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你知道他是誰嗎就敢往家裏領
第63章 你知道他是誰嗎就敢往家裏領
可以嗎?月月。
時光是苗家姑娘, 苗語名叫滿月,家裏人都叫她月月。
葉慎獨也跟着這麽喊,語氣竟是這般誠摯。
她攸地笑一聲, 擡眸看他,眼底清冽冷淡,說:“你現在是我婆婆的客人,何消問我。”
說罷她率先進了門, 只留給他一面毅然決然的背影。
就像那晚在塞納河畔,她說不回頭,就是不回頭。
葉慎獨定定望着那道搖曳身姿的背影,有些無措地吸了吸臉頰,然後轉身去車裏拿上外套,擡腳進了門檻。
知道他不急不慢跟在後面, 時光一語不發, 一眼不看。
穿過堂屋,婆婆又拍了拍她的手,用苗語說:“去找套衣裳給他換。”
“家裏沒有合适他穿的衣服。”她用苗語回。
“時辰的, 可以将就穿穿, 你去找找。”
“不去。”
婆婆似乎是累了, 喘了兩口粗氣,打趣道:“你今天戾氣有點重嘛。”
時光沒反駁, 趕忙扶她坐下。
葉慎獨聽不懂, 也沒插話。見狀,他就着桌上的水壺和杯子,倒好半杯溫水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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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接過, 順口道了聲謝。
面對她的客氣, 他望着她, 目色深深,沒有接話。
将水遞給老人,時光繼續說:“你知道他是誰嗎?就敢往家裏領。”
“還能是誰?”老人心裏跟明鏡似的,“生得這般模樣,又不是本地人,你當真以為你婆婆老憨了看不出來?”
她揚揚眉,沒開腔。
“既不是什麽深仇大恨,來者是客,明白吧?”語畢,婆婆沖她揮揮手,抱着小花貓,閉上眼睛打起了盹。
沒有深仇大恨嗎?有深仇大恨嗎?
時光琢磨着這話,轉身,平靜道:“找不到合适的衣裳,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見她态度稍緩,葉慎獨勾了勾唇,帶着笑意說:“沒關系,我都可以。”
“跟我來吧。”
她領路走在前,他沉靜片刻,才踏步跟上去。
上了小樓,時光去到時辰的房間,打開發黴的衣櫃,刨了半天,才找到套沒撕過标簽的新衣裳。
一看就是地攤上十幾二十塊買回來的,質量很差,款式還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風格。
“只有這個,穿嗎?”她拿着衣裳,扭頭問。
葉慎獨不知看了她多久,沒想到她會驟然轉身,一時沒來得及回神,瞳孔仍是漆黑深邃。
聽見問話,他也沒看她手裏的衣裳,視線保持在她臉上,點頭說:“穿。”
時光錯開他直勾勾的審視,大步走過去,将衣裳塞在他懷裏,道:“換好後将髒衣裳拿出來,門口有木桶和洗衣粉,後院兒有口井,井裏有水,你可以去那裏洗衣裳。”
她一連串地吩咐完,不等他說話,便自顧自拉上門出去了。
聽着樓板上“踏踏踏”的腳步聲,葉慎獨看着木窗縫裏投進來的幾束光,眉頭緊鎖,頓覺心裏暗流湧動,酸一陣,澀一陣。
良久,他才逐漸恢複平靜,搖頭笑了笑,一顆一顆解開紐扣,換上她特意為他找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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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在前院忙活,時光一個不會做飯的人也幫不上忙,于是就在後院跟滾得一身泥的大紅馬洗澡。
過不多時,葉慎獨也來了。
那樣頗具年代感的大T恤大短褲,套在他身上,竟也絲毫沒影響到他的逆天顏值,真是天道不公。
搓着馬背,時光暗自腹诽。
“這就是你的大紅馬嗎?”葉慎獨邊說,邊端着木桶走過來。
“嗯。”時光轉眸,繼續做自己的事,沒有刻意回憶到底是何時,她跟他提過自己小紅馬長成大紅馬的事。
男人将木桶放在井邊,生疏地從井裏打水出來,生疏地用洗衣粉搓着自己換下來的衣裳。
“你這衣服不能用水洗吧?”時光看一眼,說。
男人沒所謂一笑,幽默道:“衣裳不用水洗用什麽洗?”
看他那股生疏勁兒,只怕是平生第一次親手洗衣服,連洗衣粉都不知道該倒多少,完全就是舉手無措。
眼見着半包洗衣粉就快倒完,時光實在忍不住這樣的浪費,制止道:“洗衣粉倒多了。”
蹲在地上的男人擡眸看過去,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那該倒多少?”
她說:“你不是精英嗎,這都不知道。”
他眼裏帶着淺淺笑意:“術業非專攻,還請時老師賜教。”
“憑什麽要教你。”她果斷說。
“……”他頓了頓,輕聲道,“好,我慢慢學。”
她嗆她,他也不惱,繼續沒什麽技巧地揉着衣裳。
可能是在水裏泡得太久,他手上的青筋逐漸凸起,筋脈分明,從手肘一路延伸到指尖。
時光定了兩秒,不動聲色偏過頭去。
關于他過往的無數形象在腦中不停閃現,有高傲的,不可一世的,溫文儒雅風度翩翩的,也有斯文敗類痞裏痞氣的……卻沒有任何一副模樣,能與此時此刻重合。
他變了?他裝的?
暗嘲一聲,時光沒再往下想,默不作聲繼續刷馬。
沒過多久,一桶水放在她面前,擡水的人說:“我來吧,你去歇會兒。”
葉慎獨居高臨下,離她很近,近到她能看清他長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以及青青淺淺的胡茬。
時光微頓,不躲不閃倪着他。
完全摸不透他的路數。
好幾次,質問的話就要脫口而出,但面對他的從容淡定和平靜緩和,她又覺得說什麽都不合适,也沒必要。
一切已經塵埃落定,浪潮浪湧之後,早已歸于平靜。
他說過什麽話,她還記得。相信他自己也記得。
對視這會兒,晚霞照亮了整個後院兒,紅光落在他的臉上,也落在她的臉上。
四周寂靜無聲,時光收回思緒,緩緩站起來,将刷子扔進桶裏,淡聲道:“那就有勞了。”
她轉身,看見他挂在晾衣繩上衣裳,還滴着水。略頓,她收走了另一端已經幹透的布匹,抱着上樓去了。
晚飯時光沒去吃,這幾天下單的人有點多,她賣的衣裳從設計到縫制都是自己親力親為。
所以,一段時間內,她會比較忙,但也會很充實。畢竟,自己開店和跟別人打工是有本質區別的。
快到十一點時光才得空看手機,留意到兩個小時之前,有條短信進來。
一般手機短信除了要收驗證碼的時候她會點進去,其餘一律忽視。之所以注意到那條信息,是因為那串熟悉的電話號碼。
短信內容是:“時光,我們聊聊,我在院兒裏等你。”
是葉慎獨發來的。
空坐須臾,時光起身推開窗戶,暼了眼下面的院子。
今夜無月,漆黑一片,隐約能可見石桌旁坐着個身影。
聽見響聲,那人仰頭看來,隔着黑暗,隔着距離,與她對視。
聊什麽呢?
時光并不打算下去,關上窗戶就回了房,一頭栽在床上。
有些事,縱然千帆過盡,卻好似就發生在昨日。
這些時月,從秋到冬,從冬到春,又從春到夏,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今日許他進門,是因為他幫了她,更是苗家人的待客之道,是人之常情。
現在她選擇不下去,更是情理之中。
從前他那般溫柔如斯,對她也還算好,最後不照樣說得出那樣誅心的話。
她這樣一個向往自由向往廣闊天地的人,他竟想用一院一島來鎖住她。
不管他後來為什麽沒有定親,為什麽脫離家族出來自己單幹,為什麽整個人與之前相比,變了很多。
但發生過就是發生過,塞納河畔上她沒有回頭,現在,她依然不會回頭。
躺在床上,時光不知不覺地睡着了,模模糊糊中,又被頭頂瓦片上的雨聲驚醒。
房中的燈還亮着,她發現房頂居然漏雨!一滴接一滴地砸在地板上,已經淌出個小水坑了。
她翻身起床,左看右看,沒找到盆,于是便開門出去,下樓去天井裏拿盆來接水。
打開院裏的燈,時光下意識看了眼石墩,那裏已經沒人了。
怕沒那麽憨,下雨都不知道躲。她心想。
這廂正欲上樓,不料院落靠左邊那道木門“嘎吱”一聲響,有人走了出來。
是葉慎獨,似是淋了雨,頭發全濕,現在正用毛巾擦頭發。
他真的在院子裏等了她大半夜?時光微愕。
男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掠過,問:“是不是房裏漏雨?”
時光只穿了件輕薄紗衣,裏面光景一覽無餘。
往背陰處挪了兩步,她“嗯”了聲。
他走出門,沒有刻意看她:“漏得多?”
“不多。”她說。
他頓了頓,輕聲問:“我能上去看看嗎?”
“不能。”
葉慎獨沉默。
雙方就這樣僵持了一分鐘,他微微嘆了口氣,說:“快回房吧,一會兒該着涼了。”
迎着光圈,時光看他一眼,快步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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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夜,聽着答滴滴答的雨聲落在木桶裏,她一直沒睡着。
第二天,雨過天晴。為了準備時家老太太九十二歲的生辰宴,大家都很忙。
時光也不列外,要招呼遠道而來的親戚,必要的時候,還要去接。
正午的時候,她就跟方岩去接了外婆的娘家那邊的親戚。
再回來時,她發現葉慎獨的車不在了。
在門口愣了兩三秒,聽時間說:“他有急事,已經走了。”
時光淡淡“嗯”了聲,覺得沒什麽好說的。
一天下來,她腳都跳酸。
送完最後一波客人回到客廳,時光看見老外婆帶着老花鏡,正拿着一個手镯在燈光下打量。
手镯發着綠光,晶瑩剔透一點雜質都沒有,只有接頭處是金色,上面有刻字。
東西價值不菲,時光問:“誰送的呀?”
“昨天那個小夥子。”外婆說,“這镯子怎麽一點雜質都沒有,跟玻璃瓶似的。而且,這上面說是永樂年的,假的吧?”
他送的,那勢必是真的。時光愣了愣,沒說話。
“萬一是真的,這麽貴重的東西,我可不敢要。”外婆又說
時光攸地笑一聲,“他多的是,給你你就收着呗。”
談話間,天邊突然響起一聲悶雷,下一刻閃電火花四射,沒過多久,大雨便稀裏嘩啦打在琉璃瓦上。
糟糕,房子漏雨。想到這裏,時光趕忙上樓去查看。
誰料,她打開門一看,發現昨天漏雨的那裏已經沒漏了。
今早天亮的時候,還有光從瓦片縫隙裏射進來,而現在,上面的洞已經被補好了。
這時舅媽從門外經過,說:“月月,中午你出去接客人的時候,你那個朋友問我家裏有沒有樓梯,我問他用來做什麽,他說你房子漏水,他上去看看。”
“這麽高這麽危險,你舅舅年輕的時候都不一定敢上去。小夥子真厲害,膽兒真大。”
望着窗外瓢潑大雨,時光沉默了。
見他在燈紅酒綠裏風流倜傥過,見他在生意場上游刃有餘過,卻沒見他在哪個窮鄉僻壤補過瓦片。
這跳躍,唯實大了點。
聯想到這兩天他的所有舉動和行為,怎麽看,都不是一個公子哥會做的事兒。
獨哥,逆人設了啊你。
許久,時光用鼻吸輕笑一聲。
你到底幾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