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回到高中這些日子以來，方伊就像只快樂的小鳥一樣，每天都是開開心心哼着歌，第一個起床。

本來以為青春跟歌裏唱的那樣，一去不複返了，誰能想到，又回來了呢。

一想到周楷就是自己的同桌，方伊覺得整個世界都亮了。

方伊第一個去教室，擦桌子的時候，把周楷的桌子也認認真真地擦了，再将他的書擺得整整齊齊的。

從前都只能遠遠偷偷觀望的人，現在就在自己的旁邊，從前做不了的事情，現在終于可以有機會做了。

經過近段時間的觀察，方伊确定，只有周楷一個人有些變化，而其他人的都沒有變。

所以應該不是什麽平行世界。

謝窈還是個愛吃愛玩的單純的笨蛋美人，仍然怎麽吃都不胖。

趙寓明還是那個會護着自己但是嘴巴又賤兮兮，喜歡欺負自己的鄰家大哥哥。

班主任張格還是常常冷着臉，時不時就在貓在教室後面的窗戶邊上偷看......

先不管她是處在一個什麽樣的世界，可以和自己的暗戀對象重走青春，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情。

畢竟十幾歲的年紀，最大的煩惱無非就是，少考了幾分，名次落後幾名了。

簡簡單單。

快樂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距離開學已經一個月，月考說來就來了。

要是從前的方伊，她是一點都不在怕的，畢竟自己不算笨，而且付出和回報是成正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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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後來才發現，讀書的時候真好，只要努力了，就會有收獲。

不像工作了，再努力，好像也是無力掙紮，每天被動地被生活推着走。

可這一個月以來，她天天就沉迷于自己的世界裏。

忙着暗戀周楷。

忙着回味着跟他有關的點點滴滴。

忙着抓住這從天上掉下來的第二次青春年少的機會。

忙着找所謂的真相。

唯獨沒有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英語語文她還好，她擅長，但是數學是全忘了她也對它一點不感興趣，其他科目她勉強還能湊合，畢竟現在的智商和悟性提升了好幾個層次，但如果說要拿第一回去給爸媽看，還是差太遠了。

即使是重來一次，她也還是不想讓爸媽失望。

果然，月考成績下來，班級第十名，年級排名101。

而第一名居然是......

周楷？

她盯着成績單上密密麻麻的數字，還有排在第一周楷的名字，發了小半天的呆。

原來是個僞學渣嗎？以前考試都是倒數，連進這個班都是靠的家裏的關系，她媽媽是體制內的幹部來着，老師都帶不動，怎麽這就突然逆襲了？

而方伊都能想象，她媽媽看着她成績單時的表情，眼看月考完馬上就要放假了，自從回到這裏，她還沒有回過家，她家比較遠，是住校生，而周楷他們三個家住市裏，是走讀生。

高一的時候他們第一學期每周還有兩天假，從高二開始，每周就只放半天了，每一個月放才兩天，她這才回家一次。

一想到父母失望的表情，總覺得心裏悶悶的，壓了一塊重重的石頭。

周五放假，方伊坐了30分鐘的公交車，又坐了20分鐘的老式三輪車，經歷過漫長的颠簸過後，才回到雙鳳村自己的家。

她家住在離市裏很遠的村莊，家裏就父親方正做一些手工打造的竹制品以及母親李英在村裏的紡織廠的一點微薄工資度日，除此之外，他們還得抽空把家裏的地種了，常常很辛苦很忙。

她家是一所老舊的土牆房，在鄰居漂亮時髦的青磚瓦房的比較下，顯得很是格格不入。

方伊的心情有些複雜，內心深處一些一直被隐藏地很好，一直刺痛她的東西，又開始蠢蠢欲動。

她開心可以再見到年輕時的父母，但又好像不是那麽激動。

或許是因為，來這裏之前，她已經很少跟父母有聯系了，只是過年過節象征性地回去待一兩天就走，有時候甚至幹脆借口說忙，都沒回去。

門虛掩着，方伊深吸了一口氣，推開掉了漆的木門，仿佛打開了時空的隧道。

吱呀！

“爸媽，我回來啦！”方伊收起自己的小情緒，開心地喊道。

“回來啦！”方正一邊在竈臺後燒着火，一邊看着女兒，詫異道：“伊伊，怎麽好像瘦了？”

“哦，減肥。”方伊竊喜，辛苦沒白費可算有點成效了。

方正正坐在椅子上按摩着自己的腿，小學的時候，父親工作時就摔傷了腿，雖然自己可以走路，但還是不是很方便，走路一瘸一拐，還不能走遠，坐的時候比站的時候多。

“你說你，沒事減什麽肥。”媽媽李英在廚房老式竈臺旁炒着青菜，油煙四起，聲音被掩蓋在一陣強烈的“滋滋”聲裏。

一桌子都是她愛吃的，她記得每次放假回來那頓，媽媽再忙都會盡量給她準備好吃的，然後接下來的兩天都是靠自己了，她要自己做飯自己做家務，還要幫忙做農活。

當然，都是在完成作業之後。

“伊伊，課程難不難？”李英一邊盛着一盤剛炒好的五花肉，一邊問道。

“有一點，不過還好。”方伊沒敢将考試的成績告訴她，将書包放在一邊的椅子上，幫忙收拾桌子，放碗筷。

“那你可要努力了，高二課業重多了，你們學校是咱們這排第一名的學校，高手更多，競争更激烈了。”李英習以為常地唠叨着。

“嗯，好。知道了。”方伊笑笑，乖乖答道。

從小都是這樣，她從媽媽嘴裏聽得最多的話就是成績，學習，她甚至能預測出她接下來要說什麽。

“媽媽這麽辛苦，你爸爸腿受傷了又幹不了什麽活，就靠做一點手工貼補也幫不上什麽忙。”李英是個大嗓門，聲音很有存在感。

“爸爸媽媽這麽辛苦供你上學，你可要争氣，考個好大學找個好工作，不能辜負爸爸媽媽的期望。”

果然。

“好啦，我知道了。”方伊眼眶發熱，不知為何，以前她最讨厭聽到的話，現在聽起來居然沒那麽反感了，畢竟高中的時候，她跟父母的關系還沒那麽僵。

“李英，你少說幾句，每次都是那幾句話，孩子年紀這麽小，別給她太大壓力。”一旁一直默默不做聲的方正阻止道。

“你倒是說得輕松，讓你換成我試試，整天家裏裏裏外外全都是我操心，你又指望不上，要不是你......”

說到這，李英頓了頓，看着方正的腿，沒有繼續說下去，将剛炒好的青菜放在桌子上，手在花圍裙上胡亂擦了擦：“吃飯!”

方伊知道，他們真的已經盡力了，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把他們能給的一切都給她，她很感激。

但是一次又一次的鞭策，就會讓她感覺沒有好的成績，好像就對不起他們的付出，不配做他們女兒一樣，讓她一直都無形地背上了重重的殼。

吃完飯，方伊主動洗完碗，然後拿起牆角的掃帚打掃院子。

鄰居劉阿姨吃完飯散步。“哎喲，伊伊回來了啊！”

“劉阿姨，吃晚飯了嗎？”方伊一邊問候着，一邊小跑着去屋裏端了一把相對新一點的椅子請她坐下。

劉阿姨一邊扇着手裏的蒲扇，一邊應着坐下。

“英姐，看你閨女多有出息，學習又好又勤快，真是我們村的榜樣！”

“哪裏哪裏，還是你們家厲害條件好，我們也沒什麽本事。”李英放下手中的背篼，靠在柱子上，手在圍裙上不由自主地擦了兩下，然後放進兩邊的口袋。

“這哪裏的話，以後恐怕還得你家多幫忙呢！”劉阿姨慣會挑別人喜歡的說。

“你看隔壁趙爺爺家，以前也跟咱們一樣住農村，兒子讀書出息了在城裏教書，早搬到城裏去了，我們以後還得仰仗你們呢！”

她說的就是趙寓明一家。

一番話，說得李英心裏舒服多了。

方伊尴尬又不失禮貌地笑了笑，搬了個凳子招呼客人坐，然後找了個借口去摘菜，自己在傍晚的田野上走了走。

自己以前不是很喜歡在家裏待着，現在看看也還不錯。

她已經很久沒有回來過了，這老房子原本早就任由她衰落破敗得只剩幾面殘牆和裸/露的地基了，她後來用自己的積蓄在旁邊蓋了一所三層小樓。

她聽着田裏三三兩兩的蛙鳴，坐在田埂邊吹着晚風，看着漫天的星星。

以前的農村多好，擡頭就可以看見星星，現在城市建設好了，光污染嚴重到連在鄉下都很少看到星星了。

她坐了一會兒回到屋子裏，屋裏燈光昏暗，大概她就是長期在這樣的燈光下埋頭苦讀，所以近視了的，于是決定回學校要買一盞亮一點的臺燈，她再也不要成為以前不那麽漂亮，還戴着眼鏡那不起眼的傻姑娘了。

臨睡覺前，忽然想起什麽，趴到床底，翻箱倒櫃好久，找到一個粉色的鞋盒。她像找到寶貝一樣捧在懷裏。

裏面放着一張空白的明信片，背面是簡筆畫手繪的一個小男孩和小女孩在樹下追逐的畫面，這是小學時候畫的。

還有一瓶玻璃瓶裝的五顏六色的星星，初中的時候很流行這個，班上所有的女生都在編，編的時候，她腦海裏就會浮現周楷的影子，盡管他們早就斷了聯系。

那時候的她，還什麽都不懂。

周日中午吃完飯，方伊就收拾好東西，将媽媽拿給自己的皺巴巴一疊零花錢揣到最裏層的兜裏，踏上了回學校的路。

輾轉坐在公交車上，窗外開始下起了雨。

她好喜歡下雨天。

因為曾經在一個下雨天，她遇到過一個人，讓她覺得很暖。

那時候才讀小學，幾年級不太記得了，父母那時候都在鎮上的廠裏打工，常常把自己放在鄰居趙寓明家裏，他們就是這麽變成不是親兄妹勝似親兄妹的關系。

也不記得那天到底是因為什麽事，她跟趙寓明吵了一架。

“你回你自己家去，這是我的家！”小男孩流着鼻涕，随便橫着擦了一把，兩只小胳膊插着腰，頤指氣使。

“嗚嗚嗚，走就走！”方伊小時候很愛哭，自己賭氣跑了。

可是自己家的鑰匙她都沒有，爸媽那時還在工廠上班，她想去廠裏找爸媽又不認識路，只能漫無目的地沿着門前的路一直走，一直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下起了小雨，她就走到一棵巨大的黃桷樹下躲雨，靠着樹幹坐了下來躲雨。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衣，那大概是一個春天，還是很冷，尤其是雨天。

天都快黑了，自己又冷又餓，還沒有地方去，她靠在樹幹上，越哭越傷心。

“小妹妹，你迷路了嗎？”一個小男孩清澈而童稚的聲音傳來，估計他早來了，在樹背面，她只顧着哭，之前沒有發現。

方伊抽泣着擡起頭，臉都哭花了，小手上髒兮兮了，胡亂抹了一把，臉就更花更加髒兮兮的，一雙眸子卻清澈如水，亮晶晶的。

“不是，我爸媽把我放別人家，他們是不是不要我了，我沒有家了嗚嗚......”

“那太巧了，我也一樣。”男孩咧着嘴笑起來，這才看到他還缺了顆門牙。

女孩立馬止住了哭聲，一邊抽泣一邊問：“真的嗎哥哥？”

“我爸媽出差，把我放鄉下爺爺奶奶家，是我自己溜出來玩兒的！我也回不了家！”他随手扯下一根地上的狗尾巴草銜在嘴裏，邊擺弄着邊安慰她，“沒關系，他們大人都這樣”

“那現在，我們就當一家人吧！”方伊開心地說。

“好！拉鈎！”兩個小孩就一起在大樹下玩起了過家家。

雨漸漸停了，天邊只剩一點點日光。

“你餓了吧？”方伊問。

其實是她自己肚子餓了。

男孩點了點頭，捂着自己的肚子。

女孩朝四周看了看，又望向樹上，然後站起身來，麻利地爬到樹上。

“你小心點，太高了！”男孩緊張地在樹下喊。

“沒事，我經常爬！”

女孩一邊說着，一邊在樹梢上仔細摘着什麽，然後敏捷地跳了下來，攤開手心，手裏滿滿的一把紅色的嫩葉，“喏，給你！”

“這能吃嗎？”男孩遲疑地問。

“放心，你吃，很好吃的。”方伊說着，就拿了一片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男孩試着嚼了一點點，酸酸的，好像還不錯。

“看，我沒騙你吧？”女孩笑笑，自豪地說。

沒過多久，趙寓明一家人找到了方伊，趙寓明毫無例外地挨了好幾個板子，屁股好幾天沒法坐板凳，方伊此後每次都拿這事嘲笑他。

只是她都沒來得及問那個男孩的名字，趙寓明的爺爺要送他回家，他說不用，他爺爺家就在附近，像個大人一樣，不過最後還是趙爺爺堅持把他送了回去。

第二天方伊才知道，趙爺爺說他家在河的對岸，還挺遠，也不知道一個小孩為什麽一個人跑這麽遠，太危險了。

接下來的幾天，她循着那天的記憶去那棵黃桷樹下找那個小男孩，都沒有再看到那個小小的身影。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方伊都懷疑她自己是不是遇到了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