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刺

第26章 刺

中午的小操場幾乎沒什麽人, 沈縱京在看臺的一角,手肘搭着欄杆,仍舊是平時懶散模樣, 低着脖頸, 手指在手機屏幕按動。

她過去的時候沈縱京收了手機, 咔噠一聲鎖屏, 這一聲的同一時間, 論壇上那個帖子的狀态變成了“已删除”。

在這上邊沈縱京确實挺厲害的。

但這種勁爆爆料的傳播速度快得很,現在各種大群小群裏已經開始有模模糊糊的風聲, 如果說李曼琪前面小打小鬧放出的料沒什麽人信,這個“有理有據”的爆料開始讓一些人持有将信将疑的态度了,連帶着之前那些沒有水花的一起,影響力不容小觑。

黎煙收了手機:“你沒去那個校際交流賽?”

沈縱京的雙手插進褲兜:“改期了。”

“怎麽會突然改期?”

“場地問題。”

“那個場地不是你提供的?”

沈縱京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她反應過來:“哦,是知道這件事了。”

呼吸在秋日的涼風裏輕微起伏, 她終于在一路思考後做出決定:“沈縱京, 我們還是劃清界限吧。”

覺得出沈縱京有點燥, 這種燥意在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格外明顯,他重複:“劃清界限, 什麽意思?”

沈縱京這麽聰明, 當然聽得出來什麽意思, 此時的問句也不是真的疑惑,而是壓着燥氣的反問。

她說:“我們斷了吧。”

用的詞是斷, 不是分, 由此可見兩人這段關系的腐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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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關系原本就脆弱得岌岌可危, 兩人壓根就不可能在一起,現在各種猜疑滿天飛, 再繼續下去,早晚會曝光出來。

到那時候,情勢會徹底失控,她一身泥,沈縱京也多多少少要被牽扯,對誰都不是好事。

話音剛落,整個人被猝不及防的一記力一拉,額差點直接撞上沈縱京的胸膛,她反應過來,一邊手肘還被沈縱京握着,另一只手撐了下欄杆,堪堪站穩。

沈縱京盯着她的眼睛,這種近距離的對視暧昧橫生,但在這種情境下多少摻雜了點火星子。

“真心話?”他問。

“嗯,真心話。”

“我沒打算跟你斷。”他回。

黎煙吸口氣:“沈縱京,你不是問過我手腕那道疤嗎,周昊肯定不會和你說,我也從來沒跟你說過,但你跟周昊從小就玩在一起,我從小到大的名聲你多少也得知道點。從小學開始我就被叫小掃把星,因為我克死了我媽,所有人都這麽說,連我姥姥姥爺都是這麽說的,跟我在一起沒什麽好事。”

“我樂意跟你在一起。”

她再被他拉進一步,兩人幾乎額碰着額,她避開沈縱京的視線:“這事真爆出來你的名聲也得壞,沈縱京你從小到大都是天之驕子順風順水,用不着把人生壞在這兒。”

沈縱京不說話,周身郁氣明顯。

黎煙的眼睫顫動一下:“而且我也得做個好人。”

“你願意做這個好人?”他反問。

“不願意,但你可能不太能理解,因為我身世的原因,世俗對我的要求總是要高一點,小時候我穿條短一點的裙子都會被鄰居用那種眼光多看幾眼,會說我果然随了那個壓根不知道名姓的爹,所以我不能有一點壞,即使裝也得裝成他們喜歡的模樣。也不只是這個,我知道自己的骨子裏有多腐壞,你也知道點兒,如果不是因為我要在周昊面前做個好人,要在我家人,我所有老師同學面前做個好人,可能我從初中的時候就堕落下去了,壓根不可能考上大學,你現在大概也不會正眼看我。”

“跟那無關。”沈縱京回。

“有關系的,”她說,“你生來就是天之驕子,就在好的那一撥,做什麽都容易很多,想堕落的時候就當體驗人生,反正什麽時候想回好人世界都可以,可是沈縱京,我不一樣,我從小到大都是沒有退路的,沒人當我的退路沒人護着我你明白嗎,即使哪一天我爛在黑夜裏,可能都不會有人知道。”

沈縱京說的無關跟她說的不是一個東西,但兩人的心神都不在這上頭。

黎煙輕吸口氣:“咱們好聚好散吧,沈縱京。”

她說話的時候,沈縱京斜頭打了根煙,機匣按動,咔噠一聲。

她在這一聲裏擡了下頭,後頸骨被一記力拉近,徹底跟沈縱京額頭相抵,唇被侵略性十足地撬開,濃烈的煙氣和蜜桃的甜膩一起湧進來。

她被嗆得眼底泛紅,後頸骨還被他握着,呼吸攪在一起,混雜着涼風和煙氣。

沈縱京夾煙的手抓着她腰上的那張琴,她想後退的動作無法進行,仰着脖頸和他糾纏。

潮熱,頹靡,混亂。

無數次鬼混在一起,在濕潮黑夜肌膚相貼,抵死糾纏的記憶被勾起。

沈縱京的手指探到那張琴的時候,她全身開始脫力,一個多月來暴烈纏綿形成的條件反射作祟,微小的電流從相貼的肌膚,交纏的唇舌一直沖到頭皮。

媽的,有感覺了。

無意識勾住他脖頸的瞬息,含着煙氣的吻劃到頸骨,那兒的皮嬌嫩得很,被沈縱京吮咬破皮,留下一個打眼的紅印子。

她嘶一聲,耳根到脖頸一片潮紅。

沈縱京指間的那根煙已經快燒到頭,被他撚滅了,公子哥的脾氣這時有點上來了。

兩人的胸腔都劇烈起伏着。

這時操場入口傳來了說話聲,她迅速回頭看一眼,沈縱京打第二根煙,沒翻到火機,從她兜裏抽出來一個,打完煙又抛回去。

她接住,看了一眼,想起這個還是從沈縱京那兒順來的,他的火機集中在Dunhill和Zippo幾個牌子,自從碰到她後,買打火機的頻率急劇增加。

要是說在壞事上,兩人的羁絆确實挺深的。

她出神的一瞬,沈縱京提着外套往操場外走,臨走時撂下一句:“好散不了。”

她的長發被看臺邊的涼風吹得晃啊晃,空氣裏飄散着腐壞的蜜桃味,像他們的這段關系。

從小操場出來,黎煙去了食堂。

思緒還被剛才跟沈縱京的一通糾纏攪得混亂,這混蛋就是有這樣的本事。

進食堂門的時候收到陳苒的消息,問用不用給她帶個飯,她問陳苒在哪兒,陳苒很快回,二樓。

黎煙收起手機往二樓走,經過樓梯口的時候碰到端着餐盤下樓的李曼琪。

李曼琪笑吟吟地喊了句:“小女神,心情看着不怎麽樣,論壇上的帖子不是都删了嗎。”

她盯着李曼琪的眼睛,李曼琪傾身,湊在她耳邊:“你傍上的還挺是個厲害的,不過你交了這麽厲害的男朋友,你家裏應該得知道了吧。”

話音沒落,領口被猛然一扯,餐盤滾落,裏邊的半碗湯直接灑到鞋面。

李曼琪說了句我靠。

旁邊的一個食堂管理人員急急過來,問怎麽了。

黎煙輕聲說:“她手滑,湯灑了,麻煩您了。”

管理人員邊找拖把邊抱怨:“現在的小姑娘,怎麽一個個毛手毛腳的。”

李曼琪瞪視過來。

黎煙從旁邊窗口抽了張紙,慢慢擦着裙角濺上的一滴湯汁。

走上二樓,陳苒在靠窗的卡座朝她揮手,大概是看到了她還潮紅的耳根,問:“沒什麽事吧,煙煙,你耳朵好紅。”

她搖頭:“沒事,被太陽曬的。”

脖頸被沈縱京吮破皮的地方還一陣陣地發燙,好在這混蛋還留了點分寸,這處能被衣領遮住。

她的皮膚一向很嫩,陳苒完全沒懷疑,其實即使即使纰漏百出陳苒也不會懷疑,陳苒信的是她,不是她的話。

這姑娘在這上頭執拗得可愛。

黎煙坐下,陳苒推了杯果茶過來:“你喜歡的,那家奶茶店隊好長,都買這個,差點就沒買到。”

黎煙眨了一下眼,看着陳苒,也跟着她笑了笑,短暫地從半天煩亂的情緒裏抽身出來。

陳苒今天穿的是件藍色毛衣,袖口幾乎遮到手背,她接了果茶,想給陳苒挽一下。

陳苒倏地縮手。

黎煙愣了兩秒,陳苒回過神,解釋:“有點冷,我特別怕冷,手一年四季都涼。”

黎煙去握陳苒的手,真挺涼的,她就這麽握着給陳苒取了會兒暖,陳苒笑着說:“謝謝煙煙,你的手好軟。”

一直到從食堂出來,陳苒的手臂都嚴嚴實實地裹在毛衣寬大的袖口裏。

下午的時候,趙長鳳的電話果然打進來。

李曼琪的照片也往趙長鳳的手機發了一份,她最近交了不少京大附中的狐朋狗友,搞到了這一屆的通訊錄。

至于剩下的李曼琪還搞到了多少,黎煙也不知道,但李曼琪心思深得很,又很會利用資源,拿到手裏的估計還沒完全放出來。

趙長鳳的電話是在課間打進來的,她在走廊一角按了接通。

趙長鳳的第一句話是:“有號碼給我傳了照片,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你上的誰的車,不會是什麽不三不四的人吧,不對,賓利,你不會是跟什麽人搞在一起了吧?”

黎煙閉了下眼,指骨握在掌心:“沒有,姥姥。”

“那是怎麽回事,誰的車?”

“沈縱京的,他找司機替周昊送我回去,這事周昊知道。”

電話那端明顯松了口氣。

“那就好,潔身自好點,別跟你那個死鬼爹似的,對了,也別老麻煩你哥,他不管怎麽都姓周,周家不會喜歡你跟他走近的,你要是再把周家得罪了…”

“我去上課了,姥姥。”她打斷趙長鳳的話。

趙長鳳臨挂電話時還在叮囑她專心學習,潔身自好,她咔噠一聲挂電話,虛疲無力地把手機收起來。

往教室走的時候碰到沈縱京,她一身狼狽樣,眼周紅着,但裏面的神色冷漠到極點,也頹到極點,指間夾着将熄未熄的一截煙頭。

沈縱京後邊還跟着一群學生會的人,大概是有什麽活動,腳步聲漸近,已經能清晰地聽到打頭的幾個男生在商量晚上去吃什麽。

她慌亂側身,沈縱京就那麽八風不動地盯着她,視線從她那件水藍小衫移到夾着煙的細白手指,最後跟她視線相接,帶着點兒洞悉一切隔岸觀火的勁兒。

他那件T的領口還有細細的褶皺,是中午那暴烈一吻裏被她抓出來的,太深,估計得熨完才能徹底消除。

她避開他的視線,胸腔若擂鼓,有緊張,有心虛。

沈縱京單手抄着兜,斜頭笑一聲,不是平時笑她那種,帶着點冷然的鬥志。

狹窄走廊裏氛圍緊繃,不乏些許火星子味。

而另一頭,學生會的人終于陸陸續續經過。

吳方朝這邊看了一眼:“縱爺,晚上去不去小京都?”

沈縱京沒回,仍跟她在方寸之間對視着,她的呼吸起伏了一下。

吳方探頭:“怎麽,碰到熟人了?”

黎煙的頭皮麻了一下。

沈縱京回:“吹個風。”

這句話純屬是給她背鍋背習慣的下意識回應,吳方哦了一聲。

她松了口氣。

沈縱京收了視線,斜靠着牆壁,側頭朝吳方的方向看了一眼:“你們先走。”

等學生會的人都走後,她才從狹小角落出來,煙氣濃重,剛才那根煙忘記滅,差點燒到手指,這時精神略松懈才發現,撚滅了扔在旁邊的垃圾桶,擰開洗手池的水龍頭,沖着煙氣和掌心的細汗。

沈縱京拆了粒薄荷糖,腮緩緩嚼動,抄着兜,看着她熟練地善完後,再把兜裏的煙盒扔進垃圾桶。

她摸煙盒的時候還帶出粒糖,那粒糖擦着他的T掉落,他伸手接了,擱在掌心轉動着:“半天不見,你這好學生怎麽做得慘成這樣?”

她捋着長發散煙氣:“開頭都會有點難。”

沈縱京不置可否看她一眼:“你哥下午問我那個帖子的事。”

“他怎麽沒直接問我?”

“你電話打不通。”

她這才想起下午上課的時候調了靜音,周昊找沈縱京倒也有道理,畢竟昨晚是沈縱京把她“送回學校”的,李曼琪拍到的也是他家的車。

那件事雖然在沈縱京的插手下沒鬧太大,但影響也不小,周昊肯定還會聯系她,這個說辭得和沈縱京對好,她想了想,問:“那你怎麽跟他說的?”

沈縱京慢悠悠看她一眼,回:“咱倆劃清界限了。”

不打算告訴她的意思。

混蛋。

不過“劃清界限”這句話倒是讓她想起件事,從衣兜裏把打火機拿出來,放進他褲兜。

手指擦過褲縫線,他低頭看一眼,她說:“這個還你吧,我那兒的剩下幾個過幾天也給你帶過來。”

沈縱京把掌心那顆糖扔進褲兜裏,兩指抵着她領口,盯着上午被他吮咬破皮的地方看兩眼,呼吸濕潮相纏,她被弄得癢,頭皮發麻,後退兩步。

“你真是狗沈縱京。”

沈縱京邊往外走邊斜頭,懶洋洋朝她看一眼。

黎煙今天穿的是條及踝的長裙,錯身的時候裙擺擦碰着他的黑褲,沈縱京撩起眼皮,她伸手拉開裙擺,另一只手壓了下他領口的細褶。

果然壓不平。

學生會的人都在不遠處等着他。

一個男生拔高聲音問:“縱爺,小京都好像訂滿了,要不換一家?”

她的手收回來,襯衫領口從掌心劃開,細細密密的燥和癢。

沈縱京繼續往外走,從兜裏抽出根煙,又抽出剛才她放進去的火機,斜頭打火,咔噠一聲。

他回那個男生:“不用,一會兒我打電話問。”

劍拔弩張的氛圍暫時消失,但也只是暫時。

黎煙輕扇着空氣裏殘存的煙氣,回想着沈縱京最後看過來的那一眼。

充斥着“爺看你打算怎麽做這個好學生”的意味的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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