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十五
十五
四月的第一天,伴着櫻花的飄落,2714也掀開序幕。
兩層樓的展廳,從早到晚來往絡繹不絕。
宋聽穿了一條白色連衣長裙,久違地穿上了高跟鞋,頭發也端莊地盤在頭頂。
許多小衆收藏家首日抵達,路定昊也如約在下午到達,帶來一瓶紅酒為賀禮。
宋聽始終沒看到慕虎的身影。
忙碌之餘,無數次撥通他的電話,卻始終無人接聽。
晚上五點鐘,夜色落下帷幕,跳海的朋友作為最後一批預約的觀賞者也在驚訝與感動之餘結束了觀賞,第一天的開展就順利落下了帷幕。
許多觀賞者在這間藝術展內濕潤了眼眶,當天,宋聽的展在網上得到熱議,好評如潮。
按約定,最後宋聽要和大家去跳海慶祝,但慕虎遲遲沒有出現,她讓大家先走了,她要等到他出現,然後和他一起看完這個他們一起完成的首展。
-
晚上六點半,慕虎的手機依舊無人接聽,他從未失約過,他怎麽了?
宋聽帶着焦急和疑惑,一邊繼續打着電話,一邊走出展廳準備鎖門離開。
電話接通之際,宋聽擡起頭,在最濃烈的一束夕陽照射之處,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緩緩走來。
電話裏,慕虎說,“對不起,宋聽,我,今天去不了了。”
“為什麽。”還未看清那人的臉,宋聽遲疑着停頓在原地,用有氣無力的聲音問。
Advertisement
“楚生回來了。”慕虎沉聲答道,語氣平靜。
遠處的人影停在離她三米遠的地方,是楚生,他穿着黑色的襯衫,頭發長長了,比從前黑了些,消瘦了點,眼神中某些東西被更多的篤定取代了。
宋聽把手機舉在耳邊,電話那頭的聲音和眼前的畫面,像電線的兩端,把她從頭到腳擊了一遍。
“宋聽。”電話那邊沒有了聲音,面前的人開口講了話。
一年了。
他的聲音再次真真切切地出現,不是在回憶中,不是在錄音裏。
楚生抿了抿嘴角,定在原地,拿出手機裏事先預約的觀賞門票,遞給她,“好不容易搶到的票,沒仔細看開放時間。”
宋聽一手準備鎖門的鑰匙,一手接過他的手機,是全新的手機。
宋聽努力解鎖喉嚨,擠出聲音,只說出一句,“關展了。”
楚生低頭淡笑,“宋老板,給行個方便吧。”
宋聽早已放下了鑰匙,打開了大門,一聲不發,為他讓出進門的路。
楚生走在前面,宋聽跟在他後面,打開了展廳的所有燈。
他緩緩走進,又緩緩在每一個作品前停駐,神色黯然,目光流轉,低頭不語。
一進門就能看到牆上赫然用廢棄報紙貼出立體的2x7=14,那是這七年刊載了他的消息的報紙,兩人曾細心收集者。
再往裏走,第一個作品是一個手工制布娃娃被塞進一個巨大的玻璃瓶,玻璃瓶裏放着鮮花綠葉,看似娃娃所處的空間美麗寬敞,其實再往上看,一個狹長的瓶口死死地封住她。而玻璃瓶邊,有一棵更高大的青綠色的樹,用茂密枝葉裝扮着瓶外的風景,一根樹枝落在瓶口,垂落進平靜,飄在娃娃上空。
緊接着,是宋聽用楚生留下的東西作的一個個展品。
有四周牆壁上拼貼滿cd的小房間,像一個鏡子屋,鏡面上折射着cd七彩的光。
有石膏做成的雕塑房屋,和他們的房子布局一樣,落地窗,陽光房,音樂間,美術間,兒童房,房頂的石膏被一把錘子砸開,整間房子從客廳裂成兩半。
有用他們相識的那片海灘的沙子做成的巨型沙漏……
最後,是那副畫,女孩兒打破玻璃瓶,遍體鱗傷,重見陽光,不一樣的是,宋聽在這幅畫裏加上了一棵樹,靜靜伫立。
一共十四件展品。
兩人就這樣沉默着,寂靜着,又嘶吼着,洶湧着,走完了這間有關他的展廳裏的最後一段路。
走到最後,楚生緩緩停駐,轉過身看向她濕紅的雙眼,他深呼吸,努力露出微笑,對她說,“謝謝你…… ”
宋聽擡頭看他,也笑了笑,緩緩道,“還有最後一間。”
楚生露出疑惑的表情,2x7,14件展,不是都看完了嗎?
宋聽走到二樓盡頭的一個拐角,有一處樓梯,通向閣樓。
她打開閣樓的門,裏面是楚生留下的音樂設備,規規整整地擺放着。
楚生跟在她身後,被眼前的一幕震驚得說不出話。
半晌,宋聽哽咽着開口道,“加上你走後我的一年,我們的紀念,是十五年。”
楚生深吸一口氣,咬緊牙關忍住即刻就要掉落的淚。
“最後一個展品,是我留給你的,”宋聽淡淡笑了笑,釋然道,“這場展本就是我為了暫時忘卻你而開始,現在,為了徹底道別而結束。”
她拿出桌上的一張紙,遞給楚生。
接過,楚生低頭看到的是一首詞曲。
是自己寫給她的那首情歌,是自己留下又留不住的那首歌。
是他譜的曲,是她寫的詞。
是宋聽無意中得到這首曲子之後,就在這間房間,一點點寫下的歌詞。
楚生細細地一行行讀完,最後一道防線毫無反擊地被徹底攻破,他用力攥緊了扉頁,打濕了紙墨。
眼前的楚生在宋聽的眼中,就如她那日複一日的夢裏的他一樣,真實得不敢相信,可最終一定是假的。
這是愚人節的陷阱。宋聽在心裏想着,眼淚在她眼裏打着轉。
【潛海】
在離跳海幾條街的某間小酒館裏,梁争、楚生、慕虎圍坐的窗邊,桌上放着龍舌蘭酒。
三人都沒有說話,酒卻空了。
“生哥,既然回來了,就見見大家吧。”慕虎說。
楚生苦笑着搖搖頭,舉起酒杯:“明天處理完事情就走了。”
慕虎眉目緊鎖:“既然一切都結束了,為什麽你還是不願意留下?”
楚生把杯中最後的酒一飲而盡,拍了拍慕虎的肩,用沙啞的聲音說:“虎子,以後宋聽就交給你了。”
“她的展,從始至終,都是為你而辦。”慕虎低垂下眉眼,坐在原處,一字一句地說。
楚生停頓下,看着他許久沒有回答。
良久,慕虎拿出手機裏預約的票,不動聲色地遞給他。
楚生遲疑片刻,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