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清舞(下)

第四十四章   清舞(下)

将到傍晚時分,上官毓蘭不願再等下去,拉着邵淩去找客棧訂房。

沉言再次擡頭看了一眼,整個下午都不曾動過一毫的傘。

緩緩說出了自己的疑問,語調極輕。

“木丁從來不會聽從指令,他只負責我的一日三餐,撐傘遮涼這樣的事情是他做不來的。”

“木丁,你還是傀儡木丁嗎?”

木丁當然不會回答,這也在沉言意料之中。

晚些時候,邵淩又送了些吃食過來,霜姐也适時出現。

看到沉言還是老老實實的站在這兒,眉眼中終究是挂上了一絲憐惜。

“你這丫頭當真是老實。”

沉言對她的話置若罔聞,只着急問道:“我能見清舞了嗎?”

霜姐遺憾搖頭:“我們姑娘說,你的事情,上次便已告知,沒有再見的必要了。”

沉言雙手籠在袖間,握了又握。

“麻煩您再通傳一次,我此來是為問她身之事,還請告知。”

“好吧。”霜姐剛要走,又被沉言叫住。“還有何事?”

沉言難得露出了慌亂的情緒,不安問道:“此去……需等多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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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你等不及?”

“我……剩的時間不多了。”

霜姐沒有将她的話當回事,但那垂下去的頭顱,讓她不自覺的回了一句:“很快。”

這一次,确實很快。

“姑娘說,你若真心想求答案,便讓她看看你的決心,在此衆目睽睽之下,你可願俯跪?”

“我願。”

沉言毫不猶豫的就跪了下來,決絕的樣子連霜姐都忍不住吃驚。

親眼看着沉言跪下後,就馬上回去了。

“姑娘,那丫頭跪了。”

“嗯,跪着吧。”

清舞站在窗邊,手中撫着小金絲雀,看着下面的一出好戲。

夜晚來臨,整個水榭樓臺正是最為熱鬧的時候,來來往往的人每每路過沉言都要駐足。

樓宇間也不乏看熱鬧的人,指指點點。

沉言一概充耳不聞,她知道清舞此刻定是在看着。

一直到後半夜,熱鬧才散去,燈火也都逐漸熄了。

上官毓蘭抱着一件披風出現,略顯粗魯的披在了沉言身上。

“謝謝。”

“不用。”

一日,兩日,三日,周圍的聲音從一開始的不屑,戲谑,看好戲,到後面慢慢的變成了羨慕,憐惜。

他們之中也有人認出了沉言。

“這好像是那個傳聞中的玄意宗宗主。”

“你見過?”

“見過一面,那時候沒在意,現在一看好像......感覺不太一樣,但是又說不上來哪裏不一樣。”

“你是不是認錯了,人家好好的宗主怎麽可能跪在這裏。”

另一個人插嘴道:“你們不知道順安的事嗎?”

“當然知道,我表姐的老舅就在順安,玄意宗這次是真的大仁義。”

“只是聽說,玄意宗已經無人了。”

“不知是不是為此事?”

這些人的竊竊私語全都落在了沉言耳朵裏,只覺得諷刺的很,玄意宗五百多性命,終是換來了天下人的稱贊。

邵淩多次想要采用非常規手段,都被沉言說退了。

後面又過了多少天,沉言已經不知道了,只知道後來就有些昏昏沉沉,天誅每日都在侵蝕她的身體,每次要倒下,都是木丁在旁邊給她支撐。

許是這許多天讓清舞感受到了決心,将人放了進去,依然是霜姐來通信兒,将他們放了進去。

沉言跪的腿僵,沒法站立,木丁便自發将人打橫抱起,一直抱上了天上人間的五樓,引得周圍小姑娘全是羨慕。

清舞依舊如初見那般悠閑,慵懶:“鐵了心?”

“嗯。”

清舞輕嘆了一口氣:“本想讓你知難而退,沒想到......也罷,那我就帶你看看。”

“丫兒。”一旁的小金絲雀飛到清舞手上,乖巧的蹭了蹭。

随後飛到屏風前,發出一聲清啼,緊接着屏風上的紅蓮似乎燃燒起來,将幾人吸納進去。

等沉言再看清眼前的景象,發現金絲雀已經背着幾人在上空,向北方飛去。

一直飛到了一片寒地,放眼望去,皆是冰雪。

金絲雀落地後就躲進了清舞的衣袖裏。

“知道這是哪裏嗎?”

“不知。”

“這裏是北渡冰川,從這裏再往北百餘裏,就是死亡之地,極北寒地。”

“你想要的答案,就在這裏。”

清舞一路領着沉言到了一處冰川下,此地原是寒潭,水面凍結三尺寒冰。

寒潭水至寒,至清,因此能清晰的看到水下的人影。

身着松石青衫,一眉一眼,一絲一發都分外清晰,恍若睡着的人。

清舞拂去冰面飄散的雪,跪坐在地 ,動作輕柔。

“宇宙自誕生便是混沌,唯有盤古曾創開天辟地之舉。”

“神魔一體說白了就是回歸混沌,沒有開天斧,自然是無解。”

“此人名天佑,紫薇的副将,曾和你一樣,尋求神魔一體的解法,尋了幾千年,結果還不是躺在這裏。”

沉言呼出一口寒氣,只覺身上似乎更冷了:“那你是怎麽......”

“他想将混沌之力從我的神魂上分離,然後抽出,嘗試了無數方法,直到有一天,他說他成功了。”

“我沒能注意到他的變化,一心想擺脫這個力量,就毫無疑問的信了。”

“神魔一體,混沌和神魂共生一體,無法分離,他不過是用自己的神魂填補了我的空缺。”

“過程很痛苦,那是此生都不想有第二次的體驗。”

“被抽出的混沌之力沒有了容器的束縛,會引天地混亂,他只能以身為爐,以魂為火,用上不知數的時間去慢慢煉化。”

“小宗主,這是獻祭生命的法子,縱使你定了決心,願舍命,但在這無盡的時間裏,你會時時刻刻被混沌折磨,一不小心就會變成只想破壞的怪物。”

沉言蹲下來,攏了攏衣袖,看着冰下的天佑,問道:“他在此多長時間了?”

“幾萬年了。”

清舞拔下頭上的發簪,将指尖劃破,按在冰面上。

瞬間,天佑體內肉眼可見一股力量躁動起來,似乎想沖出來。

縱使隔着三尺寒冰,沉言依然能感受到這股力量帶來的震感。

清舞撫着冰面嘆道:“看樣子,已經煉化五成了。”

竟然才五成,原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結果還是被震驚到。

“如果神魂完整,以魂化火,時間……會不會縮短一些?”

“或許吧,”清舞将簪子戴回去,接着道:“神魂之火終究不是煉化混沌的火。”

“你的意思,有這種火?”

沉言猛然擡頭,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天佑曾做過幾次測試,其它同宗同源之物,都可行,想來混沌之物,應是一樣。”

對于混沌時期,沉言了解不多,現今三界中已鮮少有人知道那些混沌至寶,更不用說知曉所在。

巧的是,沉言恰是其中一個知曉者。

混沌時期有混沌青蓮,青蓮孕育盤古,盤古開天辟地,震碎了青蓮。

其中青蓮的一枚蓮子化成了紅蓮業火,也正是沉言所掌握的。

沉言從未在人前展現紅蓮業火,因此無人知曉此事,連風微都不知。

“紅蓮業火是否可行?”

聽到紅蓮業火,清舞有一瞬間的詫異:“自是比神魂化火好的多,你……怎麽會問這個?”

沉言手心攤開,掌中浮現出一朵小小的紅蓮火。

“這是……”

毫無疑問,是紅蓮業火,雖然只是小小一朵。

清舞仿若失神了一般,想伸手去觸碰,卻在咫尺之外停下,感受着這股力量。

“你比天佑幸運,或許能有不一樣的結局。”

“所以,是有辦法的?”

清舞回過神來,斂了神傷,這一刻,她再沒有什麽猶豫了,她甚至可能比沉言自己更想看到好結局。

“将你的紅蓮火種種植在對方體內,讓紅蓮在混沌裏紮根,煉化能事半功倍。”

“而且,從混沌中生長起來的紅蓮,在煉化時或許能減少一些對神魂的傷害。”

說着清舞從袖間拿出一只金絲雀羽毛,對沉言說道:“混沌的東西大多都是天佑的猜想,別看我是世間第一位神魔一體,其實我也無知的很。”

說到這裏,似是自嘲一般,無奈的笑了。

“你拿着這根鳥羽,鳥兒們就會為我帶來你的消息,有難處時,我若知曉便會幫你,不過還是別抱太大希望。”

沉言對清舞鄭重行了一禮,道:“多謝前輩願意傾囊相告。”

清舞無所謂的拜了拜手:“也并非全是為了你,不必如此。”

走的時候,清舞獨自留下了,說是許久沒來看望這人,想與他說說話。

金絲雀載着沉言和木丁飛走了,在這銀白的天地裏,清舞紅色的身影像一簇單薄的火苗,仿佛随時要消散。

不知為何,沉言想到了自己,若是那個躺在冰下的人是自己的話,小白是否也會像清舞一樣?

走出天上人間,沉言就看到上官毓蘭和邵淩,正跟霜姐拉拉扯扯。

上官毓蘭一副大小姐的架子,要往裏闖,被一群姐姐們攔住,打又打不得,生氣的樣子着實可愛。

看到沉言的一瞬間,又立馬裝作冷漠。

其實沉言還是有些感動的。

“宗主大人,人見到了?”邵淩迎上前來。

“嗯。”

“見完了,就趕緊走吧,這破地方,再也不來了。”

上官毓蘭一手拉着邵淩,一手拉着沉言,大力往外走,看樣子是真的氣到一刻也不想待了。

幾人回到客棧,沉言因為身上沒有錢,又被上官毓蘭調笑了一番。

“就知道你沒錢,好歹一個宗主,這麽窮。”

嘴上不饒人,手上卻沒閑着,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還是掏了錢,給沉言定了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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