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等我
第52章 等我
回應她的, 是一聲冷笑。
還帶着嘲諷。
叢枝看着祁骁扯了扯唇角，轉過身來與她面對面。
街道的霓虹幻化為虛影，唯獨他一人, 身影清晰的站在她的所有目光裏。
他眉眼鋒利，眼裏的那些情緒似乎深了些。
是有點想刀人的意思。
“現實一點，把好像兩個字去掉。”
他不喜歡許詞禮。
從一開始就不喜歡。
“……”
叢枝搞不懂，“可是你為什麽對他敵意這麽深？”
在她看來，許詞禮好像還并沒有到被人不喜歡的程度，畢竟和他成為同事這些年, 他對她确實挺好的, 抛開那些愛慕, 也對她很好。
“不為什麽。”祁骁別開臉。
能為什麽啊。
“可是……”叢枝抿了抿唇, 突然說：“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話音落下, 便是長久的沉默。
祁骁沒作聲, 也沒看她, 只是說：“走吧, 先送你回去。”
說着, 他就轉身朝前面走去，叢枝看着他的身影越走越遠, 想到他剛剛避而不談的樣子，心裏竟也有些悶悶的不适感。
像被一張薄紙蒙住呼吸, 明明輕盈, 她卻怎麽也掙脫不了。
心情略有些沉重，一直到快要看不見他的影子, 叢枝才踢腳跟上去。
在車裏兩人也沒有說話, 祁骁認真的開着車，叢枝認真的看着窗外接連倒退的景色, 風從半開的窗口拂進來，帶着夜晚的燥色。
霓虹光影都從她的臉頰劃過，她安靜的那雙眼睛裏，沒有多餘的情緒起伏。
祁骁通過餘光淡淡的瞥她，視線裏，只有她被風吹亂的發，還有藏進發間的耳朵，小巧瑩潤。喉間有點癢，他悄悄的将那些不安的心思收回，專注開着車。
路過一個廣場，祁骁看見有人在放煙花，絢爛奪目的煙花稍縱即逝，經過幾秒的綻放後便悄無聲息的消散。
他想起了以前的很多，停下車。
轉頭對上叢枝疑惑的目光，“要不要下去看看？”
兩人下了車，走進廣場，靠近欄杆。
來看煙花的人也不少，有年輕人也有小孩子，周圍鬧哄哄一團。祁骁和叢枝肩并肩站在一起，仰頭看向漆黑夜空裏，那稍縱即逝的絢爛美景。
像是幾經從前。
這好像，是他們第三次一起看煙花。
第一次是在盛夏的摩天輪，第二次是在寒冷的冬夜，第三次，也就是現在。
她突然想起從前那幾年在他身後追逐的美好，那時的他們多單純啊，少年自由而熱烈，少女青澀而膽怯。
所有的美好，一幀幀似電影般在她腦海裏回放。
有關于他，她永遠都記得。
有些喜歡，即使嘴巴不說，也會從眼睛裏跑出來。
那一瞬間她才明白，她對他依舊心動難捱。
……
京州是南方城市，一到夏與秋的過渡時節，雨水就格外的充沛。
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雨。
飄渺霧氣将整座城市籠罩，濕噠噠一片。
今天周日，她被姜可欣約出來喝咖啡。
叢枝看着窗外地面上積攢的積水，又看到一個穿着長雨衣的女孩子故意用腳去踩那些水坑，她身後的男生舉着一把傘跟着她，生怕她濕了全身。
彎了彎唇，叢枝收回視線。
坐在她對面的姜可欣一直盯着手機嘻嘻哈哈的，手指不停的打字，嘴角深彎的弧度都沒降下去過。
這情有可原。
姜可欣談戀愛了。
還是瞞着她談的。
叢枝察覺到不對勁，在威逼利誘之下，姜可欣才說了實話。
也不是要刻意瞞着，是姜可欣覺得他們才剛開始談戀愛，感情也許都還不算穩定，告訴叢枝也不過是讓她擔心。
和男友說完最後一句話，咖啡正好也端上來了。
姜可欣終于舍得放下手機，看了眼外面的雨，“這雨好像越下越大了。”
白朦朦的霧氣一片，浸透的濕意發潮。
叢枝攪了攪咖啡，輕“嗯”了聲。
她好像情緒不是很高，一雙眼睛裏淡然寧靜，這就讓姜可欣下意識認為是自己的鍋，剛剛那會兒只顧着和男朋友聊天，都沒怎麽和她說話。
喝咖啡反倒是她把她叫出來的。
心裏莫名有點愧疚。
“枝枝？”她輕聲叫她。
叢枝擡眼，“嗯？”
“你是不是有點不開心啊？”
“沒有。”叢枝彎了一下唇，“你別多想。”
姜可欣點點頭。
可沒消停一會兒，姜可欣又突然問：“枝枝，你以前有喜歡過的人嗎？”
捏着長勺的手一頓，叢枝睫毛顫了顫。
聲線有些不穩：“你又問這個做什麽？”
以前姜可欣也問過叢枝這個問題，不過那時候叢枝心理有些問題，平常也不是很愛和人說話，可能唯一能接觸她的也就是姜可欣。那時姜可欣不清楚她的情況，本想用這個話題來活躍氣氛，沒想到在問完之後，迎來的卻是叢枝的無視，以及接下來的無限冷漠。
姜可欣那才知道是她莽撞越界了，她好像不該問這個問題。
從那之後，這個問題姜可欣就從來沒在她面前提起過。
一直到今天，又被她無意提起。
姜可欣看着對面的叢枝鎮定十分，心想着她應該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變得對她刻意冷漠，于是躊躇萬分，小心翼翼的說道：“就是想問問你，喜歡一個人對一個人心動到底是什麽感覺？”
毫無預兆般的，她腦海裏蹦出那個人的身影。
這麽些年過去，那個少年的肆意與熱烈還是被她記得很清楚。
盛夏烈陽下，他往前跑，忽然一回頭，只對着她笑。
叢枝輕輕的彎了彎唇。
沙沙的雨聲中，她的聲音格外清晰：“大概是莫名多了好多期待吧，比如走很遠很遠的路，只是為了偷偷看他一眼，每次給他發消息的時候，都會深呼一口氣輾轉不安，像是樹葉會說話，夏風會開花，好像有關于他的一切，都能讓我歡呼雀躍。”
姜可欣被她的一番描述說得有些愣，她眨眨眼，有些不确定的問道：“枝枝，你老實跟我講，你以前是不是喜歡過別人？”
叢枝一怔，她選擇了搖頭。
暗戀祁骁的那段時光已經只存在于記憶裏，未能見得天光，也不能算是什麽上得了臺面的東西。
說出來，也不過是只讓人覺得惋惜。
她最後還是選擇了撒謊，笑她，“你想什麽呢，這段話是我在網上看到的，我覺得很美。”
形容那場無盡的暗戀，也很貼切。
或許是因為這個話題的獨特性，又或許是因為叢枝好久都沒有想到從前，那天晚上叢枝做了個夢，夢裏還是她和姜可欣在這個咖啡館，外面的雨未停。
姜可欣又重新問了一遍。
還是說到那段浪漫的描述，姜可欣又問：“那你現在還喜歡他嗎？”
飄渺遙遠又輕似羽毛的聲音從夢境裏傳來。
叢枝閉着眼，深寂的夜裏，她的唇一張一合。
小聲呓語。
“喜歡。”
那麽喜歡。
……
周一一早去上班，按照慣例，王樹德将所有人都聚集起來開了個簡短的會議，在會議上，王樹德再次表揚了叢枝精準迎合市場的選題，精準踩中大衆視線焦點。
會議結束，他将叢枝和許詞禮單獨留了下來。
說：“你們倆之前報上來的那個選題已經通過了，走進山區百姓生活這個主題，确實是一個不錯的題材，咱們社會新聞，就應該多從這些方面去挖掘信息，展現社會的另一面。”
選題通過，這讓叢枝非常開心。
她做這期選題，完全是想起了父親支教的那個小山村，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個那樣的小山村，那些人永遠都在大山裏。
不被任何人發現。
“只是……”王樹德看了眼手裏那疊文件上的采訪選擇地，眉頭皺着，“你确定要去烏西鎮？”他擡眼看向她，說：“這個地方距離京州很遠，條件也很差，況且設施儲備也不是很完善，要是過去采訪可能會很艱難。”
一早就想好了這個難處。
叢枝對王樹德彎了彎唇角，說：“社長，您放心吧，這次采訪我可以自己一個人去。”
身旁的許詞禮扭頭看了眼她，女人眼睛淡然明淨。
她身上總有股處事不驚的氣質，好像遇到什麽事情都不怕，鎮定自若，面不改色。
“不行，社長。”許詞禮及時出聲。
“這次采訪，我也去。”
許詞禮看了眼叢枝，後又扭頭看向王樹德，抿了抿唇，“這個選題也有我一般的建議，我也算這次主題采訪的參與者，和叢記者一起出去采訪，那就更是應該了。”
“且不說這個，兩個人一起去烏西那邊，也好有個照應。”
這說的也是實話，叢枝一個女孩子，去那麽遠且偏僻的地方确實會很讓人擔心，能多一個人過去有個照應，讓人也放心些。
王樹德點點頭，很贊同許詞禮的話。
“你說的沒錯。”
這樣他也放心些。
從會議室裏一前一後的出來，叢枝微側身看向許詞禮，問他，“你怎麽還自告奮勇上了？烏西鎮條件很差，一般人都不會選擇去那邊采訪。”
許詞禮沒回答她的這個問題，而是問她，“那你為什麽會選擇那個地方？”
叢枝一怔，有些沒反應過來，“什麽？”
“你明知道烏西鎮條件不好，但還是選擇了這裏，之前的備選方案裏的其他地方，都比這兒好。”
大概是她想念那個叫桐栖鎮的地方了吧。
她想念那裏的山，想念那裏的水，想念那裏挂在樹上的碩果累累，也想念那裏的人。
淳樸潔白，沒有被世俗沾染。
那裏是一片美好的樂園。
她出神的想着，也不知道是過了好久才說：“大概就是對那些地方有種特殊的情懷吧。”
兩人挑了日子向上頭審批，審批通過，叢枝和許詞禮便即刻就出發。
那天姜可欣還來送行，她頂着烈陽站在路邊，對半開車窗裏的叢枝說：“你們要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叢枝将整個車窗搖下，外頭的陽光很刺眼，她半眯着眼睛與姜可欣揮揮手，說：“你放心吧，好好工作。”
沒耽擱他們時間，只是說了幾句囑咐的話語，許詞禮就開車離開了。姜可欣就站在原地看，一副老母親操碎心得樣子。
一想到他們說烏西鎮那邊什麽都差，姜可欣就格外擔心叢枝。來回在原地踱步了很久，她突然看見了一個人影。
是祁骁。
他穿着黑色衛衣和牛仔，朝這邊走來。
姜可欣在原地愣了好幾秒才認出他，就在他要走過她身邊時，姜可欣适時出聲：“诶——”
祁骁腳步一頓，扭頭看向她。
側臉被太陽光線照得明晰。
不得不說，這男人是真的帥。
姜可欣下意識咽了咽口水，與那道漆黑的視線碰撞的一瞬間，她竟然覺得有些緊張。
心髒怦怦亂跳。
見她沒說話，祁骁眉頭淺皺一分，聲音很淡：“有事？”
姜可欣遲緩的搖頭，“沒……”
他擡腳就要走。
姜可欣又快速出聲：“祁先生。”
見男人又重新轉回頭來，她極力平穩着聲音：“你……是來找枝枝的嗎？”
祁骁微不可察的“嗯”了聲。
姜可欣又道：“那你來的真不巧，她剛走。”
“去哪兒了？”
“烏西鎮。”
這個名字祁骁沒聽過，他皺眉，“這是什麽地方？”
“一個小鎮子，離京州挺遠的，她去那邊采訪，可能要三五日才能回來。”
“剛走？”
姜可欣微頓，連點頭。
下一秒，祁骁就折了步子，朝另一個方向走去，還低聲對她說了句謝謝。那聲音磁沉而又質感，回蕩在姜可欣耳邊。母胎單身二十幾年的她，竟第一次紅了耳朵。
她看着那道往前走的挺拔身影，心裏像是有只土撥鼠在尖叫。
原來近距離和這麽帥的男人說話是這種感覺。
激動萬分，姜可欣從褲兜裏摸出手機劈裏啪啦的給叢枝發信息。
收到姜可欣短信的時候，叢枝和許詞禮已經上了高架橋，窗外的景色飛馳而過，那些綠色的樹只有一片虛影。
【姜可欣：枝枝，我剛剛見到祁骁了！還跟他說話了！他還搭理我了！啊啊啊啊啊！】
光看這條信息叢枝就能感覺到姜可欣的激動。
【叢枝：……】
【叢枝：你在哪兒看見他的？】
【姜可欣：就門口啊，你們走後下一秒，他就來了，不過好像是來找你的。】
剛想将找我兩個字發過去時，手機彈窗就出現一條信息。
【祁骁：在哪兒？】
叢枝切換聊天框。
【叢枝：車上。】
【祁骁：去烏西鎮？】
【叢枝：嗯。】
【叢枝：你聽姜可欣說的？】
【祁骁：嗯。】
【祁骁：到哪兒了？】
叢枝看了眼車內導控臺導航。
【叢枝：高速路上。】
叢枝也不知道這是哪兒，她看了看窗外的景色，有些荒涼，有山有水還有稻田，甚至還有不遠處有零零稀稀的幾棟小屋。
她從窗外收回目光，落到手機屏幕上。
祁骁正好發來信息。
【祁骁：行。】
還沒反應過來她的這個字是什麽意思時，祁骁又發來兩個字。
【祁骁：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