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npc(7)

第七十四章 npc(7)

◎“沈鏡,你不該對我這麽好。”◎

這一生, 你有沒有對不起過什麽人?有沒有極度恐懼的事?若有,就虔誠地祈禱吧,不要遇到一幅微笑的蒙娜麗莎。當她流下兩行血淚,你将陷入一場針對性的噩夢……

一處望不到邊際的純黑空間。

雜亂漂浮一幅幅色彩濃烈的畫卷。

驚恐、悲傷、憤怒、絕望, 無數負面情緒交雜在畫卷中, 織成鋪天蓋地的網。

沈鏡第一時間意識到被卷入畫像世界, 并未着急脫離, 而是在成型的畫卷中找尋熟悉的景象。

火燒過的廢棄房屋客廳, 角落掉落枚焦黑胸針, 尚能辨認上面刻有兩字:林茴。

她試圖回憶, 并問000[邬迎媽媽叫什麽?]

無統回應。

沈鏡視線掃過其他畫卷,向眼前這幅走去,像水融入水中, 她的身影沒入畫卷。

火浪洶湧, 空氣滾燙,濃煙滿屋。

“媽媽——醒——”

幼童哭喊, 臉上滿是淚痕,手臂拽着一個橫躺在地面的紅裙女人。

他那麽拼盡全力, 臉漲得通紅,可他實在太輕太小, 女人實在太重太大。

樓外響着消防車的警鳴和嘈雜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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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鏡矮身過去,聞到女人身上比煙味更重的酒味, 有呼吸, 醉酒睡着。

“你是誰!”

黑葡萄一樣的眼睛,含着一包淚, 機警地望向沈鏡。

沈鏡快速扯起女人, 沒多廢話:“邬迎?”

小孩被煙熏得咳了咳:“嗯……”

“我幫你把媽媽背出去, 你自己跟上我,好不好?”

“好!”

林茴鐵心尋死,防盜門鎖被別壞,一時半刻打不開。

沈鏡背女人折回沒安防盜窗的側卧,打開窗戶,正和消防員剛升上來的雲梯打個照面。

“先救媽媽!”

小孩強烈要求,幼小身軀不斷向後縮。

濃煙和火舌伸進客卧,沈鏡不敢耽誤,與消防員合力将女人遞出去。

樓下老太太忙喊:“還有一個孩子!”

“還有一個孩子!”

消防小哥将女人在雲梯上放好,回身只聽“轟——”一聲。

衣櫃燒斷一條木腿,橫斜下來,正堵住窗戶。

“邬迎啊——!”

老太太悲怆地喊聲模糊可聞。

火室,濃煙蓋在半空。

沈鏡蜷在地面,摸摸小邬迎的頭。

男童趴在她懷裏,顫着聲音:“姐姐,我們會死嗎?”

“怕嗎?”

他搖搖頭,半晌對她說:“對不起。”

“嗯?”

男童擡起一雙淨澈通透的眼眸:“應該你先出去,可我,我想救媽媽。”

他一直含着的淚珠終于大顆大顆掉落。

沈鏡沒想到瞧着三四歲的孩子會這麽早慧懂事,拍着他的脊背安慰:“姐姐不會死,姐姐,是神仙。”

邬迎哇一聲,聲音越來越弱,眼裏着迸射喜悅光芒:“神仙,不會死。”

肺裏過量濃煙令小小頭顱低垂下去。

沈鏡用僅剩的力氣将幼小的身軀按進了懷中。

本以為會回到純黑空間,沒想到來到一條老巷。

邬迎穿着校服,和另一個小男孩一起,被四個男孩堵住前路。

剛上小學的男孩們,國家的花骨朵,說的話卻刻薄惡毒無比:“你們真被咱們體育老師親啦?”

“親了哪裏?”

“電視不是說了嗎?是牛牛!”

“咦,好惡心,我聽我媽說,會長瘡爛掉。”

“他們是不是已經爛掉啦?”

“不許跑!給我們看看!”

沈鏡打哭那四個小男孩,成功保下兩男童的褲子尊嚴。

小惡霸們哭着跑遠,清秀小男孩躲開了沈鏡和邬迎的安慰,也一溜煙跑了。

邬迎還是失去了他唯一的朋友,看得出來很傷心,堅強地和沈鏡道謝。

“不客氣,要我送你回家嗎?”

邬迎眼神掙紮,好孩子不該給別人添麻煩,可這位姐姐摸他的頭,真的好舒服。他自以為悄悄地蹭了蹭沈鏡的手,雀躍“嗯”一聲,脆聲報出家門地址。

路上和沈鏡講了原委。

體育老師,四十歲離異男性,體育課下半節課一解散,總叫走清秀小男孩打籃球。

小男孩每次回來都哭,邬迎再三追問,才知道,體育老師每次都會親他的牛牛。

邬迎帶小男孩報警,為朋友面子,将親牛牛的遭遇安在了自己身上。

孩子的謊言,沒有躲過民.警眼睛。

案件如實報道,引起軒然大波。

體育老師被法律判刑,大快人心。

可清秀男孩與邬迎像是被社會,或者說流言和臆測判了刑。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猥.亵,那兩個孩子心理不會有問題吧?”

“哦呦,真夠丢人的!要我我就不活了!”

……

姥姥把邬迎劈頭蓋臉訓一頓。

清秀男孩媽媽鬧到學校,罵邬迎事多,不安好心,故意害人,不得好死。

清秀男孩明天就要轉學到新的學校,沒有給邬迎留下任何聯系方式。

邬迎不确定地問:“姐姐,我錯了嗎?”

沈鏡蹲下身,平視他,肯定道:“沒錯,你的勇敢保護了朋友,還保護了很多很多,潛在受害者。”

男孩哽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沈鏡輕拍他:“世界上有許多不懷好意的,懦弱卑劣的大人。不敢向強者、惡者揮刀,不敢秉持道義走下去,只敢将惡意盡數傾瀉到比他們更弱的人身上。邬迎,你要變強,也……最好堅持你的本心、初心。”

八歲的男孩,第一次接觸這麽深奧的話。愣在原地。

沈鏡還想說什麽,眼前換了場景。

十五六歲的少年黑衣黑褲跪在墓碑前,俊拔如竹。

雨珠噼裏啪啦橫跳,蓄積的小河浸濕了少年的膝蓋。

老太太打着一把大黑傘,蓋着她和少年的上半身,不許他起來,疾言厲色:“你是不是沒有心?就跪在這說!你到底愛不愛你媽!”

少年張了張嘴,紅了眼眶。

當然愛,可十二年的冷眼磋磨,讓他實在難以說出這個字。

說出來,也不自然。

艱澀、幹枯,像拙劣的謊言。

一個小時前,他說了,下場就是老太太壓着他,跪到墓碑前。

“你這個讨債鬼啊!”

老太太捶胸大哭:“當年死的為什麽不是你?”

“你媽白生你了,我也白養你了!你在這跪着,什麽時候想清楚,什麽時候回家!”

老太太憤憤離開墓園,留下認真下跪的少年。

雨汽打濕他的額發,涼意浸透他的皮膚和靈魂。

他嘗試說愛這個字,別扭難聽,音量越來越低。

墓碑黑白照片上,女人溫柔地看着他。

邬迎閉上了嘴,上前抱住了墓碑,沙啞喊了一聲“媽——”

我多麽希望死的是我。

多麽希望,從來沒有我。

一頂大葉,撐在了他的頭頂。

碧葉肥厚寬大,似一把堅固的油紙傘,為他暫時擋住了風雨。

邬迎迷茫看向沈鏡。

記憶中,他并不認識這個姐姐,可不知為何,他一見到,只覺得親切。像是已經認識幾百年。

沈鏡用衣袖替他擦臉,擦掉那些雨水和淚水,溫柔地哄:“不會說愛沒關系的,不是錯誤,更不是罪過。你愛你的媽媽,愛你的姥姥,我知道,世界知道,你做的所有事,都知道。”

少年眼中的羞澀替代了痛苦。

她很有作為長者的成就感,主動将少年攬進懷中。

實景化為灰燼,他們一齊回到起始的純黑空間。

少年骨骼一點點拉伸,黑衣黑褲幻成高中校服,原本是沈鏡環抱小少年,現在變成邬迎抱着沈鏡,頭埋進她的頸窩。

邬迎戰勝了所有心中的恐懼和愧疚。

沈鏡看不到邬迎有一瞬間全紅的眼珠,和被這雙眼珠吓得立即對沈鏡收手的畫像鬼。

只能聽見他悶悶說:“沈鏡,你不該對我這麽好。”

我就是你說的,不懷好意的,卑劣之人。

你不該對我這麽好。

假使你真的、再次背叛我,我不會再簡單地殺死你。

我會想讓你陪我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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