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豔鬼（9）
第八十七章 豔鬼（9）
◎剜丹。◎
驅逐魔氣是一項很精細的工程, 行差踏錯，可致經脈損傷，修為盡廢。
豔鬼沒得到回應，主動地、有些生澀地尋着劍修的唇。
沈鏡心神一蕩, 偏了偏首, 才能勉強維持平和心境。
一吻落空。
紮心記憶徐徐展開。
積攢些許靈力的初生豔鬼千辛萬苦, 遍體鱗傷爬上靈山, 想要公主的一個解釋。
翠峰似屏, 碧水如帶。
公主褪去宮裝, 換上白衫, 皎潔如雲端明月。
溫潤仙人笑着指點公主劍法。閑問：“你對他可還有餘情？”
豔鬼縮在灌木叢中，卑微而忐忑地期待着。
劍修收了劍勢，無情無緒道：“他心機深沉, 手段毒辣, 我并不喜歡。”
心機深沉，手段毒辣, 并不喜歡……
公主竟是這麽想他的。
沒有心機籌謀，如何護得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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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乏金剛手段, 怎麽肅得清朝堂。
豔鬼神思恍惚下了山，心生死志。
豔鬼眼底滾落一顆淚珠, 難得強勢，狠狠咬上劍修頸側。
“嘶……”
沈鏡吃痛, 掐他的下颌：“松口。”
他看一眼沈鏡, 松齒，伸出一點猩紅舌尖緩緩舔舐傷口, 一線血跡被挑起來, 咽進腹中。
不久, 豔極恨極的神情有了松動。
沈鏡：“醒了？”
師梧玉面蒸紅，啞聲道：“我剛剛差點入魔。”
“魔氣入侵，環境有問題。”
師梧嘗試感知周圍的氣息：“查不到來源。”
沈鏡颔首：“我也查不到。”
空氣寂靜，豔鬼極快的心跳聲格外突顯。
他仍以一個窘迫的姿勢被捏着下颌，窄腰彎折，伏在正襟危坐的劍修面前。
沈鏡不放手，他不知道她想做什麽。
“你還恨我？”
重逢時劍修的提問，豔鬼照舊搖頭：“不恨，我……”
沈鏡環手抱住他。
輕吻落在他眼尾、臉頰、唇邊：“你什麽？”
“我愛您。”
我愛您啊。
由始至終。
由生到死。
沈鏡剝了他豔紅的衣裳。
豔鬼墜落此道百年，終于體會第一次合歡的妙處。
次日修為大漲，豔鬼伺候劍修穿衣，猶疑問合歡原因。
劍修懶懶打個呵欠：“我才發現，我也愛你。”
豔鬼瞪圓雙眼，怔在原地，半晌，紅潤的唇角一點點翹起，似新剝的菱角。
不幸久了，連狂喜都是含蓄內斂的。
小心翼翼捧着藏着，生怕命運見到，生怕這不該是他擁有的，仿佛擁有一場稍微大聲就會驚醒的美夢。
旁人看不太出豔鬼的變化，只有沈鏡可以。
附骨之疽般的死氣消失。
形狀漂亮的鳳眸重新盈滿漫天星河。
**
隊伍中還是不斷有人死去。
屍體魔氣萦繞，死于不知名劍傷。
一時間隊伍中善于用劍的修士成為衆矢之的，都被格外防備着。
新的死者出現，神意宗一個容顏姣好的小師妹。
唐璎嫉妒她的容貌，平時和她不對付，見她死去，還是趴在屍體上哭得傷心。
哭小師妹，和莫測的前途。
細觀劍傷，腦海閃過一個念頭，沒等她抓住，錦音的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除了你還有誰？”
方才神鳥青鸾自天邊降臨，丢下一根竹簡。
[有一個人生了心魔。]
禦靈宗長老認出這青鸾正是那酒劍仙的坐騎。神鳥不會作惡，字跡可信度極大。
這條路大概是劍仙設置的考驗。青鸾觀察着他們，有一個修士，沒有抵住誘惑，入了魔道。
錦音指向沈鏡：“你修無情道，近日卻和師梧卿卿我我，就不怕功法反噬，再不精進？肯定有鬼！”
沈鏡淡定道：“出了秘境，我會改修他道。”
錦音：“只有你們散修才單打獨鬥，有機會作案！除了你，還有誰能悄無聲息，殺死這麽多人？”
死的可不是蝼蟻一樣的凡人，而是修仙界的壯年精英！
此言一出，原本打算為沈鏡出言的，面露猶疑。
沈鏡修為最高，除她，還有人可以做到不露痕跡殺死這麽多人嗎？
錦音拔劍道：“你不要和我們一起走了！”
唐璎：“對啊！你說不是你，你去走另一條路！我們就相信你！”
禦靈宗長老衡量過後，也道：“沈修士，您看，為了您的清白……”
這條路一行人走了十天，折回十天，就算證明了清白，還能趕得及搶到天衍珠嗎？
錦音不依不饒道：“出秘境前，你還得佩上傳影石，叫我們時時知道你在哪裏，在做什麽！”
多數修士們沉默着不說話。
他們同樣懷疑沈鏡。
若真是沈鏡生出心魔，這麽做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隊伍最後傳來幾聲狂笑：“原來恩将仇報，就是名門正派的風範！”
散修滿臉刀疤，提着刀，走進人們視線。胸前波濤洶湧的女修，粗粝嗓音含着嘲諷：“你們憑什麽這麽要求她？”
她望向言辭鑿鑿的錦音：“憑幾句臆測？再說，你們疑她入魔，卻這樣明目張膽逼迫于她，不怕她露出真面目，将你們全都殺了？”
錦音看着面無表情的沈鏡，确實有些恐懼：“這麽多人，會打不過她？”
刀修慢悠悠哦一聲：“人多勢衆，你們打過陰蟲了嗎？”
雲琰忽然開口：“沒有實質的證據，我不會對沈鏡出手。”
另一個火靈根修士道：“我也是。”
“我蔣仇也是。”
“封丘也是！”
……
錦音看着和她唱反調的，以雲琰為首的一群修士們怒火攻心，五官扭曲。
現場陷入死一般的寂靜，落針可聞。
沈鏡一錘定音：“我會繼續走這條路。”
弦外之意，不信她的自便去另一條路。
誰敢去對抗蟲潮自取滅亡？
終究還是在這條路繼續走了下去。
隊伍相互懷疑，愈發松散。
沈鏡和師梧走在第一階隊，一個正午，消失在衆人前方。
出于人道主義，她之前一直在将就着他們的速度。
唯有孤零零的刀修追上她，不搭話，不緊不慢随在他們後面。
夜裏，刀修卧在樹上，将樹枝甩來甩去。
覺得無聊，捧出胸口妖寵。
若師梧在這，定能一眼認出，那正是說要去沙漠的賀安。
刀修捏了捏賀安的長耳朵，感受着兔子怕她怕的瑟瑟發抖，嗤笑：“怕還非要跟着我？”
賀安吃錯毒草，暫時沒法變作人身，也沒法說話，淚汪汪看向刀修。
刀修啧一聲：“你到底是不是個公的啊？”
她好奇心起，再扒開小白兔看，的确是公的。
賀安用長耳朵把小臉埋了起來。
刀修摸着兔子計劃：“我看沈鏡皮囊很好，就她的吧。”
小兔子知道沈鏡是誰，是師梧在等的那個人。耳朵立刻支棱起來，和頭一起拼命搖。
刀修稀奇：“你真能聽懂我的話？”
小兔子急得眼睛紅上加紅，這麽一着急，突破了毒素的禁锢。
望着懷裏不着寸縷的兔耳少年，刀修愣了一瞬，嘿地笑了。
墨藍的天空中點綴着無數星辰。
夜色如水，一人一鬼路上疾行，待到天亮，來到一處斷崖。
崖的那邊瓊樓玉宇，恍若仙宮。
和這邊隔着極寬的深淵。
見到這深淵，沈鏡的心終于落定。
按照設定，天衍珠和酒劍仙的傳承就在那仙宮的機關中。
伴随着清脆的啼鳴，神鳥青鸾再次現身，由遙遠的天際振翅而來。
左看看，右看看，朝沈鏡俯下身軀，七彩尾羽迤逦滿地。
深淵非真仙以上不可越過。
神鳥選擇了沈鏡，要載沈鏡過去。
沈鏡孤身來到仙宮，解決最後一重機關，終于在匣中見到泛着柔和光芒的天衍珠。
待要折回，卻被口吐人語的青鸾祈求為酒劍仙報仇。
酒劍仙和當今禦靈宗宗主錦盛本是一起長大的至交好友。
酒劍仙天賦異禀得機緣一步登仙，錦盛嫉妒，毒殺酒劍仙，拿青鸾要挾酒劍仙死前發下心魔誓，永世不許報複，不許将此事告知他人。
有什麽永世？真仙橫死，不入六道，魂魄皆散在風中。
後青鸾被錦盛用酒劍仙遺體威脅，幫錦盛做囚麒麟、偷氣運的勾當。
半年前青鸾找到機會，火燒遺體，假死脫身，布下秘境，引人發現。
青鸾言罷，向沈鏡深深一低首，魂體消散。
它同樣被逼着立過心魔誓，說出酒劍仙死亡真相，便會魂消魄散。
這時，錦音扶着氣息奄奄的宋厚照誤打誤撞，來到崖邊，見到師梧眼前一亮。
“師梧！救救厚照！生出心魔的是唐璎！算計了厚照！他內傷複發，現在只有你的地衍珠可以救他！”
師梧謹慎退後兩步：“誰告訴你我有地衍珠？”
宋厚照咳出兩口血，氣若游絲：“師梧，沈鏡去雁蕩山找你，其實是為讓你救我。”
師梧眯着眼，将信将疑。
宋厚照掏出一枚留影石。那日他和沈鏡密談，結界外的人和鬼都聽不見內容，現在聽得清清楚楚。
或許是為試探什麽，宋厚照心念一動：“我快撐不下去了……”
劍修的回答冷冷淡淡，令人十分安心。
她說：“放心，出秘境前，我會交給你。”
錦音見宋厚照有進氣，沒出氣，流淚喊道：“師梧！求求你！幫幫我們吧！這也是沈鏡的願望！”
師梧用傳音石聯系沈鏡。
仙宮，沈鏡身前落着一根青鸾尾羽，聞言默了一瞬，沒有反駁，只道：“等我回去找你。”
師梧表情一點點冷凝，如墜冰湖。
冷水漫過四肢，漫過胸口，灌進口鼻。
假的……
都是假的……
美夢乍醒，寒涼滿身。
師梧露出一個怪異的表情：“可是現在，真的沒有地衍珠了。”
錦音和宋厚照顯然并不相信。
豔鬼低笑出聲，幾分病态，蒼白至極，破碎至極。
“沒關系，我會幫你們，這是她的願望。”
他擡手，挖出一顆血淋淋的內丹，經年累月地相處，暈染了地衍珠的光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