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他,像我嗎?
第35章 他,像我嗎?
翌日清晨, 雨後天晴,冬日的天空碧藍如洗。
饒念出門上班時特意從公寓的後門離開,也不知道停在樓下整晚的車究竟有沒有走。
她把昨晚放在茶幾上一口未動的粥放進垃圾袋, 過了一夜,粥早就冷了徹底,不能再吃。
饒念把垃圾丢了,強迫自己收斂起所有不該有的複雜心情, 像平常一樣去公司,碰巧在電梯裏遇到了闫淩琳。
昨天在KTV唱了幾個小時的歌,她的嗓子還是啞的,卻按耐不住八卦的心。
“對了饒念,你是不是還沒見過新來的副總?”
饒念搖了搖頭,茫然回:“還沒有。已經上任了嗎?”
闫淩琳啧了一聲:“對啊, 就是昨天我們聚餐的時候還提到來着, 一看你就沒有注意聽。”
“他叫紀琛,我們都叫紀總。聽說他結過婚,後來又離婚了, 不過今年也才三十三歲, 還是個黃金單身漢啦, 我最鐘意這款啦,又帥又溫柔....”
很快, 電梯到了樓層, 闫淩琳也被迫止住了話題。
大概這就是說什麽來什麽,饒念才剛到工位上,就有副總助理過來告訴她, 讓她過去辦公室一趟。
她推開門進去, 才原本副總裁辦公室的陳設和布局都變了, 不再那麽沉悶老氣,換成了簡約大氣的冷色調,地毯也是清冷的淺灰色,辦公室裏甚至還放置了專門的咖啡機器與沖泡臺。
饒念走進去之後,視線下意識被面前精致又專業的咖啡臺吸引住。
直到一股淺淡的木質香調從身後鑽入鼻尖,成熟男人身上才有的,烏木沉香的氣味。
讓她覺得熟悉的味道,她整個人都僵了一下,心髒也下意識地緊縮。
轉過頭時,饒念整個人也都恍惚了下。
來人身穿一件亞麻材質的白襯衫,寬肩,襯衫袖口挽起到手臂處,帶着一塊棕色表帶的銀質腕表,氣質沉斂清貴。
一雙深邃的桃花眼,鼻梁挺直,輪廓分明。
他很像霍聿深。
與其說眉眼相似,倒不如說是給人的感覺相似。
差點讓她以為是霍聿深來了。
注意到她的僵硬,男人放輕了關門的動作,溫和開口:“抱歉,剛剛是不是吓到你了。”
低沉悅耳的聲線在辦公室裏響起,饒念頓時回過神來。
只見男人朝她伸出手,唇邊噙着笑。
“你好,我是紀琛。”
她立刻伸手回握:“紀總好。”
他走到咖啡臺前,親手沖泡了一杯手沖咖啡。
辦公室裏很快彌漫開一陣濃香的咖啡豆氣息,紀琛娴熟地用咖啡壺沖泡,動作慢條斯理。
他一邊溫聲開口:“本來上周就想見見你,結果聽人事說你請了年假。是出去旅行了?”
饒念緩過神來:“是。”
“去了哪裏?”
“倫敦。”
一問一答後,紀琛把咖啡杯遞給她,語調從容而溫和:“很不錯的旅行地點,只是常年下雨,對身上有傷的人不太友好。”
饒念借過他遞來的咖啡,剛剛心裏那一瞬間的錯覺消失了。
他和霍聿深并不能放在一起比較。
只是身材和氣質有些相似罷了。
紀琛周身氣質親切,他沒有架子,雖是上司,剛剛随口與她閑聊的幾句卻像是熟識已久的朋友一般。
而霍聿深卻不同。
哪怕是他有意與人拉近距離,身上依然保留着與生俱來的矜貴自持,讓你一眼便能感覺到,他難以靠近。
他的骨子裏是冷的,溫和有禮只是他作為上位者的一層僞裝。
紀琛沒有坐到老板椅上,而是順勢在饒念旁邊的單人沙發坐下。
他也抿了一口咖啡,随即開始和她聊起正事:“因為之前假拍事件的印象和人力上的變動,清宇現在遇到了一些資金上的危機,最近準備和省博物館聯合準備一場展覽,現在需要尋找一些投資,盡量加大宣傳力度。”
“你之前有過主持古代書畫拍賣的經驗,應該會對這次展覽的收藏品比較熟悉,下午願不願意和我一起走一趟?”
饒念當然沒有異議,答應得利落:“好,我聽您的安排。”
紀琛擡了擡眉,目光下意識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之前看過她的拍賣會直播,比起在屏幕裏,她本人看起來更纖瘦,身段纖細,烏黑長發披肩,清麗精致的眉眼并無過分修飾,更多的是渾然天成的漂亮。
除了五官之外,她身上又仿佛帶着某種魔力,背脊挺得筆直,讓人難以移開視線。
片刻,紀琛收回視線,溫聲說:“那你出去準備一下,一會兒坐我的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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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饒念從辦公室回來,邬娜轉動辦公椅到她身邊,八卦問:“你見到紀總了?”
“嗯。”
邬娜輕咳兩聲,忍不住低聲說:“你覺不覺得,紀總他和霍董有點像....”
饒念想起紀琛身上的味道,連她也不禁恍惚了下。
于是她誠實地答:“是有一點。”
“其實紀總感覺也挺不錯的,人又有錢,又沒有霍董那麽高攀不起的身份和家世,完美的夢中情人....”
其實不是有一點,包括他們說話待人的方式,像她剛剛認識霍聿深的時候。
“只是沒霍董那麽強的上位感,但是更有一種居家人夫感,更溫柔,可能是因為結過婚的原因吧。”
話沒說完,不遠處辦公室的門開了,邬娜連忙噤聲。
紀琛拿着車鑰匙走過來,對饒念道:“走吧,坐我的車去。”
兩人一同乘着電梯下了樓,來到地面停車場上,紀琛的車是一輛黑色的保時捷卡宴。
紀琛先走到副駕駛替她拉開車門,又在她彎腰上車時紳士地用手遮擋住車頂。
殊不知這一幕好巧不巧地落入馬路對面的視野中。
片場下班後,霍明窈在回酒店的路上,正坐在保姆車上百無聊賴地往外看窗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碰巧撞見這樣的情景。
一開始她注意到饒念,還以為身旁的人是霍聿深。
她連忙戳了戳一旁的經紀人,臉上的面膜都快掉下來,坐直了身體。
“你快看那個男人,像不像我哥?”
經紀人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也不免懵了下,認可道。
“還真的是很像霍董。”
只是霍明窈定睛一看,立刻斷定了不是。
雖然乍一看很像,但是細看就不像了。
因為她哥比那男人長得好看。
霍明窈并不知道這幾天在倫敦發生的事,于是直接撥了一通電話給霍聿深。
電話一接通,她就急急開口問:“哥,你這幾天是不是惹饒念姐生氣了啊?”
還沒等對面開口,霍明窈又揶揄道:“我剛才看見她和一個男人在一起,我還以為那人是你呢。”
對面沉默下來,而霍明窈卻并沒有意識到事态的嚴重性,還在煽風點火。
“你趕緊有點危機感吧,不然小心饒念姐那天就被一個比你更年輕,又長得帥的男人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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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念跟着紀琛到了展覽會現場,一直到結束時,外面的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去。
出了展覽中心,紀琛看了看天色,轉頭道:“一會兒我和資方還有一場酒局,可能結束得會比較晚,你可以開我的車先回去,我結束之後自己打車回。”
難得一見如此體貼下屬的上司,饒念對紀琛的印象很好,也不好讓人真的半夜打車走。
于是她主動提議:“我和您一起吧,正好做您的代駕。”
紀琛垂眼看着她,笑容不自覺更柔和幾分。
“也好,那就辛苦了。”
酒局的地點是一家私人會所,并不像是酒吧那樣烏煙瘴氣,反而連裝修都處處彰顯着高雅格調。
侍者将二人帶到走廊盡頭的包廂。
門被推開的瞬間,饒念幾乎只用了不到半秒時間,就看到了角落裏的那道身影。
她的腳步頓時停住,心髒處的疼痛像是刻入骨髓的肌肉記憶,只要看見他,就會被觸發。
包廂裏的男人或多或少都帶了女伴,昏暗的環境裏,只有他獨自一人坐在真皮沙發上,半明半暗的光影萦繞在他的輪廓周圍,黑色的西裝和領帶,深灰色的襯衫,渾身上下只剩下一片暗色。
像是已經與周遭的喧鬧割離出來,孤寂而沉默,卻又始終矜貴得體,高高在上。
一枚黑金腕表扣在腕骨上,骨節分明的手握着酒杯,淡黃色的液體在透明的玻璃中蕩漾。
明明是應酬交際的場合,他卻像是在借此機會買醉,手邊的酒瓶已經空了大半。
饒念想過她也許還可能會見到霍聿深,但沒想過會是在這種場合,又來得這麽突然。
就在她還沒來得及收回視線時,男人像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忽而掀起眼皮看過來。
她的呼吸驟然屏住,撞進他晦暗如墨的眼底,心髒重重跳了一下。
紀琛帶着她在沙發上坐下,微笑着對身邊的老總介紹:“這是我的下屬,饒念。”
饒念連忙回過神來。
她是跟着紀琛來的,理所應當坐在紀琛身邊。
包廂裏有其他人在說話,為了她能聽清,紀琛便朝她微微俯身靠近。
殊不知這副場景落在旁人眼中,卻顯得兩人格外親昵,錯位的角度,又像是在親吻。
霍聿深終于掀了掀眼皮,把手中的酒杯放回桌上。
包廂裏的氣氛莫名凝滞住,感覺到彌漫開來的威壓感,周圍的人都紛紛屏住了呼吸,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大約是都知道霍聿深這幾天心情不佳,沒人敢在這個時候湊上前去殷勤獻好。
饒念并未察覺到那邊的異常,只聽見紀琛在耳邊低聲問:“你認識坐在那邊的霍董嗎?”
“他剛剛一直在看你。”
話音落下,她的動作不受控制地僵了一下,視線下意識想要朝那個方向看去,卻又被她生生克制住。
随後,饒念故作若無其事地扯了扯唇,回答他:“應該是您看錯了,我不認識。”
她的僞裝有些稚嫩,紀琛也并未戳穿她,目光深邃了幾分。
這時,有老總端着酒杯走到他們這邊來,渾身酒氣熏人。
“來來來,我也請饒小姐也喝一杯。”
饒念不知道怎麽拒絕,剛想起身接過來時,卻被身旁的紀琛攔住了。
他輕描淡寫地替她擋下那杯酒:“饒念等下還要開車送我回去,女孩子不方便喝酒,還是我來吧。”
一旁有老總頓時打趣:“紀總真的是很關心下屬啊。”
“哎,怎麽說話呢,本來紀總就是以體貼出名的。”
說話的同時,饒念感覺到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她只能強迫自己忽視,不讓表面上看出任何異樣。
酒過三巡,一直到了深夜,酒局徹底散了,饒念始終滴酒未沾。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等出了會所大門時,就看見一道颀長挺括的身影站在不遠處,站在燈光下,西裝外套随意搭在臂彎上。
霍聿深還沒走。
一整個晚上,紀琛幾乎沒什麽機會和霍聿深說上話,也許是男人之間若有似無的敵意,他也沒有主動上去自讨沒趣。
但見此情形,紀琛頓了頓,餘光下意識瞥了一眼身旁的饒念,還是主動上前詢問,語氣自然地開口。
“霍董的司機還沒到?”
霍聿深側過眸,終于在今晚第一次正眼看向紀琛。
他慢條斯理道:“司機請假了。”
堂堂霍氏集團董事長,酒局之後沒有司機來接,說出來怕是都沒有人信。
可即便知曉這是假話,旁人也不能置喙。
紀琛目光微暗,大約也是猜測到了什麽,只是看向饒念,征求她的意見問:“要不我們先送霍董回去吧。”
饒念無聲地攥緊了指尖,當然沒辦法出聲拒絕。
“好。”
紀琛溫和道:“你先去開車吧。”
目視着兩人的互動,霍聿深一言不發,
等她把車開回門口時,卻看紀琛在一旁接了通電話,挂斷後走回來,臉色微變了些。
“饒念,我臨時有些事要去處理,你先開我的車送霍董回去吧。”
沒想到會有這種變故,饒念頓時一噎,幾乎是毫無疑問地斷定,是霍聿深用了什麽方法,才讓紀琛不得不現在離開。
如果紀琛走了,那車上就剩下他們兩個人。
饒念根本不想面對這樣的場景,知道他是故意的,卻又無可奈何,咬緊了唇瓣。
“好。”
“辛苦饒小姐。”
她認命了,調整好心情,重新回到車上,發動車火。
很快,霍聿深也上了車,不是後排,而是副駕駛。
和剛剛包廂裏仍有距離不同,他此刻就坐在她身邊,不到半米的位置。
饒念下意識繃緊了背脊,坐得更加筆直。
這是真相被攤開之後,他們第一次見面。
饒念深吸一口氣,努力不表現出任何異樣,好像他只是一個需要她送回去的,醉了酒的合作夥伴。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她的語氣禮貌卻疏離:“霍董要去哪裏。”
“半島酒店。”
饒念的動作頓了頓,不禁去想,他有家不回,又開始在酒店常住了嗎?
他坐的是副駕駛,饒念能看出來,男人坐得不太舒服,好像正常的座位寬度對他來說就變得格外狹窄。
也對,霍氏集團太子爺,坐保時捷卡宴都委屈了。
饒念強迫自己收回視線,連餘光也用來注視四周的車況。
等到遇到紅燈停下,她微微松下緊繃的背脊,覺得車裏實在太安靜,讓她覺得好像自己的心跳聲都在此刻的寂靜中格外清晰。
沒事的,他們現在什麽關系都沒有,她只需要把他當成一個毫無關系的陌生人,又或是她的債主。
饒念只能這樣徒勞地安慰自己。
他身上有包廂裏沾染上的酒氣,混合着原本烏木沉香的氣息,封閉的車廂內,難以控制地進入她的鼻腔,存在感極強,四面八方地将她纏繞包裹住。
饒念忽然開始後悔,為什麽她白天時會覺得紀琛和他相似。
坐在紀琛身邊,她才不會像現在這樣緊張。
餘光裏,男人似乎想去找煙,可動作卻又頓住,最後收回了手。
窗外的霓虹照映進來,籠罩在他深邃立體的輪廓。
饒念忽而不合時宜地想起,好像之前在一起的時候,他從來沒在她面前抽過煙。
只有一次,就是那天,他抽了根事後煙。
剛剛在包廂裏也是,他不抽煙,其他那些慣會看眼色行事的人精也都不敢抽半根。
就在這時,前方綠燈亮起,打斷她混亂的思緒。
饒念回過神來,剛踩下油門,就聽見那道熟悉低醇的聲線響起,打破此刻沉寂的空氣。
男人的嗓音莫名沙啞,像是這幾天都連續酗酒的緣故。
“明窈告訴我,下午看見你上了一個朋友的車。”
用的不是上司這個詞,而是朋友,好像無端顯得她和紀琛關系更暧昧了些。
他的語氣很淡,讓人分辨不出此刻的情緒,卻又自然到仿佛之前的事情未曾發生過。
饒念握着方向盤的指尖不自覺收緊,琢磨不透他突如其來的這句是什麽意思。
他們之間好像現在也早已不是可以随意閑談的關系。
沒給她任何理清思緒的時間,霍聿深再度低聲開口。
“她還說,以為那個人是我。”
黑暗裏,他的視線直直朝她看過來,不容躲避。
一瞬間,無形的壓迫感襲來,周圍的空氣仿佛也停止了流動。
馬路對面有熾亮的車燈閃爍着接近,昏暗的車廂裏也被照亮,讓饒念得以看清他深邃的眉眼,還有他此刻眸底的暗色,仿佛有沉默而湧動的情緒在無聲流淌。
深不見底。
靜默片刻,他又漫不經心地開口:“像嗎?”
作者有話說:
以為念念要搞替身文學,誰急了我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