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歸根結底，無歸處
歸根結底，無歸處
鄉村中的人過于淳樸，曉星塵也是別有一番體驗。
不似仙門世家那般，高雅得無邊無際，吃個飯都像是應酬，一句話說出來要鋪墊十來句客套。
正是農忙時節，只有老人和一些婦女在磨盤這裏閑聊。
日頭漸漸偏西，陸陸續續有人回家做飯，房頂上袅袅炊煙是實實在在的人間煙火。
薛洋前世殺人如麻，半生颠沛流離，如今看了這番寧靜的黃昏，心中一派唏噓。
村長臨走前竭力要請三人到家裏吃飯，薛洋想到還有事要做便婉拒了，但也不好拂了人家的心意，思慮一番就把阿菁扔了過去。
薛洋:“阿菁快去，你好意思讓別人一直等着嗎？快去快去。”
阿菁雖然有些別扭，但她從小無親無故，村長待人又好，心中覺得親切，也就跟着去了。
*
看着天色漸沉，薛洋帶着曉星塵去了村外的山林中。
曉星塵:“到這裏做什麽？”
薛洋道:“延靈道人生前也是個名士，我們雖改變不了結局，但也該祭奠一番。”
說着，取出了那日他趁亂帶走的斷劍，雖然無法觸摸到人，但還好外物不受影響。
曉星塵心中一開始對這位師兄只是聽過些傳聞，後來看他走火入魔之時強撐着最後一口氣将陣法布下，心中不免敬佩。
腦海中一陣哀悼，他上前想要幫忙，但薛洋道:“不用了，你就坐那兒就行，挖個坑而已，我自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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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災兩輩子都是把殺伐血光之劍，頗受忌憚。
雖不像霜華那般處處記錄在仙劍名冊內，世人敬仰，但在修真界也是有名有氣，如今卻被用來挖坑，想必委屈得很。
薛洋完全不考慮配劍的感受，挖得起勁，沒一會兒就挖出了一個大小适宜的坑。
曉星塵把斷劍拿了過去，正要放在裏面，薛洋道:“等等，再墊點東西。”
見邊上有些灌木，薛洋折了些枝條放在裏面，又摘了些葉子鋪開。
曉星塵心中一動，不想他的心思竟這麽細。
薛洋一邊安置着，一邊道:“雲沉赫赫有名，性子的确孤傲，主人死後便也斷劍了，想來也是不願讓他人再用吧。”
曉星塵手上細細感受着雲沉，即使已成斷劍，靈力也依舊流轉，大可重新淬煉，但想必它也不願除延靈之外的人使用。
若是叫他人知曉雲沉還在于世間，肯定得掘地三尺找出來——畢竟是如此難得的仙劍。
就好像夷陵老祖死了之後，所有法器仙品都讓人給瓜分了去，就連手稿也被搶空。
這一點兩人都心知肚明，因此便選在這裏，隐蔽不說，延靈道人生前對這個村子也不錯，想來也是樂意埋在這裏的。
薛洋用十幾張黃符密密麻麻地将雲沉包裹起來，一來怕被有心人發覺，二來也是預防日子久了，雲沉不見血會動亂。
曉星塵輕輕将它放了進去。
薛洋站在旁邊，道:“放土吧。”
一把土撒下，落在了靈光熠熠的仙劍之上，埋沒了光輝。
兩人默默将土填起，掩蓋了叱咤風雲的配劍。
主人不再，風華不複。
最後一捧土落下，兩人擦了擦手。
薛洋将曉星塵扶起來，而後施了個法術将它沉入地底深處，抹去痕跡，防止被人挖出。
雲沉，自此再不現世。
此地安樂，給延靈道人立的劍冢在這裏最好不過了。
薛洋從乾坤袋裏拿出早早準備好的香火，兩人一齊拜下祭奠。
做完這一切，曉星塵都感覺如夢一般。
為什麽所有古籍傳聞都刻意抹去了延靈道人的一生？只留下寥寥數語，他所做的一切也無人知曉。
傳聞只道：“延靈道人走火入魔，殺人如麻。”
他救了千千萬萬人，但殺過一個，不論那人是誰，身上已被潑盡了髒水。
無人想起他曾救過人，記得的只是一個瘋子的形象。
延靈道人那句悲哀的話一直重複在耳邊：“救世？他們不配。”
是什麽讓這個風華正茂的仙君痛心疾首，親手将自己的初心打破？
不得而知。
見他有些不對勁，薛洋有些奇怪，身邊有塊還算幹淨的石頭，他道：“道長，坐下。”
曉星塵搖搖頭，卻被他強勢按下，只好乖乖坐着了。
乾坤袋裏，薛洋取出了一張通體赤色的符咒。
曉星塵微微伸手，感受到那洶湧的靈力，道：“這是什麽？”
薛洋:“那日臨走之前，延靈道人扔給我的。”
曉星塵：“嗯，那必是有用了。”
忽然想到了什麽，薛洋又拿出了那種青符，兩張符咒像是相互吸引，靈光耀眼。
曉星塵也察覺到了，問道：“莫非是一對的，這一張什麽樣子？”
與青符一樣，這張符咒完全不同于普通黃符，整體呈赤色，滿面畫了一只呼嘯的朱雀。
薛洋細細描述着，但仔細一看，兩張符咒是一只青龍，一只朱雀，都沒有眼睛。
本就凜冽之感愈甚，若有雙目，那豈不是要沖出境界了。
曉星塵點頭，道：“你的想法也不無道理，以前有過一個傳說名字就叫做‘畫龍點睛’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能成活？”
薛洋擺擺手，道：“管他的，這一時半會也做不出來。”
想了想，他又将兩張符咒分開裝在乾坤袋裏，道：“我原先以為五行只是湊巧，這下看來，的确如此。”
曉星塵道：“現如今我們手裏只有兩張，好生保管就是了，到時候再說也不遲。”
薛洋看着剛剛劍冢的地方，已經夷平了，他出神道：“為何會在延靈道人手中，古籍從未記載過這些符咒。”
“本以為這個時空與前世一模一樣，現在看來全然有異，這些亂七八糟的人和事也就無所謂了。”曉星塵接上話道。
薛洋擡頭看了一眼上空皎潔的明月，道：“也是，随他去吧。”
曉星塵:“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去接阿菁吧。”
薛洋應了，道：“好，走吧。”
前世的薛洋太過偏激，尤其在曉星塵死了之後，徹徹底底成了一個瘋子，千方百計試過都無用，他的性子變得異常扭曲。
如果說原先的薛洋是個痞壞的小流氓，那後來就是一個惡魔。
阿菁親眼看着他逼死了道長，天天便想着要他償命。
她罵了好久，薛洋充耳不聞，一劍下去——
後來的後來，他也曾想起那個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可被他親手殺了。
現在的薛洋，對阿菁或多或少有的是遲來的愧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