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刺

第35章 刺

這時吳方從休息間出來了, 照舊發揮了他的雷達探照功能,隔着老遠就笑嘻嘻地朝她揮手:“黎煙妹妹在?你們好學生也翹課看球?”

心跳快了一剎,她抿了下唇, 想起懷裏還抱着沈縱京這個混蛋的沖鋒衣, 疊好放一邊。

沈縱京抄着兜, 這會兒回過身, 正好撞上她這一略顯心虛的動作, 懶洋洋抽了口煙。

她垂下眼睫,避開跟他的對視, 長發被風吹得晃動。

吳方那句“好學生”讓她徹底清醒過來。

昨天沈縱京說出的那句話,無論是真心還是刺激感上頭,都是不可能的。

兩人這段關系開始得糟爛,也是因為糟爛才能維系下去。

而那些束縛她的世俗枷鎖,一面磨去她的生氣,一面也在把她往回拉。

她沒法掙脫, 真的掙脫了, 一切會徹底失控, 走向自暴自棄。

所以她可以抛棄道德感地跟沈縱京鬼混,但是兩人不可能真在一起。

真在一起, 她的人生好不到哪兒去, 沈縱京也得沾一身泥, 前幾天的事就是很好的例子。

最後是真的好散不了。

黎煙太清楚了。

但即便這麽清楚,在他說出來的那一剎, 心口還是熱了一下。

在所有人都對她避之不及的人生裏, 沈縱京是第一個看破她的糟爛, 還願意跟她牽扯上關系的人。

Advertisement

她沒接餘明的話,沈縱京更懶得搭腔, 倒是餘明回了吳方那句:“人家翹一學期課成績都比你好。”

吳方攤手:“論學習成績,那誰趕得上黎煙妹妹和沈縱京。”

兩個名字被并排提及,難免多了幾分暧昧。

餘明說:“之前還碰到過他倆一起學習。”

黎煙的呼吸緊了一下,目光看過去,沈縱京不疾不徐地看了餘明一眼,懶洋洋接:“哪次?”

“哦,就是那次在圖書館,你倆給這一屆的押題複習大綱。”

吳方呦了一聲:“你們還約學習?下次叫上我呗。”

沈縱京:“學習這事叫你幹什麽?”

吳方回:“我也學習。”

黎煙松了口氣,呼吸間濕濕冷冷,沈縱京轉頭,壞勁看她一眼:“你臉怎麽了?”

她的臉紅得不成樣子。

一半是被風吹的,一半是因為學習這兩個字。

沈縱京這話把所有注意都轉移到了她這兒,她說:“凍的。”

仍舊是萬年不變的理由,但是偏偏在場每一個人都能被她的模樣騙過去。

沈縱京邊戴護腕邊回了一句:“不禁凍。”

這三個字禁不住細想,她捂唇咳嗽了一聲,似乎印證了這三個字。

吳方笑嘻嘻說:“學妹去休息間呗,那兒有窗戶,視野也好得很。”

餘明扯他一把:“得了,人學妹一會兒沒準還上課去。對了,林子航來了沒,就等他了。”

“沒,他最近不是分手了嗎,剛他前女友說來把之前的東西還他,兩人這會兒估計在休息間呢,要不我出來吹什麽冷風?”

林子航,前女友,休息間。

黎煙皺眉:“林子航和陳苒怎麽了?”

吳方說:“不清楚,不過縱爺沒準知道,之前林子航找他約了好幾場酒。诶我縱爺呢?”

“去球場旁邊的資料室了,”餘明的下巴朝左邊指了指,“有個活動的對接人臨時要個東西,他剛過去。”

黎煙不動聲色地往看臺上看了一眼。

沈縱京的煙盒跟火機都還在,那件沖鋒衣也還在看臺上,她放得急,只随意折兩折,領口壓了點細細的褶。

像抓痕。

她收回視線,低頭看着手背那一小片紅。

她的皮膚是真挺嫩的,一擦碰就起紅印子,一開始跟沈縱京鬼混的時候,什麽刺激瘋狂的都試過,身上常有些印子,尤其是腰身。

所以那段時間她都穿過膝的長裙,還在京藝一度風靡。

吳方坐在她旁邊,沒話找話跟她聊天。

她心不在焉地回了一會兒,看了眼時間:“我回去上課了。”

這個時間正好趕上最後一節課。

吳方說:“下回你跟沈縱京學習叫上我呗,說真的,我期末都快挂了。”

黎煙嗯一聲。

從球場離開,她沒回教學樓,繞了一圈去了資料室。

資料室裏的打印機嗡嗡作響,沈縱京在窗邊吹風。

空氣中有甜冷的蜜桃味,沈縱京的指間玩着一根煙,沒打。

黎煙進去的時候,他正捏碎第二粒爆珠,蜜桃味更濃重幾分,滲進每一次呼吸間,勾起細細密密的癢意。

她走到沈縱京對面,沈縱京瞥她一眼,手背碰她的耳根:“凍成這樣?”

她的耳根還是紅的,滾燙,周圍的肌膚冰冰涼涼,酥麻癢意順着帶着灼燙滲到周遭,她顫栗一下。

“我怕冷。”

他的腔調懶散又壞:“喜歡熱的?”

她的耳根又被揉了一記,猝不及防,心跳也酥麻一剎。

“混蛋。”

沈縱京笑了一記,邊笑邊收打印機的資料,他還真是正經八本來打印的,收完說:“我走了,記得鎖門。”

言下之意是不打算陪她玩下去了。

她問:“林子航跟陳苒是怎麽回事?”

“不熟。”

“林子航不是找你喝過酒?”

“咱倆不熟。”

沈縱京已經走到門邊,她吸口氣,抓住他的手腕。

然後聽到走廊裏兩聲低低的抽氣聲。

走廊裏居然有人。

頭皮一瞬麻,就記得握着沈縱京的手腕不讓他走,沈縱京倒是淡定,瞥她兩眼,反手砰地帶上門。

兩人幾乎挨在一起,胸腔相抵,感受得到彼此的呼吸聲,她仰着脖頸,氣息幾乎挨湊在他的耳邊:“沈縱京。”

輕輕軟軟。

她的耳垂也沾了點蜜桃味的甜液,上面一層細絨,又還紅着,像極了熟透将腐的蜜桃外皮。

“他跟陳苒動真的了,應該是陳苒提的分手,別的你得去問他跟陳苒。”

“他倆什麽時候分的?”

“兩周前。”

那場初雪前後。

腰被沈縱京一下提近,門板一聲輕響,她的指甲陷進他後頸的棘突。

她的氣息不穩,沈縱京盯着她的眼睛,手指從她的後頸骨撫下去,她的呼吸一促,又生生憋回去,任他作亂。

乖軟得不行,但不配合。

空氣濕濕潮潮的,弄得到處都摻了濕潮,蜜桃的冰涼甜意順着背脊探進腰間。

她的眼睛沾染了濕意,倒映不出沈縱京的模樣。

沈縱京說:“你有點沒良心,煙。”

在她有所反應前,他放了人,開教室門往外走,外邊那幾個人還在,全懷着一顆八卦的心,沈縱京關門的時候問:“好看?”

一衆人作鳥獸散。

沈縱京走後,她輕促地呼吸了一會兒,起身去休息間找陳苒。

被折騰了這麽一遭,一點都不冷了,倒是全身都生燙,呼吸間留有殘存的甜膩,弄得腦中輕微遲鈍。

她到休息間的時候,林子航已經走了,陳苒還在。

陳苒的手肘放在膝上出神,衣袖寬大,往上褪了一點,上面有一道清晰的劃傷。

遲鈍的思緒歸攏,黎煙的眼瞳凝了一下。

她當然知道那是什麽傷,小時候林月如的手腕上也經常有這樣的傷。

所以她每次拉陳苒的時候,陳苒才下意識縮手。

之前的種種終于連成一條線,她想起練習室裏同組女生說的:“班上有被欺負得有抑郁傾向的,據說手腕劃出好幾道傷。”

她起身往外走,陳苒拉住她的手臂:“煙煙,沒有證據。”

黎煙轉身,陳苒的眼睫垂下來:“她看上去什麽都沒做,只是無關痛癢地發了些真真假假的東西,因為足夠刺激所以擴散得很快,我以前的朋友都知道了,我媽媽也知道了,她在B市打工不容易,就特別希望我成才,所以接受不了。其實沒什麽,可能我也沒讓誰驕傲過。”

李曼琪有一節藝術史的公共課,黎煙到教室門口的時候正好是課間,她看着李曼琪和她的小姐妹:“李曼琪你出來。”

有那麽一瞬間,真挺想讓李曼琪去死的。

她不知道李曼琪是怎麽做到心安理得,心安理得地诋毀別人,心安理得地抱團欺淩,心安理得地把別人的人生無聲無息地毀了。

課間的走廊一片混亂,最後輔導員出了面。

李曼琪和陳苒的家長都被叫了過來。

李曼琪的母親一身名牌,完完全全暴發戶的模樣,進來的第一句就是:“誰欺負我女兒了?”

把惡人先告狀發揮到了淋漓盡致。

陳苒的母親進來的第一句話是:“我女兒是不是惹什麽麻煩了。她其實不是壞孩子,惹了麻煩也不是她的本意,我在這兒先替她道個歉。”

就這麽一句話,已經直接把罪名安在了自己女兒身上。

李曼琪的母親氣勢更嚣張,被輔導員攔了一下才作罷。

黎煙握着陳苒的手,覺出陳苒的掌心在她母親進門的時候收緊了一點,又在這一剎變得冰涼。

陳苒轉過頭,無聲地對她說:“算了。”

黎煙眼圈通紅地看着站在門口的中年女人:“阿姨,她是你的女兒。你不信她嗎?”

陳苒的母親嗫嚅了一下,沒說話。

長年的躬身勞作壓彎了她的脊梁。

輔導員嘆口氣:“煙煙,你先回去吧,這件事老師來處理。”

黎煙走了兩步,突然轉過身,拉住陳苒的手腕:“我帶她走,老師,你們要調查可以随時聯系我,我今天得帶她走。”

她突然就明白了,擊垮一個人的,其實不完全是外界的流言蜚語,還有至親的态度。

在這點上,她不夠幸運,陳苒也不夠幸運。

她們都是被抛棄的那個。

出門的時候碰到等在外面的林子航,林子航的懷裏還抱着籃球,伸手去拉陳苒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棄了球,拉住陳苒的手腕:“你願意和我聊聊嗎?”

黎煙把這一角留給兩人,拐過一道彎,在走廊的另一側打了根煙。

沈縱京跟周昊來的時候,空氣中飄散着淡淡的煙氣,和甜膩的蜜桃味。

少女的兩只手捂在臉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夾着根細細的煙。

清冷,了無生氣。

聽到腳步聲,她紅着一雙眼擡起臉,看到周昊,把煙掐了。

沈縱京撇了一眼,掌心轉着玩的火機一停,咔噠一聲,機匣扣動,蹿起一簇火舌。

周昊在她面前蹲身:“很難受嗎?”

“這是第二次。”黎煙說。

“什麽第二次?”

“第二次,一個活生生的人,明媚得不行的人,被那些人給毀了。陳苒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之前一點都沒察覺到。而且又是這樣,父母不應該是孩子難受的時候第一個去求助的嗎?可是她媽媽的第一反應是怪她沒能跟同學好好相處,我有點不明白,憑什麽呢?”

她的臉頰挂着淚,被冬天的寒風吹得通紅,周昊脫下外套,披在她肩上。

沈縱京沒看這出兄妹情深的戲碼。

他去了旁邊的便利店買煙,過了一會兒周昊也進來了,周昊是來買紙巾的。

沈縱京單手抄兜站在櫃臺邊,懶洋洋地從貨架抽了個蜜桃雙爆。

煙盒扣在櫃臺上,擦地一聲。

櫃臺上的機器輕滴一聲。

周昊看了一眼:“這個煙好抽嗎?”

沈縱京有一搭沒一搭玩着剛才那把打火機:“沒抽過?”

周昊沉默了一會兒:“就抽過一根,黃鶴樓。”

再看一眼櫃臺上的那盒蜜桃雙爆:“她現在也抽這個。”

“誰?”

“我妹。”

“那巧了。”

“我知道她抽煙,”周昊說,“她小時候其實不是這樣的,我記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兩歲多,看到我就喊哥哥,笑得眼睛都彎起來。”

“後來呢?”沈縱京把打火機扔回兜裏,抽手機掃碼。

“後來母親罵了她,不讓她叫哥,她就再也沒那麽笑着叫過哥哥了。”

沈縱京不置可否地側了下頭,從櫃臺上拿了那盒蜜桃雙爆:“你有要買的嗎?”

周昊拿了盒糖。

沈縱京抄着兜往外走,周昊掃碼結完賬,跟他并着肩往回走。

“你知道怎麽哄女孩子嗎?”說這話的時候,周昊往教學樓的方向看。

黎煙還站在那兒,肩上披着周昊的黑色外套,眉眼間殘存着紅意,低着頭,并不往這邊看。

她的鞋邊掉着剛才掐滅的那個煙頭,她從兜裏抽出一張紙,蹲下身撿,再把周圍的煙灰一點點擦幹淨。

“我哄你妹?”沈縱京收回視線,慢悠悠打了根煙,“不熟。”

黎煙這時收拾好地面,往這邊看了一眼,包煙頭的紙無意識換到靠近沈縱京這邊的手裏。

周昊走過去了。

沈縱京哼笑一聲。

她在周昊面前是真的挺好妹妹的,周昊遞了包紙巾過去,她說謝謝哥哥,接紙巾的時候,掌心觸到紙巾下的那包糖。

唇輕微抿了一下。

沈縱京滅了煙,從褲兜裏抽出手機往外走。

冬日的風冰冰涼涼打在脖頸,弄得人瑟縮顫栗。

半分鐘後,她掌心的手機震了一下。

氣勢如虹的一下。

不用猜也知道是沈縱京發過來的。

周昊還在說安慰的話,少年的安慰清朗又幹淨,她的掌心起了層細細密密的汗。

沈縱京的道德感是真快沒有了,竟然就這麽當着周昊的面給她把消息發過來了。

在周昊撫她肩的時候,第二條消息殺進來。

她的眼瞳微凝,不動聲色地翻了下掌心。

第一條—

【西校門等你】

第二條—

【林子航】

黎煙擡頭往不遠處看,沈縱京在進教學樓前側了下身,跟她對視一眼。

飽含奸情的一眼。

周昊撫着她肩膀問:“已經六點多了,我給你叫個外送。”

她的眼睫顫了一下:“我沒事了,哥哥,等會兒要去圖書館學習。”

沈縱京道貌岸然,她也不賴。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