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的時代結束了

第五十章 我的時代結束了。

陳淑儀在醫院住了兩三天才回家,之後有好一陣子都沒去餐廳。

在這期間,百味居的預制菜項目推進得十分順利,按照既定計劃趕在中秋節前啓動了。

項目落地後,餐廳出餐效率極大提高,營收額也跟着大幅飙升。更加可喜的是,餐廳好評率基本與之前持平,并沒有像陳淑儀擔心的那樣出現下滑。

陳淑儀見餐廳運轉平穩,卻并未感到欣慰。

她想起在北京住的那大半年,有次跟孫子聊起機器人的事。

小孫子今年 12 歲,十分聰明,說一口标準的北京話,不大願意跟她親近。

那天,她見孫子在看一部關于人工智能的電影,操着一口費勁的川普,上去跟他搭話:“現在的人真是厲害,造出那麽多機器人,打掃屋裏都有掃地機器人。”

孫子嗤之以鼻:“掃地機器人算什麽?”接着就給她列舉了很多機器人能做的工種。

陳淑儀似懂非懂,問:“機器人也能當廚師?”

孫子說:“當然能,現在就有一鍵炒菜的機器人廚師了。”

陳淑儀還是不信:“那機器人咋個曉得要啥子火候?放好多調料?”

孫子有些不耐煩:“機器人都有程序控制這些的,手藝不比星級大廚差。”

“哦哦,原來是這麽回事。”陳淑儀點了點頭。

程序是什麽,她并不知道。

那天她只知道了一件事,原來廚師在未來是可以被機器人替代的。她隐隐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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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她加入百味居,一方面是被那幾個年輕人的熱忱所打動,但更多的是因為,她想找回自己堅持了一輩子的初心和價值。

在過去的幾個月裏,她手把手地帶徒弟,幫他們改進菜品和酸辣粉的口味。

雖然她看不懂財務報表,也從沒去公司寫字樓開過會。但看着店裏的顧客越來越多,過來拍照拍視頻的人也越來越多,她知道她做到了。

在她的認知裏,顧客多了,人手不足,店裏必定要招人。

然而年輕人腦子活,居然在不增加人力的前提下,想到一個提高出餐效率的好辦法——賣預制菜。

陳淑儀從徒弟口中得知了這事,當時就炸了,跑去公司對着李錦書一頓臭罵。

其實她并不知道預制菜是什麽意思,更不知道技術已經成熟到什麽程度。

她只知道,她用幾十年的鍋氣錘煉出來的廚藝,煎炒烹炸出一道道名菜,被徒弟們紛紛效仿,批量生産,而後冷凍起來,封存在一個個真空口袋裏。

她固執地認為,這種菜跟隔夜加熱的剩菜剩飯沒什麽兩樣,李錦書是在砸她幾十年的老招牌。

可事實證明,她還是錯了。習慣了盒飯外賣的食客們,根本嘗不出什麽區別。

預制菜甚至堂而皇之地出現在直播間裏,一晚上就能賣上幾千件。

陳淑儀惘然若失。她有種感覺,未來還沒到來,她已經被機器取代了。

陳淑儀出院後,周雁南跟楊蘇、李錦書去銀杏小區探望了兩次,都被老人家拒之門外。

周雁南讓李錦書別再跟着,陳淑儀果然讓她們進了門。

不過老人家還是郁郁不樂,不大說話,問三句答一句。

快到中午,陳淑儀也沒有留她們吃飯的意思。

周雁南主動說:“陳阿姨,不然咱一塊兒出去吃個飯?”

陳淑儀坐着沒動,也不回話。

周雁南又說:“或者您家裏要是有食材,我和楊蘇炒兩個菜也行。”

陳淑儀沉吟良久,說:“不用麻煩了,給我嘗一下你們的預制菜吧。”

周雁南一愣,連忙說了聲“好”,又朝楊蘇使了個眼色。

楊蘇立馬給店裏的服務員打了電話,叫他們閃送幾份預制菜過來。

楊蘇的店離銀杏小區不算遠,閃送不到半小時就到了。

周雁南和楊蘇拆了三包賣得最火爆的菜品,拿鐵鍋翻炒了一遍,端上了餐桌。

陳淑儀拿起筷子,依次嘗了嘗。

雖然跟現炒的菜有一點差距,但其實也沒差太多,普通的食客估計也嘗不大出來。

陳淑儀手上滞了滞,放下筷子,喟然長嘆道:“現在的機器已經這麽厲害了嗎?看來,我的時代的确是結束了。”

周雁南見她神色黯淡,安慰她說:“陳阿姨,話不能這麽說。您看,炒菜不過是一個鍋一個鏟,但同樣一份食材,每個人炒出來的菜就有高下。

凡事都是先有了根,才會有枝葉。咱不說別的餐廳,就說百味居,要是沒有您之前的點撥,咱們的預制菜也做不出這個味道來是不是?”

楊蘇也附和說:“嬢嬢,就是這麽個道理。您還記不記得,七夕節那天晚上,我們店外頭有那麽多人排隊來吃飯,我們的廚師都累得手抽筋了,外面還是有吃不上晚飯的。

機器不是取代了您,是讓更多的人有這個榮幸來吃到您和您徒弟的菜。”

陳淑儀聽了兩人一番話,頓時豁然開朗。

她心想:還是這兩個女娃講話好聽,比那個短命娃兒強多了。

陳淑儀解開了心結,又開始三天兩頭往楊蘇的店裏跑。

李錦書借着吃中飯的名義過去看望了她一次,她也沒再給他臉色看。

一切似乎都變得風平浪靜。

然而,只過了沒兩天,周雁南又接到了楊蘇的電話:

“南姐,陳嬢嬢又暈倒了!”

周雁南和李錦書趕去醫院時,陳淑儀已經住進了病房。

楊蘇坐在床邊,神色凝重。陳淑儀躺在床上,倒是一臉平靜。

上次老人暈倒被送來病院,自己跟醫生說是高血壓犯了。醫生只給她開了點降壓藥,也沒仔細檢查。

今天送過來一檢查,這才知道老人已經是癌症晚期,不剩多少時間了。

周雁南和李錦書進了病房,心情都十分沉重,也不大敢說話:“陳阿姨,您……”

陳淑儀在楊蘇的攙扶下坐起身來,淡淡地說:“沒事,我早就曉得了。今年春天我回來成都體檢,那個時候檢查出來的。”

周雁南驚愕道:“那您怎麽一直沒住院呢?”

陳淑儀說:“當時醫生給我講,這個病手術成功率不高,做完手術也就多活幾個月。我就覺得,為了這幾個月,掏空一輩子的積蓄,還要受那麽些罪,沒得必要。所以幹脆就不治了,聽天由命。”

周雁南心裏有些難受,忽又想到了什麽,忙問:“您不會還瞞着兒子吧?”

“跟他們說了也沒得啥子用,還影響他們工作。”陳淑儀用随意的口吻說。

“這麽大的事,怎麽能不跟孩子商量呢?”

李錦書說着,不由分說給老人的兩個兒子打了電話。

兒子們得知母親重病住院的消息,都仿佛晴天霹靂,挂了電話就訂了回成都的機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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