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滿城風語

臨城的冬天雪很大，一定要抱着火爐吃着羊肉，才叫過的舒坦。

竹夕拎着一小壇梨花小釀，一路踏着雪，來到了歲冗軒。好些日子不來這歲冗軒了，也不知塵如兄如何了。

推開朱紅色的大門，撲面而來的溫暖讓竹夕心裏舒了一口氣。不管這冬天有多冷，總有一個人守着火爐、住着羊肉，放好了酒盞等着自己。

青袍着身，高冠輕束，他那身英氣讓人着實難以忽略他的存在。明明冷着一張臉，卻總讓人有溫潤如玉的感覺。這便是公子塵如，一個玉一樣的男子。

塵如見竹夕來了，微微一笑：“你來了，今日東街的羊肉特別嫩。”

竹夕解了錦袍，抖落了袍上的雪，合上門坐了下來：“梨花小釀，配這羊肉，剛剛好。”

倆人不再有任何其他的交流，她執筷涮着羊肉，他燙酒暖手。窗外的雪愈下愈大，屋內的畫面卻是氤氲着少有的美好。

竹夕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吃飽喝足，她倒有些乏了。她靠在塵如的書桌上，看着他秀氣的字，聞着淡淡的墨香竹夕忽然問道“塵如兄，你就沒有懷疑過我的身份？”

季塵如握着酒壇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初相識那會，他的确想過這個問題。但，日子久了，季塵如便覺着在乎許多都沒用。重要的是千萬人中，竹夕能了解自己，便夠了。

小嘬了一口酒，塵如假意微醺道：“是近日城中的流言蜚語，那些個多事之人，你不必理會。”

竹夕抿唇笑了笑：“這滿城風語，都說我是妖。那麽，在你的心裏，我是麽？”

季塵如眨了眨眼，一臉玩味地繼而起身道“那，你是麽？”

四目相對，竹夕會心一笑，果真是知己。縱然是一介凡人，但，能身處淤泥而不染，當屬塵如兄一人。

竹夕不說話，季塵如也不再多言。剛才她的笑已然是最好的答案，他又何必再多問。倆人并肩站在書案前，賞着這漫天大雪，彼此對即将要發生什麽都心照不宣。

這肉香四溢的羊肉，都涮不幹淨竹夕心裏的難過。擅自改命，付出的代價便是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用自己的不得輪回，換長慕的東山再起，夠了。

只是，她竹夕要成為長慕成功路上的的墊腳石了。她無法履行當初對自己的承諾—終有一日，她要與最愛的人并肩而行。

若成為你回去的墊腳石，我便要消失。若你如輪回，我亦只能入輪回，但你我便再不複相見的話。那，我選擇消失！

季塵如一直都知曉竹夕心中有份執念，但他從來不問，也從來不打聽。這次，擺明了是有人要将竹夕從臨城趕走，季塵如只希望她能度過這一關。

“塵如兄，臨城就快變天了。照顧好自己，照顧好歲冗軒。”這話說得輕描淡寫。但，只有季塵如知道，竹夕一句變天，到底有多可怕！

走出歲冗軒，竹夕手中多了一柄油紙傘。這一柄傘，為她擋去風雪，卻擋不住人心的肮髒。

路兩旁的人都在對竹夕指指點點，但當竹夕擡眼看向他們的時候，他們又避之不及。口口聲聲喚竹夕妖女，卻從未了解過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竹夕也不介意，任由他們說去。就這樣頂着大雪一路走了回去，入眸，竹夕便看到夏元撐着傘在門口等她。

竹夕身後不知何時聚集了一群人，他們指指點點，甚至開始唾棄竹夕。而夏元臉上半點不悅都未曾露出，依舊伸出手接過竹夕的傘，迎她入府。

誰知，就在竹夕擡腳的那一刻，人群中傳來一個小夥子的大喊：“靖王殿下定是被這妖女迷惑了！你們看，殿下的眼睛都沒離開過她，她就是妖！”

竹夕覺着好笑，什麽時候，一個非常優秀的男人突然喜歡了一個普通人。這個女子便開始被定性了，便該往死了逼呢。這個世界是怎麽了，明明參與事情的是兩個人，為何被唾棄的一定是女子！

果然，這千年不變的世俗—重男輕女！

夏元還未發話，竹夕轉身一個步子上前，站在這漫天大雪之中，猶如未出世的仙子。底下高呼的群衆沒料到，一個女子會獨自承擔這件事的後果。

竹夕淺笑，扶手一步一步走到哪大喊的男子面前、在衆人的沉默中，輕靈悅耳的聲音響起：“謠言止于智者，我是不是妖，不是你一句話就可以判定的。”

掃了一眼這一群人，其中不少是受過夏元恩惠的。想必，也是被人煽動而來。不過，擒賊先擒王，眼前這個也應該算是個“小王”了吧。

竹夕那雙鳳眼直勾勾地盯着那男子，盯得那男子直發毛，他這才意識到事情還未結束。立刻拉開了與竹夕的距離，伸手指着竹夕裝作驚恐的樣子喊道“這妖女剛才對我實施妖法了，大夥，上啊，抓妖女！”

他這一吆喝，大家都被煽動了，紛紛湧上前要抓竹夕。卻不想，竹夕毫不在乎，甚至一點驚慌都沒有。反而，她提袖掩口，忍不住笑出了聲。她這一聲輕笑，把這一幫子人都笑住了。

明明是個弱女子，身子單薄還不會武功。可竹夕往哪兒一站，這一颦一笑皆震懾衆人！

她笑得越是不經心，就越讓人覺着極具威嚴。

見衆人止住了步子，竹夕放下了袖子，晃悠着走入人群中央。環顧了一下四周，一臉疑惑：“哎，你們怎麽停下了呢，不是要抓我麽。抓啊，我又不會抵抗。”

見夏元遠遠地站在哪兒看着，竹夕嘴角滑過不為人察覺到冷笑。若然待她真心，怎舍得她身處這般境地。也是，帝王家，哪來的真心！

她拂袖轉身，竹夕繼而，“我這區區一介弱質女流，不用這麽多人勞師動衆。來，繩子呢，快綁了我，一把大火圓了你們滅妖的心願。”說着還真幫忙找起繩子了，竹夕這不在乎的樣子讓人害怕。

好像要被燒死的那個，根本就不是她一般。

那男子見衆人為竹夕的态度震懾，當即恨的牙癢癢，走到竹夕面前喊道“大夥別被這妖女欺騙了，你們別忘了，她可會妖術。指不定，這會在想用什麽妖術對付咱們呢！”

這人心總易被帶着走，尤其處于恐慌的時候。竹夕見那男子到這會都不想放棄，也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竹夕轉身想走出人群，卻發現路被人攔了，這群百姓還真要把她燒了。

也便在這時，竹夕一聲冷笑，聲音高了三分：“天子腳下，你們是想仗着法不責衆，便草菅人命麽？我怎麽說也是小王爺的先生，天地君親師，你們是覺着我一女子好欺負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