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摔跤
第27章 摔跤
之後的運動會, 叢枝看得有些無精打采,她一只手掌托着臉,手肘撐在膝蓋上, 目光虛浮的看着遙遠的遠方。
視線越過房頂, 落到群山遠黛上。
只是這一時半會兒的時刻, 她又忍不住想起祁骁來。
“哔——”
話筒漏音, 刺耳的落進叢枝的耳朵裏。
視線一抖, 她擡手捂了捂耳朵, 是想消弭一些話筒帶來的刺疼感。
結果卻在她松開按壓在耳蝸處的手指時, 卻聽到旁邊的兩個女生在聊天。
“剛剛往主席臺走的是鄧若盈我沒看錯吧, 她手裏還拿着加油稿,莫非是寫給祁骁的吧。”
“祁骁馬上就跳高了,應該是的。反正到時候要念, 咱們就聽聽咯……”
“鄧若盈和祁骁關系真好, 我感覺文德中學裏, 就她一個女生敢這樣待在祁骁身邊。”
“是我我也願意啊, 祁骁長得那麽帥, 靠近他一點點空氣都感覺變甜了。”
“你可拉倒吧, 祁骁都不認識你……”
“……”
“……”
又是圍繞祁骁和鄧若盈的話題,叢枝不想再聽到這些, 起身離開這裏。
Advertisement
只是她才剛走下階梯, 身後就傳來一陣聲音:“叢枝!!!”
叢枝向後看去, 看見了鄧若盈。
她正朝她這邊走來。
明明很想離開,可在她走來的那瞬間,叢枝的腳卻像是被釘住一樣, 怎麽都動不了。
她還是那麽婉約又溫柔的樣子,只不過沒再穿校服。他們藝體生規矩沒那麽嚴格, 不要求運動會三天必須穿校服。
一身潔白的小裙子,腰間的絲帶被她系成了蝴蝶結,裙擺剛好遮住膝蓋,輕風徐徐吹來,裙擺也跟着搖晃。裙子的領口是圓領設計,鎖骨微露,中間還有一條銀白色的月亮項鏈。她今天紮了辮子,松松垮垮的垂落至肩,額間的劉海也被恰如其分的分開,露出一小塊兒光潔的額頭。
細眉細眼的骨相,看起來更是別具一格的溫柔。
她太好看了。
叢枝自己都差點迷了眼睛。
“怎麽了?”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
鄧若盈伸手挽住她手臂,似朋友間親昵的撒嬌道:“你陪我去給祁骁加油好不好?”
“他馬上就要跳高比賽了。”
“你怎麽不和你們班上的同學一起去……”
“我不想和他們走,加油聲沒一句倒是先尖叫把自己嗓子喊啞了,這一點都不能給他增長氣勢。”
“可看祁骁跳高的人肯定也很多,就我們倆喊加油,他應該是聽不見的。”
這話便是變相的拒絕了。
但鄧若盈似乎也不太将這個放在心上,邊拉着她往跳高比賽的場地走,“這沒關系啦,聽不到就聽不到,咱們人到了就成。”
叢枝被她迷迷糊糊的拉去了跳高場地。
他們到的時候,周圍已經圍了一圈的人,男生女生都有,疏疏散散的站着。鄧若盈拉着叢枝擠了進去,站在了最前面的那個位置。
視線開闊了許多,叢枝一眼就看見了站在跳高架旁的祁骁。
他正在幫忙組裝跳高的架子,一只手臂微擡着,調試着豎杆上的支點。太陽光線落一半在他的臉上,像畫家手裏的刻刀,描摹着他臉廓深刻的線條。
深邃的眉眼裏,目光是格外的認真。
都說男生認真的樣子是最讓人心動的,幸運的是,叢枝成了那個檢驗真理的唯一人。
偷偷的,她彎了彎唇角,藏在人群裏,将他所有認真的目光收納至心海。
永久的藏起來。
裝備安排完畢。
裁判吹了吹口哨招呼跳高選手們進行現場檢錄,一個個根據順序排好隊,進行第一輪跳高比賽。
祁骁排在中間的位置,他很高,比排在他前面的同學大約高一個頭出來。
所以他視線開闊的很。
一眼就看見了站在他對面,差點被逐漸圍上來的觀賽同學遮擋。
害怕被別人擠到,她甚至挪了挪身子往旁邊站。
但她身邊的人是鄧若盈。
祁骁也同樣看見了她。
與她四目雙對的時候,鄧若盈眼睛彎彎的,擡手朝他捏了個拳頭的動作。
是讓他加油的意思。
祁骁對她輕扯了扯笑容,算作回應。
正是這視線一晃一擡的瞬間,叢枝錯過了與祁骁的所有,眼睜睜看到的,是他與鄧若盈的隔空對視。
以及兩個人,互相安慰對方心靈的,甜蜜的笑容。
可對于她來說,也太苦澀了吧。
周圍的尖叫聲與加油聲像是浪潮一層一層的湧來。
充斥耳膜。
叢枝看着一個男生接一個男生完成跳高,那只橫放着的木杆,始終沒落下地。
輪到祁骁的時候。
他似乎有意無意的投來一瞥,但那甚至比一秒還短的時間,卻讓叢枝自動認為,他的中心目光是落在鄧若盈身上的。
而那可有可無的一瞥,不過是無意間的錯放。
但她還是看了他好久,看他準備好輕身一躍,在吶喊聲和尖叫聲裏,衣擺拂起耀眼的光。少年黑色的運動短衫撐起他挺拔優越的身姿,隐隐約約能瞧得見,腹肌的輪廓曲線。身姿輕盈,幾乎沒使什麽蠻力就輕松越過。
周圍的鼓掌尖叫聲似乎更大了些。
叢枝這才逐漸的反應過來,他好像無論在什麽地方,都是一個耀眼的存在。
跳高比賽沒出意外,祁骁破了上一屆運動會的記錄。
成為了所有同學心目中欽佩的對象。
站在她身旁的鄧若盈也為他高興,兩步并作一步朝他跑去。
目光黏在他身上。
“還不賴嘛,破紀錄了。”
“這下咱們學校的女生更崇拜你了。”
祁骁正仰頭灌着水,性感的喉結上下滾動一遭後,水瓶裏的水空了一大半。
修長的脖頸線條連接着平直肩線,鎖骨微凸,染了抹熱烈的緋紅色。
扯了扯唇角輕笑道:“哪能啊。”
“怎麽不能,我看明明就能的很。”
“剛剛我和叢枝身邊站着的那些女同學,全都是來看你給你加油的。”
倒是沒把這個放在心上。
祁骁無言的扯了扯唇角,視線環視一周,沒看見叢枝的身影。
“叢枝呢?”他問鄧若盈。
鄧若盈愣了一下,趕忙回頭去看剛剛還和叢枝呆在一起的地方。
空空如也。
“剛剛還在那邊的。”鄧若盈擡手給祁骁指了個方向。
祁骁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除了匆匆路過的身影,哪裏還有叢枝這個人。
“應該是回班級了吧,或許她有事,就先走了。”
也有這種情況。
祁骁并沒有想太多,也算是默認了這種可能性。
稍後對鄧若盈說:“既然沒什麽事,那我也走了。”
鄧若盈跟他揮手。
……
女子三千米長跑在運動會最後一天舉行,廣播裏在念檢錄名單,只是單單聽見自己的名字,叢枝心裏就格外緊張。
樓音音陪同她去檢錄處登記,學生志願者按照序號發給了叢枝一件帶有數字的小馬甲。
樓音音幫她穿在身上。
一邊叮囑她:“跑步的時候注意安全,咱們盡力就行了。”
“好。”
“還有,你別跑太快了,盡量将呼吸頻率保持在一個水平線上。”
“好。”
“反正我們會給你加油的,我也會在終點等你,加油呀枝枝。”
叢枝笑了笑,一雙明亮的眼睛彎起來,“我會加油的。”
三千米長跑是一項極考驗耐力的中長跑運動,當一組二十個女生全都站到了起跑線上準備比賽時,坐在觀看區的江暢臉上浮現驚訝。
“本以為女子三千米參加人數不多,可這下亮相,看着也不少。”自言自語的感嘆完,他擡了擡胳膊碰身旁的人,腦袋轉過去跟他聊天,“阿祁,你看底下那陣仗,還真是不輸任何氣勢啊。”
他身旁的人本來是靠着身後的那堵石牆,雙手環着胸,黑色的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遮擋着晃眼的陽光。他今天身體有些不适,整個人都無精打采的,本想就這樣一個人安靜的休息一會兒,耳旁的聒噪聲卻一陣一陣的傳來。
有些讓他心煩。
祁骁緩慢的動了動身子,擡手,将腦袋上的帽子扯下。
習慣了陰暗的視線在乍然接觸到光亮時有些晃,虛無的焦點也從白茫茫一片逐漸轉至清晰,耳邊是吵鬧紛雜的人聲和音樂聲,像是所有都混合一片。
然而也是這時,祁骁逐漸至清明的視線裏,多出來一個身影。
她穿着白色短袖,外面套着标了數字的小馬甲,混在那群即将從起點出發比賽長跑的女生中間,纖瘦的身材格外不起眼。
“這是三千米長跑?”他随口一問。
身旁的江暢連連點頭,“對啊。”
“你看那不叢枝嘛。”
他說着,手往下面身去,指着那邊人群裏的某個身影。
“早看見了,還用你說。”
他目光懶懶的朝他瞥一眼,随後又重新收回,繼續落到那抹身影上。
“預備——”
“砰——”
槍聲響起的那一秒,二十名女同學奮力朝前面跑去,叢枝混在他們中間,很快身影就不知所蹤。跑道周邊圍了一圈的同學,都在給自己班上的參賽選手加油。
場面極其壯觀。
江暢伸着腦袋也往下面瞧,運動場上的人很多,人影散亂不堪。
但就是那麽巧的是,他的視線抓住了樓音音。
于是扭頭喊祁骁,“咱倆要不也下去看看?”
“看什麽?”
“比賽啊。”
祁骁精神不好,并不想搭理他的話,“就坐這兒看。”
“這兒看着多沒意思,太遠了。”
“那你自己去。”
“你真不去啊?”
祁骁搖頭。
微側着臉,擋住自己臉上的疲倦。
喊不動這人也沒辦法,江暢作罷,起身拍了拍手,“行吧,你一個人坐這兒慢慢看。”
說完他就走了,大搖大擺的下階梯,朝站在終點邊線的樓音音走去。
三千米長跑極考驗忍耐力,一半路程都還沒跑完,叢枝就開始感覺到整個人有些頭重腳輕。步伐越來越緩,像拖着沉重的礁石。她重重地喘着氣,喉嚨裏似乎有鐵鏽的味道,難受到讓她咽口水都仿佛有種撕裂感。
跑道外是別的班的同學,給逐漸超過她向前跑去的選手加着油。
叢枝逐漸體力不支,一只腳落地沒站穩。
整個人都向前撲去。
一跤摔下去,叢枝的手心擦破了點皮。
有點疼。
叢枝将手翻過來看,發現手心蹭破皮的那些地方,有隐隐的紅血絲。
她輕輕的“嘶”了下。
卻在此刻,跑道外走來兩個同班的女學生,朝坐在地上的叢枝說:“叢枝,你到底行不行啊,你再不跑,我們班就要倒數第一了。”
叢枝轉頭看過去。
“你不行當初幹嘛要報名啊,丢的可是咱們整個班的臉。”
言語的重傷似乎揭開了往日的那些傷疤,叢枝有些愣,目光顫顫的從她們身上收回,遮掩着眼底那些許疼痛。
極大的落差感似乎又将她送回了剛來文德中學的那天。
她還記得周圍路過的同學落在她身上好奇打量的目光,他們身上是名牌打扮,唯獨她自己,從頭到腳的衣着服飾,簡直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大城市裏的人的不同。
本以為,他們這樣的距離會因為她在這裏與他們慢慢融合有所打破。
可卻沒想到的是。
看不起就是看不起。
不會因為任何改變。
比賽還沒結束,叢枝并沒有打算中途放棄。手掌撐地,她緩慢的站起身來,卻因為被軟綿充盈的身體一晃,腳步踉跄着有些找不到支點。
但好在這時,一只手從旁邊伸過來穩穩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淺薄的氣息拂近。
叢枝下意識回頭,看見了少年那張意氣風發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