“兩位這麽晚來，誰找我那麽勞師動衆呀？”秦芬眼眶還紅着，頭發淩亂，一看就是剛哭過。身上還散發着酒氣，想必是在為她兒子離世而上心吧。

“你去了就知道了，快去吧。”蔔錦青催促道。

秦芬帶着疑問順着他們指的方向走到巷子裏，便看到昏暗的路燈下，女人穿着連衣裙在向巷口張望。看到她出現，女人有點激動地朝她跑來。“你來就好！把這個拿着。”

張雲篆手快地将符箓塞到她手中，秦芬只覺得自己視線模糊了幾秒鐘，再清晰時，蔣家希便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小希？”她好像在做夢，否則離世的兒子怎麽會再次出現？

秦芬下意識想上去将人抱住，張雲篆連忙将她扣下。“你不能碰他，家希他現在是鬼，你碰了他，會對你自己有影響的。”

“我不怕，我不怕！”秦芬淚如雨下，誰也不知道她有多想見到自己兒子，得知蔣家希離世的那天起，她度日如年，無數次後悔當初自己沒能力把他帶走，讓他在那個吃人的家長大。

如果能從來一次，她怎麽樣也要把孩子帶走。可惜，沒有如果了！

蔣家希看着母親在大哭，他也跟着流淚。“媽媽對不起，辜負你對我的期望了。”

“沒有，你沒有辜負。是媽媽對不起你，兒子。”秦芬哭得肝腸寸斷，讓站在一邊當背景板的張雲篆也有點不忍心。

她安慰道，“家希已經走了，這個是沒辦法改變的事實，活着的人要好好活下去呀。”

秦芬聽到她的聲音，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你能不能幫我，求求你幫幫我吧！”

“阿姨，我也無能為力啊。”張雲篆修道時間不長，但她知道，人死不能複生，更何況讓她在蔣家希去地府前見一面這本來就不太符合規矩。

“可我……就一個孩子啊。”秦芬聲音近乎嘶啞，她真的很舍不得，她甚至沒能看着她的孩子成年。

張雲篆發愁，不知道該怎麽安慰眼前這個陷入悲傷中的女人，難道她不應該讓蔣家希和她見面嗎？

腕表發出滴滴聲，是整點報時。11點了，蔣家希要走了。她飛快奪走秦芬手中的符箓撕成兩半，接下來的事情就不方便讓秦芬看到。

有鈴铛聲從巷子深處傳來，白霧散去，一個陌生男人出現在張雲篆眼前。

來者束發，劍眉，丹鳳眼，皮膚很白。穿着一身圓領襕袍，黑色為主，袖口有卷軸和毛筆融合而成的圖案作為花紋，白色的繡線泛着光澤，和她之前見過的白無常是同一風格。

她猶疑地看向他，心想這次竟然不是白無常來？

耳邊是秦芬的哭泣聲，看她好像随時暈倒的樣子，還有和這個陌生人對接，張雲篆一時處理不過來，只好對他露出歉意。

“我先安撫好這位家屬，你稍微等我一下。”

張雲篆也不管他答不答應，扶着秦芬離開巷子直奔餘太平的車。

他們三人剛才在車上呆久了有點累，就幹脆下了車在外面放松放松。看到她出現，蔔錦青連忙跑過去幫忙。

“發生什麽事啦？她看起來狀态很不好。”

“傷心過度。”張雲篆将人交給餘太平，“餘隊，接下來麻煩你們了，我要把蔣家希送走，地府那邊來新人了，我先去對接一下。”

陳中和目瞪口呆地看着張雲篆跑走，“怎麽感覺她在上班啊？”

蔔錦青補充，“這個班她還非上不可。”

被迫上班的張雲篆哪知道他們在念叨這些，她回到巷子時，那個男人還站在原地和蔣家希大眼瞪小眼。

“今晚怎麽不是白無常大人來呀？”張雲篆覺得自己多少有些社牛在身上，對上這個比白無常還嚴肅的地府公職人員，她竟然能面不改色。不錯，她成長了。

“你不知道我？”男人左手背在身後，像是對她這輕浮的态度不滿。

張雲篆剛冒出來的社牛被“跨擦”一下給折斷了，她十分慫地縮着脖子，“請問您是？”

她這樣好學的态度，總不能挨訓了吧！

“崔府君。”

張雲篆一聽這名號，腦子瞬間跑過無數句國罵，怎麽這大人物會親自來接蔣家希走啊？

這段時間她除了修煉也沒閑着，在那幾本古籍裏面了解了整個地府的運轉系統。崔府君是俗稱的判官本名，他掌管生死簿，坐鎮在天子殿。一般陽間的生靈死後，進入地府第一時間就是去崔府君那裏報道，若死期和死因都能和生死簿對上，那就會進入輪回司搖號等待投胎，但如果有問題，則要轉交給審慎司調查清楚。

崔府君可以說是地府運轉的一把手，這大忙人突然跑來，不會那麽簡單吧？

張雲篆那想打量又慫的表情自然沒躲過崔府君的法眼，與此同時，他也在觀察着她。

眼前的女人果然和白無常形容的那樣，很美，但眼裏透露着純真的氣息。翻看她這段時間所做的事，勉強能算及格，但要說她能擔起修正生死簿這樣的重任，還為時尚早。

崔府君拿出生死簿，對着蔣家希的方向念。“蔣家希，于午時死于學校內，死因腦內出血而亡，亡者聽令，請回應。”

蔣家希隐約看到遠處有一條直直的石板路，路的盡頭亮着青光。他回身朝張雲篆點了點頭，“姐姐謝謝你，我走了。”

他用輕松的語氣說着話，而她看到了他眼裏的不舍。

張雲篆憋着眼淚朝他揮手，“快跟崔府君大人走吧，你媽媽我會多照顧她的，你不用擔心。對了，崔府君大人，能不能麻煩你給這小孩安排個好人家投胎，他這輩子沒感受過父愛，下輩子讓他有一個好父親吧。”

崔府君：“……？”

很好，頭一回遇到凡人跟他提條件的。

他那雙丹鳳眼快要飛起來了，張雲篆對上他那張天生不悅的臉，心裏發慌。她說錯話了？

不會又得罪一個地府工作人員吧！這活還能不能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