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逢
第50章 逢
Jimmy還在喋喋不休地飙着不太流暢的中文, 裴嘉松探頭問今晚去哪個場子。
沈縱京就那麽慢悠悠喝着那罐啤酒,鋁箔罐中的細小氣泡嗞啦晃動,勾撓得人心癢。
他一手插着兜, 一手握着那罐啤酒, 既沒理會裴嘉松那個問題, 也懶得往Jimmy那邊看。
店員小哥把卡往刷卡機插, 插進去的前一秒, 黎煙出聲:“再拿一包這個。”
她洋娃娃一樣的長相原本就讓店員多看了好幾眼,只是從中覺出了隐約的冷和頹, 所以沒多搭話。
這會兒聽到她開口,店員下意識停住動作看。
她指的是旁邊貨架上的一包煙。
盒身上一串法文。
沈縱京抽的那個牌子。
Jimmy誇張地wow了一聲:“你抽這個?這個很辣的,要不換一個,那個牌子的女士煙就沒那麽嗆。”
手指還殘存着啤酒罐上的濕意,黎煙的眼睫顫了一下:“不用換。”
沈縱京終于撩了下眼皮。
那罐啤酒卡在他的右手虎口,有一搭沒一搭地晃着。
黎煙伸手拿了那盒煙。
煙盒被放到櫃臺, 離沈縱京手肘五厘米的位置, 上面殘存一道細小濕痕。
Jimmy還在說:“這個牌子我抽着都有點嗆, 我就見過一次有人抽這個,還是在賽車場的看臺上看到的, 旁邊擱着一個限量版打火機...”
黎煙抿唇, 周遭空氣一寸寸稀薄, 手指蜷在掌心,也留下一道濕痕。
十秒鐘後, 沈縱京伸手, 把那盒煙幹脆利落地一推:“一起結。”
情緒上沒什麽變化, 慢悠悠喝第二口酒,在店員把卡遞還的時候, 放下啤酒罐,撈起煙盒,推門往外走。
黎煙慢慢摁住他留下的那罐啤酒,濕冷往掌心裏鑽,呼吸輕微起伏着。
裴嘉松抱着幾聽飲料往這邊走,視線往櫃臺邊掃了一圈:“沈縱京人呢?”
Jimmy 往門口指了指:“出去抽煙了吧。”
幾乎在同一時間,黎煙的手機震了一下。
她低頭,看到一串美國號碼發來的消息。
兩個字—
【出來】
沈縱京一貫的風格。
鬼混時的那些消息,一半以上都是這種幹脆利落的短句,偏偏暧昧橫生。
她吸口氣,提起那個啤酒罐:“我出去透口氣。”
Jimmy還目瞪口呆着,點點頭,裴嘉松等着結賬,探頭說一句:“看到縱爺幫我說一聲,地下車場等他。”
黎煙點了下頭,模樣太乖,裴嘉松沒忍住說了句:“沈縱京很壞的,妹妹你別讓他給騙了。”
室內和外面完全是兩個溫度。
一場雪剛停,路面結着冰,黎煙逆着人群走,在拐角看到沈縱京。
他懶洋洋靠在牆壁,手裏玩着一根煙,她剛才買的那盒。
黎煙走過去,從他的衣兜裏抽出那盒煙,也嗑了一根出來。
沈縱京撩起眼皮,咔噠一聲扣動火機,借了她個火。
她最近為了戒煙,都不怎麽帶火了。
抽的第一口就嗆出來,辛辣沖着喉口,沈縱京從她這兒抽走了那根煙。
他自己的那根沒打,是真習慣了給她滅鍋這件事,她每次在外邊抽煙,碰到熟人就遞給他。
所以沈縱京不跟她同時抽。
他的食指彈動了下煙灰:“怕嗆還買。”
黎煙擡頭,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買給你的,沈縱京。”
雪後的空氣幹冷,呼吸間飄散着白氣。
這場曠日持久的暴烈纏綿,在這一刻再次暧昧叢生。
沈縱京的手肘抵在欄杆上:“還是要刺激?”
“沈縱京,我在學着,喜歡一個人了。”
“學會了嗎?”
空氣中飄散着暴烈的煙氣,空氣被掠奪得一寸寸稀薄,遲疑兩三秒後,她輕聲說:
“我不知道。”
沈縱京回身看着她,那根煙在他指間徐徐燒着,她想伸手去拿,但沈縱京的抽手的動作比她快一步。
與此同時,肩身被他握了一下,身子前傾,沈縱京低頭,她的唇直接碰上他的。
嘗到第二口辛辣煙氣。
只剩一個底的啤酒罐仍被她握在手裏,罐身傾斜,混着沫子的啤酒順着手背肌膚淅淅瀝瀝下滑,一滴滴落到街邊的積雪裏。
她輕促地呼吸着,身子同時被酒精和他的體溫灼燒,勾纏在他後頸的手臂一點點燙,一點點軟,指甲卻深深下陷。
兩人的視線在一厘米的距離勾纏着,沈縱京一身的爺勁都被她激起來了,她退一步,被他反客為主進一步,逼在方寸之間。
傍晚的波士頓濕冷,腐朽,嗆人的煙氣從相貼的唇不斷外逸。
她的眼睛被嗆得通紅,沈縱京的也紅,抓着她腰的手一寸寸收緊,腰身上裏拉琴的紋身被他握得發燙,隔着一層衣料,生出細小電流。
她顫栗着,啤酒罐脫手,無聲無息掉入松軟雪地。
腰身緊接着被提起,一牆之隔的身後車水馬龍,汽笛聲混雜着一兩聲流浪漢的咒罵,Jimmy在叫她的名,沈縱京兜裏的手機也在持續震動。
大腦皮層被激得一寸寸麻。
什麽都不想管。
這場時隔兩年的抵死纏綿,混雜着暧昧,鬥志,和帶着雪氣的風。
那些培養出的感覺被悉數喚醒,本能地探入,糾纏。
唇舌分開的時候胸腔仍舊貼合着,能清晰感知彼此的每一次起伏呼吸。
她的頭腦昏昏沉沉,見他良久不動,問:“你在想什麽,沈縱京。”
“跟你睡覺。”
這句有點流氓的話,就這麽被他坦坦蕩蕩地說出來。
仿若一次攤牌,沈縱京繼續說:“黎煙,要麽別招惹我,要麽咱倆糾纏一輩子。”
這是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她。
巷口晃過一道人影,她下意識後退一步,要轉頭看,而後頸骨被沈縱京握着,不許她動。
沈縱京在方寸之間看着一個慌亂的她,良久,松了手,咔噠一聲打第二根煙。
指骨松松垮垮夾着猩紅灼燒的煙身,衛衣的肩身被抓得淩亂,他從她退的這一步裏看到一個和兩年前如出一轍的答案。
她張了張口,但沈縱京已經懶得聽了。
握在她後頸骨的手一寸寸抽離,他轉身走了。
Jimmy終于找到了這邊,遙遙朝她揮了揮手:“你在這兒啊。”
燒了一半的煙頭插在松軟雪地裏。
她這時才驟然失了力,慢慢蹲在雪地裏,眼圈濕紅。
“沈縱京,我已經用所有的力氣去學了。”
從波士頓回來已經到了一月,今年過年晚,京藝跟京大都還沒放假。
大三課不算多,但期末考需要時間準備。回國之後,黎煙的大部分時間都泡在學校,來補之前錯過的小半個月課程。
周三下課,她跟着人群往外走,走到學院樓外,看到等着她的成瑤。
成瑤捏兩把她臉,遞了杯奶茶過來:“之前的實操課你不是都第一個完成的嗎?今天怎麽這麽晚。”
黎煙拆着吸管:“有一步出了點問題,重新做了一遍。”
成瑤哦一聲:“你以前從來不會做第二次呀。感覺從波士頓回來你就有點魂不守舍,不會是碰到喜歡的男生了吧?”
拆吸管的動作在聽到喜歡兩個字的時候慢了下來,渾身麻了一下。
想起沈縱京問的那句,學會了嗎。
成瑤觀察了她一會兒:“那是碰到前男友了?這種确實容易藕斷絲連,你還喜歡他?”
成瑤看到過沈縱京給她發的消息,所以多多少少猜出來點,那個男生看着就挺帶勁的,跟這種男生糾纏,絕對傷筋動骨。
這讓成瑤想起了前段時間剛碰到的沈縱京。
沈縱京就是這一挂的男生,還好她當時只是随着大多數女生一起“偷偷喜歡”了他一下,這種男生別說有任何糾葛,即便只是暗戀都多少要動點筋骨。
黎煙的眼睫垂了一下:“我不知道,我以前從來沒想過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因為也沒人喜歡過我。但是跟他分開後,我總有那麽幾天,特別想吃甜筒。”
“他給你買甜筒啊,”成瑤挽住她的手肘,“我表姐之前兼職的便利店也經常有個男生去給他女朋友買甜筒,不過後來他就不去了,也是挺帶勁的一個男生。”
黎煙沉在思緒裏,輕嗯一聲。
到校門口了,成瑤問:“你怎麽回,要不要一起坐公交?”
黎煙搖頭:“我預約了心理咨詢,之前去波士頓已經缺了一陣了。”
成瑤朝她揮揮手:“那我先回家了。”
從醫院回來,天已經黑透了。
黎煙轉鎖開門。
客廳改成了小練習室,裏邊堆着不少雕塑用的工具,這樣整個屋子就顯得滿滿當當,多少有點活氣。
她跨過練習室,從廚房的冰箱拿了個三明治出來,放在微波爐裏熱。
外邊有醉漢罵罵咧咧路過,老小區多少有點亂,黎煙起身去關窗戶,身上被風吹透了,手指都泛着細紅。
百無聊賴地刷了會兒手機,看到吳方的朋友圈發了張照片。
一眼認出是京西路的球場,他們經常在那兒約球局。
之前沈縱京泡她的時候,打球基本都約頤園東路。後來他出國了,吳方他們就兩個場子換着來。
繼續往下滑動,在滑過去之前,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球衣。
黑色,十九號。
球場外停着一輛道奇。
渾身泛起細小麻意,她僵着手指,劃回去看了第二遍。
就這麽看到了一星期沒見的沈縱京。
估計是時差沒倒過來,他後半場沒下,在球場邊跟餘明說話,領口被風吹動,後頸骨上那張弓的紋身清晰顯露出來,而上面又多了一個紋身—
一道抓痕。
沈縱京回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