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饒小姐想用什麽交換?

第3章 饒小姐想用什麽交換?

包廂裏詭異地安靜下來,靜得仿佛呼吸都清晰可聞,仿佛空氣中拉緊了一根弦,牽動着幾個人的神經。

只見蔣家澤眉頭微蹙了下,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的氣息,于是試探着開口。

“霍先生認識我未婚妻?”

饒念的視線也一錯不錯地望着男人的方向,呼吸下意識屏緊,觀察着他的神色。

只見霍聿深往椅背上後靠了靠,唇角勾起淡笑,不疾不徐地解釋。

“下午碰巧看見了饒小姐的拍賣。”

原來是看到了網上的拍賣會視頻。

聞言,饒念緊繃的神經驟然一松。

下午拍賣會的消息在網絡上鋪天蓋地,如果是這樣,霍聿深知道她姓什麽的确不足為奇。

而一旁蔣家澤心裏的狐疑也跟着打消了,緊鎖的眉頭松開,殷勤的笑容重回臉上。

看來是他想多了,饒念怎麽可能會和霍聿深這樣的人扯上關系,何況霍聿深才剛回來不久。

他有意與霍聿深詳談生意場上的事,于是先支饒念離開。

饒念聽話地離開包廂,等身後的門徹底合上,隔絕了那股視線帶來的壓迫感。

她才悄聲松下一口氣。

饒念走到沒人的轉角,從包裏拿出剛才的手帕。

她下意識攥緊了手帕一角,心情忽而有些複雜。

原來是霍家。

港城豪門裏難以企及的存在,是蔣家根本無法比拟的顯赫。

霍家幾代下來的財富累積,在商界與政界的地位早已不是一般人可比拟的,難怪蔣家澤這種半路出家的富二代會如此敬畏。

也是她不能招惹的人。

收斂起混亂的思緒,饒念不再多想下去,找了一處空曠的露臺呆着。

很快有侍者給她端來甜品和香槟,她一個人坐着,總算用食物填飽了肚子,沒有剛剛那麽饑腸辘辘。

蔣家澤不在她旁邊,饒念的心情都跟着舒暢了不少。

沒過一會兒,包裏的手機忽然急促地震動起來。

饒念剛接起電話,就聽見對面焦急的聲音傳來:

“你好饒小姐,我是新民醫院的護士,剛剛您奶奶的病情突然複發,剛剛已經被送進急救室了。您現在方不方便過來一趟?”

聞言,饒念的腦中轟得一聲,渾身通體冰涼。

“我現在就過去。”

她丢下這句就急匆匆挂了電話,轉身去找侍者和經理,找小艇送她離開。

饒念踩着高跟鞋走得很急,剛走過轉角,就撞上了剛從包廂裏出來的蔣家澤。

男人眉頭緊鎖着,臉色十分難看,大概是剛剛談生意并不順利。

“怎麽了,這麽冒冒失失的。”

饒念努力保持冷靜,臉色還是抑制不住的蒼白:“我奶奶出事了,我現在就得過去....”

很快,剛剛答應幫她聯系小艇的經理就跟着一塊過來了,語氣十分歉疚。

“蔣總,實在是不好意思,剛才附近的一艘游輪上突發了緊急事故,周圍附近的游艇都過去救援了,現在一時之間調不出空閑的。”

蔣家澤皺眉又問:“那要等多久?”

經理為難地答:“可能起碼要等四十分鐘左右。”

饒念的腦中瞬間一片空白,整個人如墜冰窖般寒冷。

四十分鐘,如果這期間奶奶出了什麽事,她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恐懼和心焦像是海水般蔓延開來,讓她的喉間也開始發澀。

她幾乎做不得思考:“我要回去,讓我下船....”

她正欲轉身,手腕就被人先一步扯住。

“饒念,你冷靜一點。奶奶那裏我會派人過去,你看看你現在在哪。不要胡鬧。”

蔣家澤冷着聲音,毫不留情地拒絕:“你知道今晚這艘船上都是什麽人嗎?你當你自己是什麽人,想讓船停下來就停下來?想返航就返航?”

饒念深吸一口氣,急切地抓住他的手臂,她放低姿态懇求道:“蔣家澤,我從沒求過你什麽,就這一次,你幫幫我,我現在必須得回去。”

知道蔣家澤是不可能幫她了,饒念攥着他袖口的指尖慢慢松開,徹底脫力地垂到一邊。

燈光下,女人長睫輕顫着,露出一截纖細雪白的頸,讓人看得忍不住心生憐惜。

選擇和饒念訂婚,一部分是因為她識趣聽話,另一部分是因為她的确是個不可多得的漂亮。就譬如今天那場拍賣,登上內陸與香港兩地的新聞報紙頭條,焉知沒有她這副美貌的功勞。

和他在外面的那些女人不同,饒念向來傲氣,訂婚一年多時間,幾乎就從沒在他面前低過頭。

僵持片刻,蔣家澤生出幾分心軟,但今天場合特殊,尤其是那位不能開罪。

他語氣依舊不留情面:“饒念,你知不知道什麽叫顧全大局。你不是一向最懂事...”

渾身的溫度一寸寸涼下來,聽見他的話,饒念頗為譏諷地扯了扯唇角,意識到他是不會幫忙了。

就是因為她懂事理,知趣,才會甘願成為父親和蔣家交換利益的籌碼,尊嚴全無。

她抿緊唇,索性用力甩開他的手,恰在這時,有人過來與蔣家澤寒暄,攔住了他追上來的腳步。

有外人在場,男人沉着的臉色立刻轉變為溫和的笑臉,也沒空再去顧及饒念。

饒念失魂落魄地走出走廊,經過一個轉角時,不小心撞上對面走過來的人。

兩人異口同聲:“抱歉。”

饒念一擡頭,看見對方是一個年輕男人,年輕斯文,西裝革履,看起來有些眼熟。

側肩而過的瞬間,饒念腦中一道靈光閃過,忽然想起剛才在包廂裏,看到他站在霍聿深的身邊,應該是私人助理或是秘書一類的職務。

有什麽念頭忽而從腦中冒出來,她下意識出聲叫住對方:“等等。”

男人腳步一停,轉頭用問詢的目光看向她。

饒念穩住心神,緩聲開口道:“請問我方便見一下霍董嗎?我想親自向霍董道謝。”

她只說道謝,說得隐晦不明,反而讓旁人聽起來暧昧叢生,容易被人誤會。

饒念要的就是這樣,她必須要見到霍聿深。

港城與寧城相隔兩岸,游輪所行駛的這一片海域也臨近寧城。現在沒有小艇能來接她離開,唯一有可能盡快離開這裏的方法,就是讓腳下這艘船停下,更改航線。這樣只需要不過半個小時的時間,她就能在寧城港口下船,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醫院。

讓游輪因為她一個人修改航線,聽起來實在太過天方夜譚。

蔣家澤不可能會幫她去說情,他也沒有這樣的能力。

所以她現在只能靠自己,去找這艘船上唯一有可能做到這件事的人。

聞言,男人頓了下,大抵也是記得她剛剛跟在蔣家澤身邊。

只猶豫了不過片刻,蒲川便恭敬颔首:“您請跟我來。”

沒想到男人會這麽容易答應,饒念怔了下,随即快步地跟上去。

她的腦中已經亂成一團,幾乎是本能地抓住了這根救命稻草。

蒲川帶她來到了一間私人套房。

他先敲了門進去,讓饒念在門口稍等片刻。

她緊張地等在門口,很快,蒲川就又重新走出來,客氣地請她進去。

饒念揣着那陣忐忑不安走進套房。

裏面的布置和剛才的包廂一樣奢華,甚至過猶不及,巨大的一面落地窗足以将海面盡收眼底。

身後的門被合上,隔絕掉外部的一切幹擾。

饒念的視線望向前方,看着男人挺闊利落的身影伫立在落地窗前,寬肩窄腰,比例極好。

可他獨自站在那裏,身影幾乎與身前漆黑的夜幕融為一體,像一座古板的山,沉默而屹立,不會因為任何事所動搖,包括情.欲。

與此同時,他側眸回身,恰好對上她的視線,眼底依然沒有任何驚訝。

饒念垂在身側的手指一蜷,輕聲開口:“霍先生。”

她有些局促,但被隐藏得很好,雙眸明亮澄澈。

但霍聿深依然記得剛剛這雙眸子裏強忍的委屈和淚意。

迎着他的視線,饒念頓了下,接着柔聲道:“您的手帕。剛剛人太多,不太方便還給您。”

大概是做拍賣行業的人都或多或少地接受過聲音培訓,女人的嗓音輕柔動聽,語速也适中,不輕不重地落在耳中。

他的視線落在她手裏拿着的東西上,慢條斯理道:“既然已經給了饒小姐,就不必還給我。”

她是有意來和他搭讪求助,才壯着膽子自己找上門來,但饒念僅有的與異性交往的經驗并不包括于有求于人。

尤其對方還是僅見過一面的陌生男人,位高權重。

她站在那裏一時間猶疑不定,細白的指尖下意識攥緊裙擺,洩露出她此刻在他面前的局促不安。

饒念并不知道她所有的小動作都被不遠處坐着的男人盡收眼底。

燈光下,女人低垂着眼睫,大概是剛剛吹風凍的,她的鼻尖還有些紅,身姿娉婷地站在那裏。

明明畏懼他,卻還是敢主動送上門來。

霍聿深眸中情緒湧動,不着痕跡地收回視線,終于低聲開口。

“饒小姐要不要坐下喝杯茶。”

話落,饒念怔然擡眸,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她澄澈的杏眸望着他,繼續不動聲色地試探。

“可以嗎?”

他言簡意赅:“坐。”

茶具已經提前清潔擺放好,霍聿深正擡手沏茶。

他沒有讓人代勞,而是自己親自上手。

幹淨整潔的袖口随意挽上去,男人的腕骨勁瘦,卻又讓人線條流暢有力,他洗茶沏茶的動作看起來十分熟稔,一套下來行雲流水,頗為賞心悅目。

饒念忍不住盯着他的手看,觀察着他手背微微凸起的青筋脈絡,莫名透着性感的味道。

他的指側覆着一層薄繭,應當具備某種貴族偏愛的運動愛好,可能是擊劍,又或是馬術。

她在心底暗暗猜測着。

不過須臾,他便斟好一杯溫熱的茶,放在她面前的茶席上,紳士風度盡顯。

“甲板風大,饒小姐不該選那裏。”

他的語氣意味深長,而後又說了什麽。

是粵語,饒念沒聽懂,于是下意識擡眸望向他。

霍聿深不疾不徐地解釋:“如果生病了,得不償失。”

饒念心口一跳,總覺得他這四個字裏還有別的意思,但卻不知道自己理解的究竟對不對。

她沉默下來,輕抿了一口他遞來的茶,努力平複着心緒。

輕微的澀意在唇齒間散開,茶盞杯壁觸感溫熱,緩緩蔓延至心口。

袅袅婷婷的茶香在房間裏彌漫,窗外的海浪聲清晰可聞,而饒念的心緒也越來越亂,滿腦子都在想着該怎樣開口。

因為心裏藏着事,一杯茶喝得很快。

等饒念反應過來,茶盞已經空空如也,她也該離開了。

可她此行的目的還沒達到。

霍聿深也沒有主動開口,仿佛猜到了什麽。

饒念的心跳不自覺加快,腦中飛速想着辦法,怎麽能開口說服他,想辦法幫她下船。

可男人沒理由平白無故地幫她。

她能用什麽來交換?

就在這時,有人叩門,打破了此刻房間裏的寧靜,也打斷饒念的思緒。

霍聿深沉聲說進,蒲川才推門進來。

他抱着一個質感極好的紅木盒子進來,“霍董,送給林總的東西拍賣行剛剛拿過來了,說是已經鑒定過了。”

饒念也下意識瞥了一眼,看到裏面的東西,她的視線一頓,察覺到不對,細眉擰起。

很快,蒲川正要把盒子關上,就聽見輕柔悅耳的女聲響起。

饒念認真地問:“這個,方便讓我看一下嗎?”

女人的杏眸澄澈明亮,在燈下顯得愈發動人。

蒲川怔了下,看向霍聿深征求意見。

只見霍聿深微擡下巴,示意他把東西拿過去。

蒲川立刻将盒子端到饒念面前。

饒念熟練地帶上托盤上放着的手套,端起盤子在燈下仔細檢查。

古董瓷盤在燈光下泛着盈盈光澤,上面勾勒的花草圖案看起來也栩栩如生,一眼望去并不能看出什麽破綻。

她輕眯起眼睛,看到瓷盤背後的字體,又反複确認後,才篤定下了論斷。

“這個是贗品。”

話落,旁邊的蒲川頓時一怔。

反觀霍聿深的神色并無變化,他從沙發上起身,走到女人身邊。

饒念的注意力還在手中的瓷器上,她的聲線很冷靜,又帶着足夠令人信服的專業性:“康熙年間的瓷器,從胎質和顏料上都看不出問題,防制的人技藝很高超,已經到了足以以假亂真的地步。但還是能看出破綻。”

她是謝茹雲的關門弟子。謝茹雲是中國古玩收藏界極富聲望的鑒定專家,饒念這些年耳濡目染下來,再加上在拍賣行裏增長不少眼界,看東西的眼力也日漸增長,這點信心還是有的。

做拍賣師要心明眼亮,這是基本功。

未等她說完,男人已經俯身靠過來,視線專注地落在她指向的地方。

“有什麽破綻?”

雖然依舊保持着得體的距離,但他身上的沉香氣瞬間将她籠罩得徹底,仿佛神經系統忽然被侵入,空氣的流速開始變慢,饒念甚至覺得頸間的發絲開始發癢,連帶着指尖也開始發麻。

他的存在感實在太強,她只能調動全身所有的感官來裝得若無其事。

“問題出在寫款風格上,盤子背後的字體沒有筆鋒。康熙年代的瓷器前後期的書寫風格是不同的,類似這樣的筆鋒只能在早期看到。”

饒念沒有解釋更多,想必霍聿深也能明白,見慣了好東西的人也能輕易識破贗品,無需她多言。

霍聿深站直了身體,重新拉開距離。

他的唇角彎了彎,誇贊道:“饒小姐很厲害。”

分明是很淺淡的語氣,饒念的心髒卻被他這一句漫不經心的誇贊猛跳了下。

他又側眸看向蒲川,漫不經心道:“把東西退回去,讓他們自己重新鑒定。”

明明語氣并無變化,饒念卻莫名感到一陣威壓感,大概是他身上與生俱來的。

下一刻,霍聿深的視線落回她身上,嗓音沉緩地道謝。

“多謝饒小姐,幫了我一個忙。”

但饒念想要的不只是這一句道謝。

她急着下船,蔣家澤不會幫她,整艘游輪上的賓客都是非富即貴,就算主辦方也不可能因為她就得罪所有人。

可眼前的這個男人,他有這樣的地位和能力。

雖然是她招惹不起的人,但她剛剛幫了他一個忙,是不是,她能用這個人情交換一個下船的機會。

她抿緊唇,心裏陷入糾結不定,殊不知自己所有心思早已被男人看穿。

和那些名利場上與他逢場作戲的人不同,她太稚嫩,也太容易被人看穿,只是自以為僞裝得很好。

霍聿深垂下眼,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弧度。

他反而主動開口詢問:“饒小姐還有事?”

深吸一口氣,饒念終于鼓起勇氣直視他,語氣不卑不亢:“我剛剛幫了霍先生。”

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直至看見霍聿深微微颔首,猜測他大抵是認可了這句,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饒念心裏又生出一絲猶豫。

她想退縮,可她又別無選擇,這艘船上,她找不出第二個可能願意幫她的人。

女人的嗓音微微發着澀,一雙剪水秋瞳注視着他。

“您能不能....”

她忍不住咽了咽幹澀的喉嚨,繼續道:“能不能讓船停下來?我想下船。”

終于把話完整地說出口,饒念覺得已經耗費了她平生所有的勇氣。

她甚至自己也覺得這個要求相當荒謬,說完便垂下了眼,眼睫顫得厲害。

房間內陷入安靜,霍聿深站起身,朝女人的方向走過去。

他一步步朝她逼近,饒念的心也跟着一寸寸提起。

直至男人的陰影籠罩而下,她終于開始克制不住慌亂,擡眸的瞬間便撞進他的視線。

他狹長的眼眸微眯起,以一種居高臨下的角度注視着她。

兩道目光在空氣中交彙,男人的目光幽暗深邃,仿佛能攫住她的心髒。

饒念卻在他的視線中本能地察覺到一絲危險,和引誘的味道,像是獵人盯住了獵物,不容逃脫。

男人并沒有如她所想的一般,先詢問她為什麽。

又或者說,他并不在乎。

就在她所有故作淡然的僞裝即将被擊潰時,霍聿深終于開口。

他的嗓音低沉磁性,混雜在窗外傳來的海浪聲中依然清晰可聞,讓她的心髒不受控制地緊縮。

“如果我說能,饒小姐想用什麽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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