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天知道我有多想帶你去酒店……
第74章 天知道我有多想帶你去酒店……
翌日, 時光起床收拾好下樓時,葉慎獨已經不在。
垃圾桶裏,是他換下來紗布, 還帶着血。
她站在原地許久挪不開步子。
見狀,宋嬸心疼道:“秦醫生早早過來換藥時,我才看見他肩上的傷,那針縫得跟條蜈蚣似的, 太吓人了。你瞧,現在又去公司了,我看他是不要命了。”
時光知道他去公司,因為他在微信上說過,那時候她還沒起床。
傷成那樣還要外出,身體吃得消?
心不在焉吃完早餐, 時光去葉慎獨的房裏把昨晚分好的藥移交給宋嬸, 說:“這是醫院開的消炎藥,請您務必叮囑讓他按時吃。”
宋嬸接過,似笑非笑道:“這麽怕他不按時吃藥, 要不你留下來, 每天監督他吃好不好呀?”
時光莞爾, 轉身去提自己的行李箱,說:“家裏阿公阿婆還在等, 我要回去了, 等以後有機會……又聚。”
老人一臉失落,嘆氣道:“阿慎真的很在乎你,如果可以, 嬸兒希望你能給他個機會。”
這話時光沒回, 就像昨晚她沒給葉慎獨明确答複一樣。
如阿婆所說, 她的月月,孤零零來又孤零零長大,從不喊疼,但最是不易。
在過去二十多年裏,她有過幾次期許,期許過母親時芬的探望,期許過父親何衆的出現。
可母親因為有了自己的家,諸多掣肘和借口,将她丢棄;而何衆更是,連去接她的動機都不純粹且殘忍。
這最後一次期許,便是曾對葉慎獨有所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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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最後,都以事與願違告終。
分開這一年,時光接受了與他之間的這種事與願違,真誠且充實地過好每一天。
相遇這些時日,她也變得十分警惕,避免自己再進到他的誘惑和試探中去。
可這世間,有事與願違,就有世事難料。
要說昨晚他那些話沒在她心底掀起丁點風浪,那是騙鬼。可要讓他一深情表白她就迫不及待上趕着去,也不可能。
“我愛你時光”到底代表着什麽?是乍見之歡,是相濡以沫,還是一生一世?時光不知道。
就像去年她将丹心抛于他看時,她也不知道“我愛你”之後又是怎樣一種模式。
時光心裏很亂,她現在只想離開這裏,好讓自己有清醒的機會,不再這樣心緒不寧下去。
可以說,這是一場無聲無息地落荒而逃。
她怕輸,怕再次被無情地遺棄,怕熱烈過後的無盡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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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執意要走,兩位老人知道留不住,便未強求,況且,他家少爺早上出門前,也只是說她要去哪裏就送她去,并沒讓一定要把人留下來。
路過院落,時光放慢了腳步。昨晚沒太看真切,這會兒再看,別有一番風味。
野花搖曳,野草青幽,連泥土聞起來都是香的。
杜叔告訴她:“這些都是阿慎從敕勒川草原上運回來種植的,他說,你一定會喜歡。”
時光沉默了。
她确實喜歡,比起家裏嬌養的,她更喜歡這種任由風雨摧殘卻始終蓬勃生長的野花野草。
這點,她倒是從沒說過,以前他不懂,現在好像真的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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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南苑,時光去的是時間的學校。
因為那姑娘最近在期末考,沒去實習,她想在回去之前對她表示慰問。
畢竟讀書的時候,尤其是離家遠的孩子,最希望有家人來看望,若再能請吃上一頓大餐,那便是最幸福開心不過的事。
這些幸福事以前時光從未體會過,所以現在才想讓曾經的不良少女時間體會一把,什麽叫來自家人的關懷。
可是…… 時光一連打了幾個電話都沒人接。在校門口站了一會,她正尋思問問學校的保安,便奇跡般地看見了張熟臉。
——江泊淮
姓江的車停在路邊,前面是他的司機,他坐在後排,拿煙那只手搭在窗上,時不時彈彈煙灰,也時不時地往學校門口看。
他在等人,并沒發現時光。
有股強烈的感覺直擊腦門,他等的人,只怕也姓時。
果不其然,幾分鐘後,時間的臉出現在視野裏。
江泊淮熄了煙,往裏面挪了挪,時間落坐,然後車子絕塵而去。
時光:“……”
這是什麽情況,不是說“從今往後,他是他我是我了嗎”,現在怎麽會……
掏出手機,時光繼續給大侄女兒打電話。
“喂?姑,手機靜音,所以沒聽見你打電話來,你到家了嗎?”
嚯,跟姓江的在一起,嬢嬢都變成姑姑了。講究人。
“在哪兒呢?帶你去吃飯。”
“您沒回家?又反回北京來了?”
“遇見點事,便折回來了。”
那頭頓了頓,說:“我……跟同學在圖書館複習,您住哪兒,我晚點去找你可以嗎?”
時光挑眉:“這麽愛學習?”
“當然,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我将來可是要賺大錢給你養老的。”
時光悠閑地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腳尖一晃晃的:“是哦,可我看見你上江泊淮的車了。”
“………”
足足有十秒,那邊沒有說話。
微嘆口氣,時光正色道:“你也老大不小的,有些話,我就不多說了。但有一點,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你懂我什麽意思嗎?”
車上的時間愣了愣,看了眼目不轉睛盯着自己的男人,回道:“我,我懂。”
挂斷電話,時光搖頭笑了笑。
人各有命,人各有路,高興也好悲傷也罷,都得自己淌過一遍才會領悟。
那天她沒買到時間點合适的機票,所以那晚,她一個人住進了酒店。
中途葉慎獨給她發消息,問她去哪裏玩了。
一開始她沒回,直到要睡覺時,她才說去了趟故宮,拍到幾張不錯的照片,準備拿回去給阿婆看。
葉慎獨主動分享他一天的行程,密密麻麻一大段文字,都是些工作瑣碎,卻描述得非常細致。
字裏行間裏,時光捕捉到了關鍵信息,他在準備收購葉崇文的集團,所以很忙。
這是他的野心,同時,也是他十餘年根深蒂固的心結。
葉崇文要将葉慎獨養成一頭替他征戰四方的狼,如今,這頭狼反擊了,而且是不留餘地地反擊。
時光依稀記得,他說誰讓他不痛快,他必會讓誰也不痛快,甚至是千萬倍地不痛快。
他還是他,野心和實力并存;他也不是他,會坦白會分享會解釋。
手機響,葉慎獨又發信息說:“葉崇文和葉言清這兩顆毒瘤不拔,看着礙眼,我跟他們,遲早會有一戰。”
沉思再三,時光回他:“緩緩吧,主帥都身負重傷了,這仗還怎麽打?你就這麽着急?”
他回:“很急,我想早點掃清家門障礙,為你鋪一條清清靜靜的陽光大道。”
時光輸入又删除,删除又輸入,最終什麽都沒發過去。
這一夜,她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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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九點的飛機,時光八點鐘趕到,辦好托運值好機,時間剛剛好。
坐在她旁邊的是個漂亮小姐姐,靠窗,她說她要去麗江豔遇。
“祝你好運。”時光官方地說。
那廂熱情似火,天馬行空問了句:“聽美女這口氣,你好像有過相關經歷,怎麽樣?浪漫嗎,刺激嗎?”
浪漫啊,刺激啊,然後呢?
時光好心提醒:“悠着點,別把自己玩兒進去。”
那邊一句:“你玩兒進去過?”
她笑了笑,在飛機沖上雲霄時,選擇帶上眼罩睡覺。
模模糊糊中,女生從她面前擠過,似要出去,時光沒睜眼,下意識偏了下膝蓋給她讓路。
過不多時,女生回來了,她又縮了下腳。
女生落坐,墊子下陷的幅度有些大。
時光在心裏閃過一絲好奇,她那麽瘦,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動靜?
不對,這不是剛才那個人。
可能是跟誰換坐了吧。
她心想,左右是個擦肩而過的人,下了飛機誰又記得誰,沒什麽好關注的,繼續睡覺。
不知過去多久,意識自己好像靠在人家肩頭上了,時光這才驚醒,掀開眼罩,說:“不好意思,我……”
話沒說完,她霍然頓住。
引入眼簾的,是黑色袖口上的三顆紐扣,順着紐扣看去,那只白皙纖長的手裏握着份雜志,沉香木的扳指恰在紙頁間,自成一副妙筆丹青。
視線往上,男人的黑色西服開着扣,白色領帶規規整整地貼在襯衫上。
視線再往上,男人鼻梁上架着副金絲眼鏡,正等着她撞進他的瞳孔裏。
四目相對,她沒說話,他淺聲道:“聽安小姐說你今天回去,我來送送你。”
一句我來送送你,堵住了時光要問的“你怎麽在這裏?”。
昨天安安問她要不要去她家睡,她婉拒,說自己明早的機票,起得早,就不過去了。
葉慎獨這身打扮,一看就是剛從會議室裏出來的,眼眶裏甚至還帶着加班過後的血絲。
時光暼了眼他肩膀,沉聲道:“你不要命了嗎?”
他溫溫一笑:“老秦檢查過,說沒事兒。”
一顆心七上八下,她錯開他直白細膩的眼,垂眸道:“誰要你送,你忙你的。”
葉慎獨不急不慢道:“我自己想送。”
她擡眸倪他,瞧見濃濃的倦色寫在他血色淡淡的臉上,又沒了話語。
葉慎獨由她打量,片刻,他放下手裏的雜志,說:“我眯一會兒,到了叫我。”
時光不語,只是點了點頭。
沒過多久,耳邊就傳來輕輕淺淺的呼吸聲。好像真的很累很累,他就這樣睡着了。
看着男人一動不動的眼睫,時光深感恍惚,心中酸酸澀澀,腦中東想一些西想一些,就是湊不成章。
現在應該是他戰鬥的關鍵時刻,百忙中趕來說要送她回去,圖什麽呢?
她無聲地笑笑,拉了條毯子甩在他身上。
又兩個小時,飛機緩緩降落,滑行,最後停住。
等人下完機,時光才輕輕碰了碰他。
葉慎獨猝然睜眼,眸中血色不消反長。
“到了嗎?”他問。
她點點頭,起身拿好包便往外走。
兩人出了機艙,時光去取托運的箱子,沒想到葉慎獨也有東西。
看包裝,不是別的,正是在三亞他聲稱買來自己用的土特産。
可能是怕被拒收,那廂面色有些凝重,說:“茶給你阿公,酒給你表哥,布匹給你啊婆,浮雕你自己留着。”
左思右想前思後想,時光突然就沒了脾氣,只顧轉身往出站口走。
“時辰一個酒瘋子,你給他買什麽酒?”良久,她才輕飄飄說道。
見她沒拒絕,男人眉眼微挑,嘴角含笑,不語了。
時光悠悠然錯開視線,也不說話了。
機場門口,天氣晴朗,溫度适宜,是別的城市從開感受不到的夏末涼爽。
葉慎獨看看四周,問:“你之前是開車來的嗎?”
時光搖頭:“那會兒趕時間,我坐高鐵來的。”
那廂擡手看了眼表,自顧自道:“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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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說:“我晚上九點過回北京的飛機,來得及坐高鐵送你到縣城。”
時光微愕,感覺心尖被什麽東西撓了一下,柔柔的,輕輕的,不疼,但癢。
“別折騰了。”她聽見自己說,“坐高鐵去兩個小時,回來再兩個小時,你一點休息時間都沒有。”
葉慎獨伸手在路邊攔了輛車,握着她的手,将她往前帶:“我在車上也可以睡。”
但其實他在車上并沒睡,因為周圍太吵。
打的打牌,嗑的嗑瓜子兒,聊的聊天。聲音一方高過一方,他繞是再困,也睡不着。
時光一上車,就買了些瓜子花生八寶粥,過一個站吃一樣,過一個站吃一樣。
“葉總從沒坐過火車吧?”她吐出瓜子殼,問。
男人伸手從她手裏抓了捧瓜子,磕了幾顆,笑道:“還真沒有。”
她說:“吵吧?”
他說:“其實還好。”
她告訴他:“這确實還好,以前的綠皮火車,那才叫一個亂糟糟。像您這種公子哥,要坐在那車裏,上去你就得吐。”
最尋常不過的一天,最尋常不過的對話。
葉慎獨側目看她,眸中仿佛進了滿天星宿,明亮異常。
此時無聲勝有聲。他明明沒話,卻又似說了千言萬語;明明說了千言萬語,又好似什麽都沒說。
暼着他這張精致又疲憊的臉,時光眼睫微閃,轉眸看向窗外。
兩個小時很快就到,她的越野車泊在旁邊的停車場。
兩人去到車旁,葉慎獨自顧自把東西放在她後備箱裏,兩手扶着車蓋,說:“我得回去了。”
跨越大半個中國,從北到南,他說得輕巧,就像只有半個小時一個小時的路似的。
時光把包扔在車裏,關上車門,望着他說:“還剩點時間,我請你吃點東西。”
視線照進她眼底,葉慎獨窺探到了一絲柔和。
他反應了須臾,才目不轉睛道:“好。”
時間原因,時光沒走太遠,在車站附近找到家面點,給自己點了個紅燒牛肉面,給葉慎獨點了個清湯牛肉面,加肉的。
兩人默不作聲吃着,除了偶爾的碗筷碰撞,誰也沒說話打破此刻平靜。
直到看見他把湯都喝完了,時光才詫異道:“要不要再來一碗?”
他說:“飽了。”
“好吃?”
“好吃。”
她笑了聲,倪着他:“從北到南,你圖什麽?”
葉慎獨微望着頭,斜眼看她:“圖你在我身邊,我心裏舒坦,圖多跟你待一刻是一刻。”
時光從沒想過,這破天荒的純情,會發生在他身上,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要知道,他們當初可是一眼就幹柴烈火醉生夢死的兩個人。現在,卻純情如水,柔軟清澈,可滲透陽光的溫暖。
後來天上下起來了小雨,她十五塊錢在車站門口給他買了把格子傘,見小攤上熱包子和煮玉米還不錯,也給他買了些,然後用透明塑料口袋裝着,一并塞在他手裏。
男人穿着板正的衣服接過她的東西,嘴唇微抿,銜着笑意。
他沒說謝謝,她也沒說不客氣。
快進站時,葉慎獨左看看她,右看看她,終是擡手托住她後腦勺,将她的額頭抵在自己眉心上,目光灼灼道:“天知道我有多想帶你去酒店開個房間……”
但是他沒有,從北到南,他連剛才打車時牽她手都是小心翼翼的。
他視她如珍寶,也等得起她點頭。
時光看着他進站,天生的王者風範,後背筆直,走路帶風。卻違和地提着個塑料袋,袋子裏裝着街邊吃食。
就快上電梯時,葉慎獨回眸看她,揮了揮手機,示意她看消息。
時光點開跟他的微信對話框,是張照片。
照片裏,他拍的是一面玻璃窗,但玻璃窗裏有她的身影,不難看出,她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的後背。
而且是剛剛才拍的,他一直知道她在看他。
叮咚一聲,又有一條消息進來。
他說:“時光,你要是再不走的話,我拼上傾家蕩産的風險,今晚也不回去了,咱倆去開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