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逢
第63章 逢
沈縱京走了, 黎煙獨自一個人去了練習室收拾東西。
收拾到一半,她收到律師打來的電話。
這個律師就是當年林月如找的律師,以前跟林家合作不少, 但後來林月如撤告了, 所以這件事就這麽耽擱了下來。
律師的聯系方式是趙長鳳給的, 托周昊給她推的名片。
律師說整理完證據了, 相比當年少了分關鍵性的錄音, 這個錄音可能在周成海那兒。
周成海果然不止做了一手準備。
黎煙說知道了,會盡快聯系周成海, 那個律師也是人精,就點到為止提醒到這兒。
挂了電話,黎煙在練習室出了會兒神。
周成海不可能主動給出這個證據。
她想了一會兒,陷入了無解的死局,心情輕微煩躁,背上包出教室的時候, 正好碰上往這邊走的周蓉。
原本要鎖門的手停了一下, 她把鑰匙放回兜裏, 徑直往外走。
走了兩步,被周蓉從身後叫住。
她回身, 周蓉扶了下眼鏡:“煙煙。”
黎煙沒說話。
周蓉繼續說:“其實這個賽對你沒那麽重要對不對, 而且你現在的情況, 也不太适合參加這種公衆性的比賽,現場肯定會有媒體到的。”
黎煙的手裏慢慢剝着一顆糖:“你專門來找我說這件事?”
周蓉說:“這個名額對我真的很重要。拿了這個名額, 我才有進繪風的敲門磚, 我必須得贏。”
黎煙朝練習室側了側頭:“如果我是你, 現在會去練習室準備比賽。”
周蓉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抿唇:“那些強\\奸犯女兒的話都是真的吧, 我聽我爸爸說了,你就一點也不打算避風頭嗎?”
黎煙平靜跟她對視:“身為間接受害者,我為我母親讨回公道,需要避什麽風頭?這個世界上,可恥的應該是加害者。”
周蓉低着頭,推門進了練習室。
胸腔中的燥意更盛了,她想起這周的心理測評問卷還沒答,點進去,但猜出結果十有八九不會多好,踟蹰着沒做。
沈縱京的消息在這時發進來,問她收拾完東西去不去周昊的送行宴。
黎煙想了想,回,去。
周昊的送行宴在京郊的一個獨棟,來的人不少,周昊的人緣很好,除了沈縱京他們,他飛院的同學和其他院的幾個哥們也來了。
別墅外有私人球場,沈縱京他們都在,基本都是她臉熟的,周昊飛院的同學不少都聚在燒烤區和游戲區,據說是昨天剛經歷了場魔鬼考核,打不動球了。
黎煙去球場的時候,朱麗在看臺上朝她招手,招呼她來旁邊的空位。
她坐過去,往球場中看。
周昊仍舊穿二十七號球衣,跟沈縱京同在黑隊,兩人配合得一貫挺有默契,在她走上看臺這半分鐘裏,周昊進了一個三分球。
漂亮利落的後仰投。
朱麗說:“周昊看着有點厲害,聽沈縱京說他要去國際救援隊了,來的路上裴嘉松還跟我說,覺得酷斃了,他也想去。”
黎煙抿了抿唇:“進救援隊面臨着高風險,随時到來的任務,高強度的訓練。”
“所以我把裴嘉松罵了一頓,”朱麗撐着下巴,“說實話,周昊簡直是所有長輩圈眼裏的天之驕子,我媽天天跟我念叨他和沈縱京,不過她也沒想到周昊會選擇進國際救援隊。”
黎煙的視線落在第一排空座的一個背包上,是周昊的包,他的背包挺久沒換過,明明是一副公子哥脾氣,偏每次去球場都背這麽一個有點舊的背包。
包的拉鏈上挂了一個飛機模型。
旁邊朱麗在興奮地跟她講一個小明星的最新八卦,她的注意力已經三心二意地挪到那個背包上。
想起了點兒小時候的事。
五歲那年,她弄壞那個紙飛機後,被林月如罵了一頓,手足無措地站在院子裏,碰到來看母親的周昊。
那年周昊六歲,在市最好的私立小學讀一年級,沈縱京也在那個小學讀的書。
當時的周昊還有點兒小壞蛋的模樣,腦子聰明但是挺能折騰。
他推門進來的時候,看到一個手足無措的她,和那只被水泡壞的紙飛機。
林月如把那個紙飛機晾了起來。
黎煙怯生生地說:“哥哥對不起,我再給你折一個。”
周昊比她高一個頭,蹲下看她一眼:“哭真醜。你再說一遍,我就原諒你了。”
她說:“對不起。”
周昊理都沒理。
她以為他沒聽清,抹着眼淚又說了一遍:“對不起哥哥。”
眼睛哭紅了,她小時候挺愛哭的。
周昊說:“你別哭了。”
那天她最喜歡的洋娃娃被林月如扔到水裏,再扔垃圾一樣扔到垃圾桶裏,周昊折了兩個紙飛機,一個交作業,一個給了她。
場上周昊再進一球,黎煙的眼睫垂了垂,問朱麗:“你說誰塌房了?”
朱麗說:“那是上一個了,我剛在說最近粉上的愛豆寶寶。”
黎煙輕哦了一聲。
她對這些不太感興趣,安靜地聽朱麗講,朱麗混圈混了七八年,算是她白富美的興趣愛好之一,一直到中場休息,講得頭頭是道如數家珍。
休息的間隙,裴嘉松上了看臺。
他上半場進了好幾個球,好幾個女孩子都往這邊看,他騷包的毛病又犯了,兩指抵額吹了聲口哨。
朱麗喊了聲他大名。
裴嘉松回頭,朱麗緊跟着一句:“你有病啊。”
裴嘉松笑嘻嘻朝這邊走,戳了下她胳膊肘:“有冰啤酒,喝不喝,你老說國內買不到那牌子。”
朱麗一副對他避之不及的模樣,連帶着把包都挪遠了點,但問出來的三個字倒不是那麽回事:“在哪兒?”
“球場外邊的小冰櫃,”裴嘉松立馬補一句,“他們烤着串呢,一起吃才得勁。”
朱麗明顯有點心動了,問黎煙去不去。
黎煙笑看她身後的裴嘉松一眼,搖頭:“我最近控制飲食。”
“你很瘦了寶寶。”朱麗捏兩把她臉,“我去看看,給你帶串回來。”
裴嘉松在後邊朝黎煙豎了個大拇指。
這套一看就是沈縱京傳授的,沈縱京在追女孩上頭可太有本事了。
朱麗被裴嘉松拐走後,旁邊的座位空下來。
黎煙的手肘撐在膝上,往球場中看。
周昊被吳方拉着在籃球架下說話,比上一次見的時候勁瘦了點,球服下是一把野蠻生長的骨骼。
她看了一會兒,從書包裏抽出一張作業紙,寫—歲歲平安。
擱在指間看了一會兒,折成了一只紙飛機。
和小時候的那個幾乎一模一樣,那時候很複雜的紙飛機,現在不到一分鐘就能折好。
兩年前周昊給她折了不少紙飛機,那時候她心情不好,不太愛說話,他折,她看着。
折完後黎煙舉起來看了一會兒,陽光從機翼漏下來,在旁邊的空座位上形成一道斑駁的影。
周昊自始至終沒往看臺上看,倒是上來拿水的沈縱京在擦肩時,往這個過于眼熟的紙飛機上撂下一眼。
估計是看出來了,但是沒說什麽,彎腰提了瓶冰水,咔噠一聲擰瓶蓋。
黎煙握着紙飛機出了會兒神,起身往外走。
那個紙飛機被留在了座位上。
她沒回頭,所以沒對上周昊幾秒後落到這邊的目光。
球場外邊是個燒烤局,因為是給周昊的送行宴,來的不少都是周昊飛院的同學。
黎煙不太熟,她現在的“出名程度”也不太好過去,了無生趣看兩眼,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吹風。
吹了會兒風,看到從球場悠哉出來的沈縱京。
他的身上還穿着黑隊的球衣,黎煙看了兩眼:“下半場還沒開始?”
“開始了。”
“那你來幹什麽?”
“撈個人。”
“撈誰?”
“你。”
就這麽一個字,從他那兒說出來挺帶勁的,她的胸口輕微起伏了一下,耳根開始燙:“我出來吹個風,撈我幹什麽?”
沈縱京瞥她一眼:“你看起來像開心的模樣?”
“我怎麽不開心?”
黎煙擡頭看着他,長發被風吹得晃,貼着白皙脖頸。
沈縱京這會倒沒順着她的話,懶散哦一聲:“對,也沒特別不開心,還記得給人留個紙飛機。”
這話裏的2十有八九就有點強烈了,他的目光偏偏還落過來,把她逮了個正着。
黎煙垂下眼睫不看他,轉移話題:“不想看球賽了,無聊。”
沈縱京側了側頭:“帶你幹點有聊的。”
這語氣是打算拐她走,黎煙聽出來了:“你拐我走,周昊知不知道?”
“他早晚得知道。”沈縱京再撂下兩字,“論壇。”
論壇上已經隐約有關于兩人的風聲了,但是因為兩人看上去太過八竿子打不着,所以一直模糊在小範圍裏。
但最近開始有了發酵的趨勢。
總有觀察細致的人能發現點什麽,比如他後頸的抓痕,比如在她到校的幾乎同一刻沈縱京出現在京藝的便利店,比如她那兒常有罐白桃牛奶,沈縱京那兒也時不時出現一瓶,一個牌子。
再細致點兒的也有人扒出來,比如沈縱京回B市的機票,但是做證據沒幾個人信。
畢竟一個清冷安靜,現在還多了點不好的名頭,一個天之驕子,輕狂耀眼,完全不是一路人。
黎煙想了想:“這種似是而非的東西,只要你否認,他肯定信你。”
畢竟周昊信任他到兩人的愛恨情仇活生生拉扯兩年半都無所察覺。
沈縱京的語氣慢悠悠的:“除了你,我沒怎麽騙過別人。”
道德感這會兒選擇性地上來了。
混蛋。
她慢慢按着額心:“沈縱京,我想吃芋泥蛋糕,如果你在六點前能買到芋泥蛋糕,我就跟你走。”
現在是下午四點五十三分。
從這兒到山腳下就得二十分鐘,這事不算簡單。
“不用六點,”沈縱京抽手機,幹脆利落輸地址,看導航,“五點三十五分。”
黎煙抿了抿唇,擡眼看他:“那麽确定會有?”
“會有。”
沈縱京答得一副游刃有餘的模樣,黎煙在金燦燦的陽光裏眯眼看了他一會兒。
他好像永遠都是這麽游刃有餘。
行動力也挺強的,從兜裏撈出車鑰匙,拉開副駕的門。
她想了想:“就這麽走了?”
沈縱京用眼神問不然呢。
她就這麽在下半場賽開始的時候被沈縱京拐上了車,沈縱京在導航上輸地址的時候,她從耳機盒裏抽出一只耳機,伸手在卡槽找糖。
導航開始播報:“預計到達時間,下午五點三十分。”
車打着火,朝山下開,身後的球場仍舊滾沸。
下午四點五十九分,天邊的夕陽開始下沉。
耳機裏的音樂播到柴崎幸的《影》。
撕糖紙的動作慢了一下,黎煙似有所感地回頭。
球場中人影交錯,模糊不清。
那個紙飛機被風吹到球場外,墜落在融化的雪地裏,一角沾了水。
仿若某種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