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021章
沈初一的‘死纏爛打磨死老母親讓她開口叫寶咪’計劃還沒展開, 沈婉淩晨就回劇組了。
她在之前那部飾演女反派的武俠片裏還有一部分戲沒拍完,因着後面有拍攝綜藝的行程,所以她和導演說好, 找制片調整了下拍攝場次, 準備大肝幾天加班加點完成。
《她的私生活》綜藝劇組次日上門的時候, 已然跟昨天不一樣,除了沈初一眼熟的PD外,還跟着一位年輕的女性。
“你好, 我是《她私》的新任總制片,陳冰冰,你叫我冰冰姐就好。”
陳冰冰臨時接了這麽個擔子, 又高興又緊張,連夜買了飛橫市的票, 征求沈婉同意後,不敢打擾,就算有聯系方式也沒打電話, 站在家門口等了許久, 等到沈初一睡醒。
“你好。”沈初一有些茫然,條件反射地往陳冰冰身後的人看了看, 發現沒人扛着機器, 很是納悶,“今天你們不搞驚喜直播了?”
一提這事, 陳冰冰就慚愧, 她解釋了一番,并表明來意。
“和我簽合同嗎?”沈初一打了個哈欠, “為啥?我不是蹭我媽的綜藝嗎?”
她以為自己就是個鐵鍋炖裏的鑲邊玉米馍馍,結果她還是裏面那只被炖得稀耙爛的鵝啊?
“沈老師的意思是, 因為在綜藝裏你也會作為主要出演的成員,希望我們這邊給到一個盡可能合理的待遇。”
沈初一大徹大悟。
原來她是她媽給她掙來的排面。
她把陳冰冰請進來,學大人一樣準備給幾位來點熱茶招待一下,結果翻遍家裏,連速沖的都沒見着。
沈初一只好痛心疾首地說:“喝可樂嗎?可口的,不是零度。”
陳冰冰大喜:“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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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陳冰冰一道來的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聽到可樂眼睛都亮了。
湊一起啪嗒打開易拉罐,噗噗冒泡的聲響裏充斥着夏天的味道。
陳冰冰把合同拿出來,極為耐心地給沈初一解釋着每一處條例,又說:“這合同其實已經給沈老師過了一遍,今天淩晨的時候沈老師還在給電子文檔寫批注呢。”
沈初一:“啊?”
沈初一感覺手裏的合同紙張都軟了幾分,連同她的心一起。
“其他我倒是沒什麽問題。”沈初一盯着報酬條款一欄沉默了下,問,“你們這價格是不是多打了一個零?”
“有嗎?我看看。”陳冰冰驚訝地接過合同,掃了眼。
“是對的呀,五個零。”
陳冰冰有些緊張:“沈小姐——”
“別,你叫我初一就行。”
這麽正經的稱呼,叫得她都不敢坐在沙發上摳腳了。
陳冰冰改口,熟練地開始一番話術操作:“初一,你是覺得這個價格太低了嗎?再多一個0的話,兩百萬一期的話已經算是我們給頭部明星的價格了,這幾年有限薪令,一般片酬還不好往上擡,所以二十萬已經是我們能力範圍能給的最多了。如果你覺得太低,我們可以适當商量一下。”
“不不不。”沈初一腦袋直搖,“姐姐,你搞錯啦,我不是覺得太低。”
“就......我?上個節目一集二十萬?”沈初一還真是納了悶了,“你們內娛都這麽有錢的嗎?”
錢多得沒地花啊?!
陳冰冰被噎住了。
她一開始還擔心,沈初一作為沈婉的女兒,從小不缺金缺銀,會看不上這二十萬。
卻沒想到會是這個反應。
陳冰冰天天經手這些娛樂圈的資金流,被圈子裏的風氣搞得都覺得二十萬不過灑灑水的小錢。聽沈初一這麽一說,她才反應過來。
明明自個荷包裏的存款連二十萬的零頭都沒。
月光族陳冰冰內心的沉默正在轟鳴。
“我有個想法。”沈初一琢磨着,“你們節目直播是不同嘉賓都會單獨開個自己視角的直播間是不?”
她記得自己剛剛在合同裏看到這句話了。
“對,而且每個嘉賓的直播間都有自己的廣告商,就算後期有合同直播的情況,也會有不同的視角的。”
“每個嘉賓的片酬也是根據廣告商的給量來定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瓶可樂的原因,陳冰冰特意對沈初一多解釋了一番,“比如給你的報價二十萬,是因為廣告商這邊給出了一個基本價,我們平臺抽成以後,就變成了二十。”
沈初一聽明白了。
“所以接受了酬薪後,就算直播間的數據再變動,參演的嘉賓也不會拿分成,獲利的部分是屬于平臺和廣告商的,對嗎?”她分析,“也就是說,片酬相當于保底,剩下的是賭·博。”
陳冰冰沒想到她小小年紀能馬上明白過來,趕忙點頭:“是這個意思。”
她黑如棋子一般的眼眸滴溜一轉,靈動得像只小狐貍:“姐姐,那我有個不成熟的小想法。”
陳冰冰笑着看她:“什麽?”
“你們能不能把我的廣告商踹了?”
“啊?”
陳冰冰頭一回接觸到這麽大逆不道的嘉賓,無奈開口:“寶寶,你這想法芽芽的确是有點不成熟哈。”
踹金主?頂流都不敢這麽做。
她正想着怎麽哄小姑娘,就見面前的少女把摳了半天的腳放下,拿出手機查詢了什jsg麽東西,然後把屏幕給亮了過來。
“廣告商給你們多少?你看看,我這卡裏的錢夠不夠。”
陳冰冰低頭一看。
——!
好多0。
她完了。
她暈0了。
“你——”陳冰冰已經說不出話了。
“姐姐,夠嗎?”
“可太夠了!”
“诶嘿,那不如這樣,我自己來投資我自己的直播間,你們也不需要給我發片酬,但後續如果有收益,得在你們和一般廣告商的基礎上多給我兩三點。當然,如果直播間沒啥水花,也沒關系的。”
陳冰冰聽完以後,只問:“初一啊,這個想法是沒問題的,但是這個錢,是不是需要先問問沈老師的意見。”
“不用啊。”沈初一擺擺手,“這只是我其中一張零花錢的卡,我媽不管的。”
陳冰冰:“......”
她現在很想拿出手機查一查沈婉這麽多年究竟有沒有偷稅漏稅。
這卡裏的錢,都快抵上他們節目組給別的大牌嘉賓的總包片酬了。
妹妹你管這叫零花錢?
還其中之一?!
可惡,她要開始仇富了!
“怎麽樣呀姐姐?”沈初一笑眯眯地問,“你考慮一下呗。總制片的話,你的薪水應該也和這個挂鈎,從中間分成的點數我們也可以再談,反正一切都好說。”
最後陳冰冰跟沈初一敲定了這事,但合同得另改,兩個人加了聯系方式,準備後續再聯系。
“因為節目組變動的緣故,綜藝正式開播可能要等一周或兩周後,到時候我們一定會提前溝通好,不會再出現這次的問題。”臨走前,陳冰冰還在為上一任劉總制片的錯誤道歉。
沈初一怪不好意思的,直說沒事。
眼看陳冰冰扯掉鞋套,沈初一連忙叫了一聲:“等等呀冰冰姐。”
她跑到屋子裏折騰半天。
陳冰冰有些狐疑,也有些局促。
等沈初一再出來的時候,手裏拎着一個很有設計感的黑白大紙袋子。
陳冰冰略有不解。
“我看到姐姐你的腳後跟磨破啦。”沈初一指了指陳冰冰的後腳踝,陳冰冰低頭一看,才發現那有微微泛紅的血漬。
連她自己都沒注意。
“袋子裏有些碘伏棉簽和防水創口貼,還有一雙拖鞋。是新買的噢!你可以放心!本來想給你拿我的,但是尺碼好像不太一樣,我就給你拿了我媽的。是新噠是新噠!”
“下次要再來我家找我給我打電話就好,我雖然睡着時是豬,但豬也會醒的,嘿嘿。”沈初一雙手拎着紙袋,把紙袋遞給陳冰冰,“今天等我很久吧?辛苦啦。”
陳冰冰接過袋子後,上了電梯,人都是麻的。
她低頭看了眼紙袋,創口貼上有可愛的小花紋,透着明顯的少女氣息。而那雙還裝在包裝盒裏的拖鞋,外形很簡單,吊牌都沒拆,看起來很普通平常。
陳冰冰入行幾年接觸了大大小小不少明星,頭一回碰見這樣的。
她走出電梯的時候,發現沈初一還在陽臺上朝着她揮手,又指了指手裏的電話,暗示後面電話聯系。
樓層很高,少女的身影小小只,揮動手臂的時候像只活潑的兔子。
陳冰冰發現,來的時候是陰天,但現在太陽已經出來了。
·
送走陳冰冰,沈初一給沈婉發消息,聊了一嘴她的打算,又重點講了下她從媽媽的衣帽間順了一雙新拖鞋送人。
做完這些,她才去衛生間洗漱收拾,半小時後出門殺去和《侍妖》的編劇組碰面。
經過之前的商議,《侍妖》這部劇的班底已經敲定,主要創作團隊全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各個經歷老練,只有沈初一一個人是個新丁。
沈初一怕給媽媽丢面,特別看重這件事,便想着從頭再把《侍妖》這劇好好捋一遍。
劇本當然是第一步。
她站在小區門口等滴滴師父接單,就見一輛閃眼的豪車停在了她的面前。
沈初一倒退一步,怕被這炫富的氣場給熏到。
她正琢磨着這是哪家二百五,就見敞篷車上蓋板收縮起來,周應淮的一張狗臉燦爛明媚。
“妹!”
沈初一:“......?”
“怎麽樣,爺的新坐騎,帥嗎?”周應淮邊說邊狠狠拍了下車門。
“呵呵,還真是方向缺了南北帥得有點東西。”
周應淮眼眸一亮:“展開說說,什麽東西?”
沈初一:“狗登西。”
周應淮氣得一拉開車門就要沖過來攆着沈初一跑。沈初一腳底抹油正待開溜,就聽門衛大叔一聲吼:“小夥子!這門口可不能停車啊!你下來做什麽!”
周應淮的嚣張氣焰立刻被大爺給壓了下去,他連诶兩聲,狠狠瞪了沈初一一眼,重新上車。
沈初一憋着笑,繼續拿着手機看滴滴。
周應淮也還在賭氣。
兩個人都沒說話。
十秒不到,周應淮憋不住了。他嘴裏大概住了一百只青蛙,隔一陣不開口呱兩句他就覺得難受。
“幹嘛呢沈初一。”
“打車。”
周應淮眼睛瞪大如銅鈴:“我在這你打什麽車?!”
沈初一這才恍惚明白過來:“您老是來接我的啊?”
周應淮:“那不然呢!”
沈初一:“嗐。”
周應淮:“不是,妹妹,我不來接你,我開車過來幹嘛?”
沈初一斟酌了下:“展示一番你新買的車?”
她本來想說販劍,但她怕周應淮承受不了。
哎,她真善良。
周應淮賊兮兮一笑:“意思嘛是有這個意思,但主要還是來找你玩的。”
“我不玩啊,我要去做事。”
“你不是全職女兒嗎?!”周應淮大驚,“你媽都不在,你還能做什麽事?”
沈初一:“做讓媽媽眼前一亮的事。”
周應淮:“......”
他翻了個白眼。
“真不上車?”
沈初一看了眼她領到的滴滴打車號碼牌,又看了眼時間,然後毫不猶豫地拉開周應淮的車門:“上,師傅把我送到xxx就行。”
“嘁。”周應淮哼唧一聲,“小沒良心的。”
這麽說着,他還是語音呼喚導航,安分當個司機把沈初一往目的地送。
路上兩人唠嗑,周應淮提起之前沈初一讓幫忙打聽的事情。
“我媽說她不太清楚。”周應淮單手把着方向盤,看着前方,跟沈初一說,“你也知道,大姨和家裏關系也就那樣。”
“嗯。”沈初一說,“謝謝哥,我曉得。”
沈婉是沈煜誠跟姥姥任淑英的女兒,兩人一見鐘情陷入熱戀,生下女兒沒多久卻離了婚。沈煜誠轉頭找了第二任妻子,沒兩年生下二女兒沈立雪。
沈立雪是周應淮和大少爺沈雲琢的媽,兩個兒子一個跟媽姓,一個跟爹姓。
沈婉生下沈初一的時候,已經晚沈立雪很多,故而沈初一才沒能成為姐姐,白撿了兩個哥哥。
關系挺複雜,但放在豪門裏已經算是簡單。
從沈立雪這沒得到什麽情報,沈初一便更下定決心要自己探查,并一一驗證之前的猜測。
第一步還是得搞到沈婉的DNA,等媽媽下次回來,她得惦記着拔根頭發才行。
沈初一把這件事記入自己的小本本。
周應淮為了耍帥,大夏天開着敞篷放着音樂,烈烈熱風迎面而來,恍若開了40度的空調正對着往臉上吹。
周應淮單手開車的姿勢頓住了。
沈初一已經被曬蔫了:“哥,咱就是說這個窗是一定要開嗎?”
周應淮:“對,這可是我新買的——”
話沒說完,迎面飛過來一堆煙灰,差點把周應淮本就不多的眼睫毛給燒着。
周應淮:“......”
他怒瞪雙目,盯着前面的一輛寶馬,那司機正把手伸出來,手裏點着一根煙,瞧着特別休閑。此人極賤,明明是自己變道不打轉向燈,還要罵一聲隔壁的mibi車主‘什麽玩意!不會開車別開啊!噢,女司機啊!’
罵完以後嘬了口煙,顯得特別惬意。
沈初一怒了:“周應淮,幹他。”
“妹,坐穩了。”
周應淮話音一落,咔咔兩下收起敞篷,車內BGM一轉,放着‘就像陽光穿過黑夜’的主題曲。周應淮油門狠轟,變道朝着前方寶馬開去。
其氣勢洶洶,跟開機甲一樣。
當車從寶馬車面前開過的時候,沈初一極為默契地搖下自己方向的車窗,然後對着這陌路車主豎起中指,大喊了一聲:“傻逼!單手開車扣一分!”
周應淮心裏一緊,立刻把懸着的右手摸上方向盤。
完全不知道自己痛傷友軍的沈初一正在和對面的車主陷入酣戰。
車主:“你他媽誰啊!”
沈初一:“傻jsg逼!”
車主:“你瘋了啊?!”
沈初一:“傻逼!”
那車主實在受不鳥這如雷貫耳的罵聲,企圖超車而去,奈何卻被周應淮狠狠追趕。兩輛車膠着在一起,一聲又一聲傻逼回蕩在空氣裏。
為了讓車主聽清楚這罵聲,沈初一和周應淮甚至還把聲音錄了下來,連接藍牙,用車載音響播放着。
那車主崩潰了。
這簡直是精神污染。
“姑奶奶,我錯了。”
沈初一只回他一句音響裏的罵聲:“傻逼!”
兄妹二人幹完壞事嚣張離去。
周應淮痛快得很,他就喜歡這種有人一起搞破壞的感覺。他想起剛才的事,琢磨:“你最近在考科一?”
“你怎麽知道?”
周應淮想,單手開車扣一分這種細節,如果不是考科一,應該沒人會記住。
“要學車不?哥教你啊。”周應淮骨子裏那點妄圖當哥充老大秀一把的心态又起來了。
“不用。”沈初一瞄他一眼,“我十六歲就拿駕照了,你呢?”
“你十六歲在幹嘛?”
周應淮表示:逃課網戀打游戲。
“咳,那你學科一幹嘛?”他略過不答,又問。
沈初一:“換證。”
當全職女兒,哪有能不開車的?最好能美美送媽媽去劇組,她可沒有想偷偷觀察什麽的意思。
“說起來,你不是過兩天就走嗎?”沈初一不解,“你還買個車?”
“咱家又不差錢。”周應淮無所謂地說。
沈初一尋思,她在纨绔這一點上還是得和這當哥的學習。
·
沈初一和周應淮趕到開會場所的時候,已經是半小時後的事。
兩個人一走進公共場合,就感覺道道目光看了過來。
周應淮胸背打直,雙手插兜,鼻上墨鏡一推,低聲問:“初一,他們是不是在看我們?”
“對。”沈初一說,“我火了?”
難道她昨天随口跟她媽說的事居然成真了?
周應淮:“你火了。”
兩人大張旗鼓走進會議室,周應淮沒地去,就縮在會議室的邊角,安靜當個草瓶。
編劇組是卡着點來的,門一推開,只進來一個小姑娘。
面色蒼白,兩眼烏青,頭發枯黃,要不是那圓潤飽滿的身材,別人真的會把她誤認為僵屍。
沈初一以前在劇組是龍套,沒親自見編劇的機會,如今第一眼見着這位,也是很茫然:“請問你是汪鈞獻汪老師嗎?”
肥美小僵屍怯怯搖頭:“不是的不是的,我是汪老師編劇工作室的學生,我叫小美。”
是的,注意看,這個女人叫小美。
全名李言美,是中京電影學院戲劇影視文學系大三的學生。
她與故事結緣于小學,曾寫過一個人生出十二個守護甜心蛋的同人,也曾在初中混跡各大寫手圈子,高中後為了拯救內娛影視界毅然決然加入了藝考大軍,從師編導專業,歷經集訓與校考,又通過文化分的磨砺,最終成為了中京電影學院戲劇影視文學的學生。
俗稱,學編劇的。
進校第一天,小美有着熱烈的編劇夢想。她站在國旗和校旗下,在心裏莊嚴發誓,總有一天,她要把內娛的爛編劇們都打敗,成為最強編劇!
後來,她花了三年,被學校教成了一個爛編劇,甚至還不得其道。
汪鈞獻是她的大學老師,因為在課堂上相中了她的創意《侍妖》,而後帶着她做項目。
小美一開始很高興,覺得自己編劇生涯從此将是一片坦途。
但她很快發現,事情沒她想得那麽簡單。
侍妖的創意是她的,劇本的大部分內容也是她寫的,汪老師負責提意見,號稱把控大方向。忙裏忙外,她一分錢沒拿,就連署名都不确定。
名是汪老師的,錢也是汪老師。
她唯一一次鼓起勇氣問老師這件事,老師說:“這行就是這樣的,哪有剛出道就署名的?我當年也是熬出來的啊。你就放心吧,跟着老師幹。熬個幾年就好了。”
“小美啊,你想想,要是別人知道這東西只是個學生寫的,會買單嗎?還是因為有我的招牌這事才能成。”
“你也別氣餒,到時候你畢業項目也就拿這個打分好了。”
小美很崩潰,她覺得這樣不對。可是一問周圍的同學,師兄師姐,發現年輕編劇的現狀就是如此。
規矩就是這規矩,要麽順着,要麽滾走。
小美有點認了,她安慰自己,至少別的同學是被陌生人忽悠,她起碼還是被熟人。
今天本該汪老師和她一起來開會,但汪老師身上活多,忙不開,瞧不上這個小項目,又聽說制片人換了個年輕人,更沒往心裏去,叫小美一個人來招架。
小美心裏很慌。
老師不沖浪,她卻是沖浪的。
短短一天,關于這位新制片人沈初一的瓜,小美已經聽得耳朵生繭。要說在電影學院上課學什麽最快,小美會說:聽八卦。
據說,這位沈婉的閨女是個嚣張至極的富二代,仗着家裏有錢和媽媽是靠山,就把原來劇組的男演員和導演制片全都趕走了。
還把人給送進了局子,斷送了職業生涯。
據說,她因為不爽節目組,甚至還把節目組的總制片給趕走了。這位總制片徹底被平臺除名,一把年紀接不到活,每天在朋友圈發瘋。
據說——
噢,這個就不用據說了。
小美剛剛在來的路上,擠在地鐵裏,在抖音裏刷到,這位星二代開着豪車對着無辜寶馬司機豎中指怒罵的視頻。
熱評說:你們富二代都是這麽瘋癫的嗎?錢是有毒嗎?如果有,請讓我來承受這份痛苦。
熱評還說:他們居然還用音響罵人,真的,我哭死。
經過種種八卦的洗腦,小美對沈初一的印象很微妙。因而一進會議室,她整個人縮得像只鹌鹑,根本不敢擡頭,說話也細聲細氣,生怕驚擾了惡龍。
但相處下來,她發現八卦這玩意兒好像不太可靠。
比起她跟着沈老師走南闖北忽悠,啊,不是,見過的制片人,沈初一算是認真且負責,并且有想法的類型。
因為年紀小的緣故,偶爾還能提出一些叫小美意外的點子。
不知不覺,小美音量大了,笑容來了,整個人除了略顯稀疏的頭發以外都容光煥發了。
此次會議,她和沈初一梳理了劇本的主要劇情和故事基調,并在陳洋洋過往惹禍亂改的基礎上進行了一個撥·亂·反·正的大動作。
小美覺得很舒心。
會開到一半,沈初一還請她喝了奶茶。
散會的時候,兩個人交換了聯系方式。要走之前,小美猶豫了下,還是把抖音上剛剛瘋轉的視頻告訴了沈初一。
“真的假的噢?給我看看?”沈初一沒下載抖音,蹭了小美的手機觀看這時長不超過一分鐘的超短節目。
沈初一看得很認真,還把周應淮叫過來一起看。
小美見二人看得如此沉默,且重複看了一遍又一遍,心裏直打鼓。
她是不是不該給沈初一看這個?
眼看沈初一要滑去評論區,小美尖叫一聲,發出了今天最高分貝,然後成功偷襲,搶回了自己的手機。
“不要看!”
沈初一:“為啥。”
周應淮對此很熟練:“還能為啥?全都是罵你的呗!”
反正他之前見過的和他有關的視頻底下,一半在接投胎運,一半在開罵。
他已經習慣了。
沈初一:“真的假的噢?罵我什麽?”
小美被她熱情的眼神盯得難以招架,小聲地挑了幾個溫和地讀着:“潑婦一個,毫無素質,見誰咬誰,只會炫富......”
“初一,你別傷心,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這其中肯定......”
“哇。”沈初一驚嘆一聲,“總結得不錯,偷了。最近正好不知道怎麽做自我介紹呢。”
然後,小美眼睜睜看着沈初一當着她的面,改了微博個人簽名。
[潑婦一個,毫無素質,見誰咬誰,別來沾邊。]
周應淮不滿:“炫富那個你怎麽不寫?”
沈初一很嚴謹:“我還不配。”
“等我再學學。”
“我覺得你罵人的表情還不夠狠。”周應淮點評,“聲音也應該再激烈一點。”
沈初一贊許地颔首:“對對對,學到了。”
小美站在一邊,默默頓悟了。
原來臉皮厚難道是富二代的通用技能。
她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臉皮,很好,厚是厚,但她連問汪老師要工資要署名要一個放假回家的機會都沒膽。
小美揮揮手,說要去坐地鐵,沈初一說送她,小美問jsg:“是門口那輛敞篷嗎?”
周應淮眼睛一亮:“怎麽樣?帥不帥?”
小美含蓄:“那我還是坐地鐵吧。”
周應淮突發心肌梗塞,跌坐在椅子上,失去了靈魂。
上地鐵的時候,小美想,人生爛到極致偶爾還是會有點好事。比如,好在新的制片人是沈初一。
這樣日後賺錢吃屎的時候,她感覺可能不會那麽難吃。
手機叮咚一響,是汪老師發的消息,問她今天編劇會開的怎麽樣,又喊她幫忙寫個腳本。
汪老師兒子小學要演話劇。
“傻逼,肯定是他自己偷偷炫耀然後接活,還非要我來寫。”小美轉發對話到班級吐槽小群裏,和朋友一起罵了一通老汪,然後回給老汪一句‘好的,收到’。
好個屁好。
啊啊!
她要是也能沒素質點就好嚕!!
·
小美走後,為犒勞司機,沈初一請周應淮吃了頓飯。
飯上,周應淮接了個電話,原本聽得火冒三丈愁眉苦臉,再擡頭看見坐在他對面啃麥香雞的沈初一,眼底又多了光。
電話一挂,周應淮直白地說:“妹,哥求你個事。”
“放。”
周應淮:“你還記得之前跟我們一起五排開黑的那兩位嗎?他們戰隊晚上有個全明星娛樂賽直播,是官方活動,原本邀請的一個網紅出事被抓了,臨時找不到人,你看看,你能去湊個人頭不?”
沈初一聽得眼睛一瞪,麥香雞一擱,忙問:“誰被抓了?怎麽被抓了?為啥被抓了?有視頻嗎?”
“這是重點嗎!!”
“嗐。”沈初一擺擺手,“不就是打個游戲嗎?小事。晚上我就去幫忙。”
“不過,你怎麽不去?”
周應淮咬牙切齒:“他們嫌我太菜了。”
沈初一笑得虎牙亂飛。
到了晚上,她跟着周應淮走到全明星直播賽的後臺,看到一位熟悉的人時,就徹底笑不出來了。
霍斯一看見她,彬彬有禮地打招呼:“初一,你怎麽在這?”
語氣微微驚訝。
沈初一充耳不聞,只嘆:“早知道出門就該看黃歷了。”
一聲嘆息還沒結束,聽到有人叫自己名字,是不熟悉的聲音。她納悶回頭,見到了一張和自己親媽極為相似的臉。
“初一!”岳月很熱情地打招呼,“沒想到會在這見到你!”
沈初一立刻退開一步,躲開了岳月企圖上前挽着她手臂的動作。
她眼睛微眯,神情嚣張:“不是,姐們,你誰啊?”
是她站得不夠高,不夠火,所以改個微博簽名沒人在乎嗎?
不對。
沈初一想,做人不能這麽熱愛自我反省。她之前把反省當飯吃,反省為什麽她的媽媽和別人不一樣,反省為什麽霍斯一不喜歡她。
她現在不反省了。
所以,這二位是上趕着被咬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