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出淤泥怎會不染
出淤泥怎會不染
延靈道人閉上了眼，默念口訣，雙手緩緩合起。
屍體全部破碎。
不是成了屍塊，而是凝結成手中的靈流，依次飛到了符咒之上，一把黃符通通自行燃盡。
善惡相報，萬年于此。
早就準備好的符咒取出，滴血在上，延靈道人舉起沉默地看了一眼。
而後誰也沒想到，他将符咒一把貼在了額頭上。
符咒是修仙者最常見的法器，多為驅邪，但貼在活人之上效用便如同召陰旗，是為禁忌。
薛洋:“你瘋了，快停下！”
延靈道人轉過來，扔了個東西給他，薛洋不假思索地接住，卻見周遭一片亮得刺眼。
曉星塵也被逼得回退幾步，薛洋扶着他，順帶解了咒。
延靈道人散去了自己一半的靈力，全數封入符咒之內，雲沉召來，直沖雲霄！
遠遠的，薛洋看到它馳去了剛剛那片黑雲，而後驚天動地的響動貫徹了整片天空。
與那些黑雲一起，化作雨滴落下，所到之地，百年安康。
延靈道人嘴角微微笑了，他勉強道:“即便是走火入魔也要留下一點什麽。”
事情落畢，耳邊傳來禦劍之人的搜查聲，是來找延靈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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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面的死士一言不發就祭劍，心知延靈道人修為高深，來者不下百個。
刀劍碰撞的聲音，劍光劃過，皮肉被刺穿。
一切進展得極快，延靈道人走火入魔心性不穩，又失去了大半的靈力，各家派來的死士将他亂刀砍死。
主人已去，雲沉殉主，自動斷劍。
曉星塵好歹是他的師弟，不由得就要上前，卻不想身後的刀劍也凜冽劈來。
“道長小心。”薛洋抱着他。
想象中的疼痛卻沒有襲來，薛洋低頭一看，刀劍竟是虛無，穿過了他們的身體。
曉星塵:“這是怎麽回事？”
薛洋看着地上血跡斑斑的延靈道人，猜道:“這是注定的結局，雖然我們來到了這個時空，但注定的早就已經注定了，我們還是不能幹涉。”
短短的時間內大起大落，經歷的太多，曉星塵受了刺激，白紗也早就血跡鮮紅，他摸索着想走過去，腳底一軟。
薛洋穩穩接住了他，抱着輕輕叫了兩聲:“道長，道長？”
懷裏的人眉頭緊蹙着，斷斷續續發出咳嗽聲。
薛洋看此地事情已了，召出降災禦劍而去。
高空之上，黑雲已經散去，成了庇佑萬千黎民百姓的活人祭符，他默默回頭看了一眼，嘆了口氣。
*
薛洋抱着曉星塵，騰不出手來，一腳踹開小院的木門。
阿菁本來快要睡着了，一聽連忙起身，吓了一跳，“道長怎麽了？”
薛洋将他輕輕放在床上，道：“沒怎麽，受驚了。”
阿菁哦了一聲，還是不太相信，跑去燒了一壺水來。
“快洗洗吧，你看看身上這些血跡，難聞死了。”
阿菁不知道是活人的血液，只以為是與死屍相鬥沾染上了，薛洋接過手帕細細擦拭着。
曉星塵的白衣依舊出塵，薛洋不願讓他沾染血腥，但殺的人實在太多，臉上還是濺上了一些。
薛洋擰了一下毛巾，将他臉上的快要幹的血跡擦去了。
見曉星塵還是沒有醒了，薛洋搬了張小凳子守在他旁邊，靜靜看着。
曉星塵不知道自己在哪裏，周身似乎有厚厚的圍牆将他困住，難受到窒息。
明明已經眼盲，但他仍是看到了延靈道人瘋魔的眼神，以及最後義無反顧的自裁。
為什麽會這樣？
走火入魔的人最後的願望竟是要守住一片安樂。
延靈道人虛弱的的聲音被刀劍掩蓋，“救世……我他媽救的什麽世，偏偏這世間的惡人是殺不完的。”
“心中的義到底是什麽？名門正派好一個正義凜然。”
“殺十個活一個。”
咽喉被刺穿，再也說不出話，生生被斬碎，靈力化為齑粉。
曉星塵心口一痛，這和當初的自己竟是一模一樣。
薛洋的過錯不可饒恕，那罪惡的源頭又在哪裏？
一方邪惡往往氣于另一場罪惡。
師尊說不要入世，現在才明白，入了世誰又能獨善其身呢？
出淤泥而不染，就是個笑話。
剛剛下山時的意氣風發，後來慢慢被消磨殆盡，希望破碎成失望，最後看到，世人插在心口上的，是無盡的絕望。
他記得自己聽聞常氏一案時的震驚與憤怒，常萍苦苦哀求的樣子好不悲涼。
薛洋将事情全盤托出時他又受一擊，自己一直幫助的竟是他人的惡魔，畸形的手指永遠不能長好了。
曉星塵一直不願回憶過往，但哪能輕易忘記，一刀一刀全刻在了心髒骨骼之上。
常萍唯唯諾諾，他說：“道長，你還是放棄吧，我不要你幫我了，只求你不要再插手。”
曉星塵猶記那時的費解與不滿，金氏欺人太甚，年輕氣盛的他終究不懂。
世間的恩怨本就是盤根錯節的。
延靈道人：“仙君，你好幼稚啊，你的善良就是個笑話。”
薛洋怒斥：“救世，你連你自己都救不了！”
從一開始，就錯了嗎？
曉星塵痛苦地抱住劍，但它又殺過多少無辜之人呢？
他猛然丢開。
“饒了我吧。”
他瘋狂想要逃竄，但處處都是荊棘，刺得他好疼好疼。
“道長，道長，沒事了沒事了，我在呢，我在這裏。”
有人在叫他。
曉星塵慌亂地抓住了那只手，混亂道：“別走，你不要走，我好累，我好累啊，為什麽做什麽都是錯的，我只是想救人啊！”
薛洋看着曉星塵滿頭大汗，細細的汗珠打濕了裏衣，一派夢魇病症。
他握着對方的手，輕聲道：“我在，我就在這裏，沒事了。”
他握着的手，生生世世不會再放開。
薛洋不動那只手，別扭地用一只手擰來毛巾将汗水擦去，靈力緩緩輸入，體溫終于降了下來。
清晨，天露熹微明媚。
曉星塵頭腦清醒了許多，手指屈伸了一下，發現有人在握着他的手，靈力也一直在細細輸入。
薛洋：“道長醒了，再睡一會吧。”
曉星塵搖搖頭，起身了，薛洋忙扶着他，道：“好些了嗎？”
“嗯，好點了。”
沉默了一會兒，他又道：“薛洋，我想出去走走，陪我一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