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宿舍在三樓,四人寝,上床下桌,她回去時人已經全部到齊。

豪華床鋪的主人身材瘦高,穿着粉色蕾絲睡衣,一頭烏黑大波浪,頭頂卡着麋鹿角的發圈。

此時正從行李箱裏翻出五六瓶防曬噴霧,慷慨地分給另外兩個女孩:“軍訓哎,那麽老大太陽,不噴防曬直接黑成非洲土著。”

另兩個女生鋪位靠門,基本都收拾好了,見門開,視線被進屋的蔣誦吸引。抱着防曬噴霧的女孩挑眉,趿拉着鞋過來,她皮膚白皙飽滿,細眉鳳眼,一副千金大小姐的模樣,歪頭打量着。

“你是…”她轉頭看了眼靠窗的樸素鋪位,對比蔣誦衣着打扮,唔…馬尾,素顏,土氣,一身和時尚無關的小鎮裝扮。

“哎,你就是最先到的那個吧?”她說完,大方地把防曬遞給蔣誦,“以後我們就是室友啦,我叫聶小美,你叫什麽?”

蔣誦接過防曬,擡眼看等待的三人,忽略不自在,露出笑容。

“我叫蔣誦。”

另兩個女生也自我介紹。

其中一個短發,微胖,眼睛彎彎的,說話時聲音軟綿綿還帶着鼻音,笑嘻嘻地過來挎着蔣誦胳膊。

“我叫程果,蘋果的果。”

還有一個叫楊芷心,她剛洗完頭,發尾滴滴答答的,手裏還拿着吹風機。

似是受不了她們磨磨叽叽的慢熱,語速極快地說:“都認識了吧,我必須得去吹頭發了。”

洗手間傳來吹風機的嗡嗡聲,聶小美把防曬放在桌上,語重心長地嘆着:“姐妹們,希望我們都活着回來。”

九月,各大高校開啓新生軍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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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炎熱潮濕,蔣誦穿着一身迷彩服,汗水濡濕貼身的短袖,黏在身上不舒服。

在北方過了兩個幹爽夏天,身體不太适應南方的潮熱,天像下火了似的,連呼出的氣都是灼熱的。

漫長的半個月,度日如年。

軍訓結束時,蔣誦得益于聶小美送的防曬,沒有黑得太離譜。回宿舍還沒待幾分鐘,她就匆忙換好衣服準備出去。

聶小美舉着小鏡子,仔細檢查臉上蓋的修複面膜,見她一臉着急,甕聲甕氣地問:“幹嘛去啊?”

蔣誦攥着手機,回頭,見三人都頂着一張厚重的面膜臉,同樣的姿勢盯着她,場景很無厘頭。

她忍笑擺手,“我去找我哥,晚上回來。”

沈灼在大學東門的夜市裏擺攤,還是燒烤老本行。

在她去軍訓的這段日子,他也沒閑着,馬不停蹄地跑市場買設備找貨源,全部安排妥當後給她發微信,告訴她在第8—26檔口。

說是檔口,實際并沒有,只是轄區為了好管理,把地皮标記成號碼。

蔣誦到的時候,沈灼正在熱火朝天烤雞翅,他的車比在東林的時候大了一圈,品種也變多,在車的最上方标着種類和價格。

肉串,苕皮,雞翅,雞爪,玉米,時蔬…主食有小面和炒飯。

沈灼收錢的時候,正好看到她,手裏忙着,嘴上吆喝了一聲。

“呀,我家大小姐來了,看看哥這小事業怎麽樣。”

蔣誦抿起唇,支着下巴,故作嚴苛地檢查了一番。

小吃車很幹淨,支撐的鋼架擦得锃亮。沈灼在車裏忙着,左面是烤爐,右邊是鐵板,小料整齊地擺在手邊,随手拿起,手腕甩了個漂亮的彎,烤料就均勻地撒在雞翅上。

撚起包裝紙,絲滑地把雞翅放進去,熱情地遞給等待的女生,大聲笑着說:“好嘞,美女拿好。”

本來能打一百分的,蔣誦一聽他油嘴滑舌地叫人家美女,直接砍掉二十。

她抱着胳膊,“還行吧。”

他把手套摘掉,啧了一聲,“怎麽就還行呢。”

“我的還行就是特別行的意思。”

“那你說特別行。”

蔣誦就不說,哼哼着瞪了他一眼,彎腰鑽進車裏。

內部狹窄,勉強能容下兩人,鐵板下面放着備好菜品和米飯,旁邊單放着水桶,裏面是清水泡的面條。

“還要做主食?”

“是啊,不做主食不行。”

大學周圍的攤位,主打經濟實惠,吃飽是最重要的,初來乍到,不能硬莽,為了賺錢,必須入鄉随俗。

這會兒不忙,他身上挂着圍裙,懶洋洋地靠在車角。半個多月沒見,他的視線直白,似是要重新認識她的模樣,上下打量。

最後得出結論:“是黑了點,不過幾乎看不出來。”

蔣誦得意地把頭發掖到耳後,顯擺的露出整張臉。

軍訓時聶小美把防曬塞進衣袖裏,就那麽硬夾着,每到休息的時候就給她猛噴,那幾天連喘氣都是防曬味。

對比之下,沒軍訓的沈灼倒是黑了兩個度。

南江靠海,氣候潮熱,最近都是大太陽。小吃街邊沒有大樹和遮陰,他邊流汗邊暴曬,皮膚也是肉眼可見的暗沉。

他理了個平頭,穿着松垮背心,下面熱帶花褲衩,腳下人字拖,和這條街上的攤主裝扮一樣,簡直是原住民。

蔣誦突然覺得,他就像一株無名雜草,肆意地野蠻生長,不管到哪都能紮根,而且活得很好。

有人來點單,他又忙起來,腳卻在水桶旁邊勾出一個折疊小凳,眼神示意她坐。

蔣誦坐下,支着臉看他忙。

日暮,人越來越多,她也坐不住了,找了個圍裙系上,給他打下手的同時,兼顧着收錢。

沈灼說:“不用,你早點回吧。”

蔣誦搖頭,細密的汗水從發絲滲出,她的面容隐在翻騰的蒸汽裏,正忙着用筷子攪拌着煮面的鍋底。

她說:“沒事兒,我和你一起。”

***

相比高中,大學的時間要自由得多,上了幾天後,程果就像七年之癢的怨婦似的看着書桌上的《傳播學概論》。

她圓臉,卻面容凄苦,眉尾耷拉着,悠長地嘆了口長氣。

“為什麽啊,高中不是背過了嘛,怎麽大學還要背!”

聶小美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把卷發器固定在耳上,套上皮筋之後才和她搭話。

“對啊,聽說隔壁學編導的就是看電影,全是國內外大片。”

程果一聽,羨慕嫉妒,更是愁眉不展。

“好後悔啊,這幾天我都暈字了,明明是漢字,怎麽放在一起就不認識了。”

聶小美嘴上剛蓋上唇膜,聞言只是哼哼兩聲,對她表示理解的同時,也指了指自己,畢竟也在同一片火坑裏。

門開,楊芷心回來,随手把書包扔到書桌上,擡腕看了眼時間。

這會兒陰天,窗外已經暗下來,夜市離得近,小吃齊全,她站在程果的桌前,壓低聲說:“出去吃飯啊。”

聶小美聽到,馬上舉手,“我想吃蔬菜沙拉,不放沙拉醬。”

楊芷心微微皺眉,看她把唇膜重新貼上去之後才說:“我們去夜市,不順路。”

聶小美渾然不覺,索性把唇膜揭下來扔進垃圾桶裏,退而求其次,“夜市裏應該有煮玉米吧,給我帶半支回來。”

說完,随手抓起手機,準備給她發紅包。

楊芷心無語望天,還沒等拒絕,門就開了。

人還沒進屋,香味就飄散開來。

程果吸吸鼻子,“好像是烤串哎。”

蔣誦見人都在,揚了揚手裏的打包盒,笑着說:“今天我請大家。”

幾人聚在程果的書桌邊,桌面擺了一排美食盒:烤雞腳,雞翅,苕皮,玉米粒串串,小面,炒飯…幾乎小攤上所有的品類都在這裏聚會。

蔣誦分發筷子,看着三張沒反應過來的臉,解釋道:“我哥在夜市擺攤。”

這句話引來三人的震驚。

程果:“你哥在咱們學校旁邊擺小吃攤?”

聶小美歪坐在椅子上,最先拿起一串烤熟的玉米粒,卻說和場景無關的話。

“玉米是粗糧,這個時間吃不會胖人吧?”

楊芷心撇嘴,她性格大大咧咧,身體裏流着一半體育生的血,最不理解的就是聶小美這種軟若無骨,已經瘦的像面條了,還這麽在意卡路裏的嬌滴滴美女。

“這個時間喝水都胖,你去床上躺着,你那份我幫你吃。”

聶小美聽她這麽說,立馬面色繃緊,早在軍訓的時候,就因為不小心把防曬噴到楊芷心的面包上,兩人鬧過一次不快。

女孩子之間的友情,在還沒有堅實的時間基礎下,就算和好,心裏也留下印記。

她哼了一聲,直接咬了一串下來,故意氣楊芷心似的,吧唧嘴使勁嚼。

“不用麻煩,我自己會吃。”

蔣誦一頭霧水,把烤翅遞給楊芷心,旁邊已經吃完半碗面的程果拉着她坐下,早已忘記學業的不快,滿足地說:“好好吃啊,你哥廚藝真好。”

楊芷心吃了一口雞翅,品味幾下,眉頭終于舒展。旁邊的聶小美卻撇撇嘴,慢條斯理的,一顆一顆吃玉米。

熬過軍訓,正式開啓宿舍生活,然而并沒有想象得那樣和諧。

首先是作息時間不能統一,聶小美是熬夜選手,查寝之後依舊刷手機打游戲,有時還聊視頻,對此,楊芷心很是不滿。

她起很早,還要去操場晨練跑步,幾天下來,晚上睡不好,早上起來狀态不佳,白天恍恍惚惚。

在某次上課的時候忍不住和蔣誦吐槽。

“軍訓時的那瓶防曬可真承了她好大人情。”

蔣誦對此沒什麽想法,她從小就睡眠不好,早已習慣,而且重心沒放在這些小事上。

上大學後,過的比高中還自律。

早起,背單詞,練口語,上課,空閑時間就去夜市和他一起忙。

今天烏雲疊層,看着要下大雨,她早早被趕回來。

四個人各懷心事地吃着烤串,聶小美捏着竹簽放在桌上,用紙仔細地擦幹淨指甲裏的油污,突然好奇。

“蔣誦,你哥是為了陪你才留在這裏的嗎?”

蔣誦嗯了一聲,感受到打量的目光,擡眉,看到三張一樣疑惑的臉。

她放下筷子。

“怎麽了?”

聶小美見她幹脆,感慨道:“你哥對你也太好了吧。”

程果附和,“可不麽,是親哥嗎?”

蔣誦凝滞一瞬,笑着說:“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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