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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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甘也不知道那些透明人什麽時候走的, 就算沒有聲音了,也無法肯定他們有沒有走遠。
所以直到莊園主發出安全提示, 他才動身下樓。
“他們怎麽又來了?”張甘問。
“餓了吧。”莊園主似乎也不在意被偷了東西, 只是擔心他被發現。
“聽說人類一天不進食就會餓,所以他們每隔幾天就會來尋找食物。”
張甘問:“你不是這裏的主人嗎,為什麽不出聲趕走他們?”
莊園主慌忙道:“不不, 絕對不能讓他們知道我知道,你也是,最好裝作什麽也不知道。”
張甘道:“可他們給我惹了一些麻煩。”
說到這裏, 他忽然想起徐鄉的事,有沒有可能也是透明人幹的呢?
莊園主道:“不應該呀,他們是偷偷過來的,幹什麽都偷偷摸摸的,不會惹麻煩才對。”
張甘問:“他們為什麽要過來呢?”
“那個嘛, 我也很好奇。你們人類在什麽情況下會想要到另一個世界去呢, 誰也不認識, 一切陌生的地方。”莊園主也問。
張甘愣了一下。
他還真能想出幾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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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原來的世界犯了事?被追捕?”
“社死?”
“不喜歡原來的世界?”
其實人想要逃離一個地方, 可以有很多理由,有時甚至不需要理由。
莊園主恍然道:“原來是這樣,那你呢, 喜歡你的世界嗎?”
張甘覺得還好。
他是個守法公民,生活在一個繁榮的國家和平的年代,有家人有事業——原本的工作确實也還好, 雖然996肝了點, 但還不至于讓他想要逃離這裏。這是他的家園。
再說, 誰又知道別的世界好不好呢?
他好奇道:“他們來自什麽樣的世界, 你知道嗎?”
“如你所見。”莊園主道, “他們那個世界的人,是透明的。”
張甘:“……”
那他就算社死了想要連夜逃離地球,也不适合過去啊。別人都能看見他,就他看不見別人。
所以最近奇怪的失蹤案,真的不是那兩個透明人做的嗎?
可白狐和莊園主都認為他們沒有危害。
“這是規則不允許的。”莊園主嚴肅說,“吾等的規則,不能涉足人間,否則就會受到懲罰。人類也有人類的規則,他們一旦過來,就回不去原來的世界了。所以,為了自身安全,他們會很謹慎。”
張甘驚訝道:“你是說,他們不會離開這裏了?”
“是的。同樣的,如果你到另一邊的世界去,就再也回不來了,明白嗎?”莊園主提醒道。
張甘琢磨了一下。“如果他們真的做了壞事,怎麽辦?”
“在你們的世界,就按照你們的規則來。”莊園主說。
張甘:“……”
那可難辦了,他們是法治社會。可這些透明人的特殊能力,恐怕不受約束。難道,他要去上報有關部門?
那些透明人誰也看不見,他會被當成瘋子的吧,還有他奇怪的體質……
張甘想想就頭大。他不喜歡麻煩,只想安安靜靜的,誰也別來打擾他生活。
“不用擔心,你們的世界會處理好的。”莊園主說。“他們必須遵守規則,才能在你們那邊生存下去。”
張甘皺眉道:“如果有人不遵守呢?”
“世界會消滅他們。”莊園主道,“你不要擔心啦,我最近學會了攤煎餅,給你做餅吃好不好?吃了就忘記煩惱了。你還喜歡什麽菜?我可以學!”
白狐說得對,它真是聰明,這是在轉移話題了。
看來莊園主也不想讓他知道太多,說是讓他不要擔心,其實怕他再追問下去。
張甘笑道:“好啊。”
莊園主便高興起來,廚房裏開始忙活。
張甘頭一次覺得一個人的小村莊也并不寂寞。火一生起,炊煙彌漫,食物的香氣到處都是。
可惜天要黑了,張甘不能久留,免得外公外婆擔心,所以只吃了煎餅。
莊園主還給他打包了一些,讓帶回去。
臨走前,張甘問起酒的事。
外公珍藏的酒被人偷喝完了,上次明明只和張甘喝了一點,可是這次再想喝,卻滴酒不剩了。
他想起之前莊園主也是從同樣的位置拿的酒,該不會……
莊園主連忙道:“這是我自己釀的酒。外面的酒不是我喝的,一定是那些看不見的人類!”
張甘:“……”
莊園主十分慷慨地讓他把酒也帶回去,還勸慰他一點酒就算啦,沒有了再來找它拿 。
“其實我種了很多糧食瓜果,從來吃不完。”畢竟它是不需要吃東西的,建設莊園只是個樂趣。
而能夠到此的人類很少,被偷一些食物也沒什麽。
張甘建議道:“你為什麽不養個透明人呢?”
這樣透明人就不會到他的世界搗亂,莊園主也有了人類陪伴,糧食也不會浪費,兩全其美。
然而莊園主驚恐道:“不不,他們不像你,會害慘我的。我要是豢養人類,很快就會衰弱,莊園的領地也會受到限制,災難可能會降臨此地,将果樹吹倒,稻田淹沒,讓我顆粒無收!太可怕了!”
張甘:“……”
這位存在玩基建玩得相當真情實感啊。
不過,代入一下,這确實挺可怕的,糧食是民生之本,顆粒無收,那可是要人命的大事。
所以他很理解地道:“我明白。”
他甚至懷疑,莊園主的莊園,對外界會有所影響,否則為什麽外婆的村莊總是得到眷顧,常年風調雨順呢?
“那麽衰弱之後,就無法恢複了嗎?觸犯規則,規則是誰定的?”他又問。
“這是本源規則,沒有什麽人制定。”莊園主含糊道,“就像在你們的世界,太陽總是東升西落一樣。一旦開始衰弱,就無法挽回了。”
張甘不由默然。那他就救不了泥人了啊……
莊園主連忙道:“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回應其他人類的,只要我不回應他們,就沒有人能讓我衰弱。”
張甘道:“我相信你。”
莊園主又高興起來:“那你下次什麽時候再來?”
張甘說明天,明天過後,就得等一個月了。
他其實有的是時間,只不過,總不能一直待在外婆家。
莊園主又不肯換個入口。
他偶爾也要去看看泥人,去鎮上的廟臺上香,還得應付白狐。他還欠着雙生子一個“會唱歌的人類”,好在它們沒有時間的概念,去不去全在張甘。
“……”
這麽算起來,事情可真不少。
不管怎樣,他得先變透明,然後去徐鄉看一趟。
張甘回到自己的世界時,外婆已經做好了晚飯,正準備尋他呢。
他只說自己在村子周圍轉了轉,買了點吃食回來。煎餅深得小孩子們喜愛,外公和舅舅們則被他帶回的酒吸引了,一時間大家熱鬧吃喝起來,也不再追問他去了哪。
第二天,張甘沒睡懶覺。
确切說,他淩晨就醒了。
夜裏下過了雨,有點涼,他開着門窗,給涼醒了,然後,聽到了窗外踏着泥水的急促腳步聲。
張甘摸過枕邊的手機看了看,淩晨四點多。這個時候大家應該還在熟睡才對,誰會在外邊走?起早灌溉農田的鄉人?
張甘越想越覺得奇怪,那腳步聲居然接近了,然後在院裏停下。
這個點天還黑着,又是個陰天,外公外婆也沒有點路燈的習慣,院子裏什麽也看不見。
張甘想起了末日鏡片,拿來試了試。
天空依然能看到一輪破碎的殘月,月光下,是村莊變成廢墟的樣子。
而在廢墟裏,有個人!
那是個束着高馬尾的年輕女子,身材颀長,蒙着面,穿着一看就是異族服飾,一邊長袖,一邊露着胳膊,臂上戴了金環,腰間佩着一把彎刀。
她扛了什麽東西,放在院子裏,然後左看右看,一腳踢翻了井邊的水桶。水桶是鐵制的,側翻後沿着低處滾動,發出一串刺耳的咣啷響聲。
至于那女子,卻原地消失了。
張甘猛地移開視線,躲到窗簾後。
鐵桶的噪音已經驚醒了舅舅,他罵罵咧咧起來出去查看,一會忽然高聲叫起人來。
張甘這才跟着出去,裝作什麽也不知道,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這不是冬子嗎?咋回事躺咱家來了?”
“怎麽全身都濕了,掉水裏了?”
“醒醒哎冬子!”
張甘才知道先前那女子原來是扛了人過來。
冬子腦袋上還有血,似乎磕到了什麽,破了頭。
舅舅一摸到,吓壞了,連忙送人去衛生院。
張甘吃完了早飯,舅舅才回來說,人沒事,似乎先前有人替他止了血,所以沒什麽大礙。
冬子人也醒了,說是雨下了一夜,他怕淹着田,一早去挖溝排水,誰知道路黑,田埂邊泥滑,不小心摔了,腦袋磕在一塊石頭上,當下就暈了過去,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到了醫院。
舅舅直說奇怪,那人既然幫忙止了血,為什麽不幹脆直接把人送醫,卻送到他們家來呢?
張甘心想那女子大概并不知道醫院所在。
不過這麽看來,透明人确實沒有惡意。他們來到這裏,只是想逃離原來的世界?不然,為什麽要救人呢……
張甘回到家,還是時不時想起那異族女子。
他和莊園主确認了一下,那女子就是偷偷進入莊園的透明人之一。另一個是個男人,不知是不是拖走李禩的人。
離開外婆家之後,張甘就再也沒發現兩人的任何蹤跡。那兩個透明人,是在外婆的村子落腳了嗎?
張甘坐在屋檐下啃着青瓜思索,大青牛直勾勾看着。
他拿了一個瓜,勾勾手,牛立即大步過來,一口叼住了瓜。
張甘沒松手,問:“最近有沒有奇怪的人來家裏?尋常人肉眼看不見的那種。”
青牛幽怨地瞪着他,眼見他不松手,咔嚓一下,咬斷了一截瓜,甩着尾巴跑開躲樹下吃去了。
張甘:“……”
他看看自己手指,有些透明了,看來過不了幾天,就能去一趟徐鄉了。
他打算去了徐鄉再回市裏。
最近村裏挺熱鬧,也不知來了什麽人,路邊時不時聚了一些村民。
張甘還沒打聽呢,村長先找上門了,問他将來工作有什麽打算不。
張甘說沒有。
村長痛心疾首道:“那哪成啊,你還沒三十呢,還能幹得很。趁着年輕上進些,以後日子才舒坦,你要是不喜歡城裏加班,幹脆就在村裏幹吧,最近村委要搞個助農項目,你文憑高,肯定能發揮個人力量,咋樣?”
張甘笑說幫忙可以,上固定班就算了。
村長一時勸不過,又去勸張甘媽。
媽媽笑道:“他那麽大人了,自己不想幹,誰還能咋的。我可懶得管。”
村長:“那他一直賴着,你還能養他一輩子?”
媽媽:“他要願意,我就養呗。誰讓我生的呢,就算沒出息,他喊我媽,我也只能養着不是。”
村長:“……”
他一副這母子倆沒救了的表情,搖頭離開了。
媽媽繼續剁菜喂鴨子。
張甘琢磨道:“要不家裏再買條狗吧。”
媽媽奇怪:“買狗幹啥?”
張甘:“我過陣子走了,可能很長一段時間不回來,你要是悶了,可以逗逗狗。”
他想着小貓小狗可以在屋裏陪她的,結果媽媽翻白眼道:“我忙得很,可沒空悶。你愛去哪就去哪呗,我又沒捆着你的腳。”
她好像生氣了。
張甘便不再說話。
但他還是要去徐鄉看的,他總覺得,如果徐鄉的孩子能找到,那麽手持鏡片失蹤的廖伊,有很大的幾率也能找到。
他坐在院子裏,沒一會青牛又過來,探頭探腦,看他的碗。
張甘正拿着鏡片在看呢。
這鏡片看到的末日世界,從來都是一個人也沒有,那天晚上卻看到了那異族女子。
他曾讓李禩試過,透過鏡片看,也看不到他。
現在,鏡片裏也看不到牛,眼前只有純粹的末日世界。
所以,那些透明人是特殊的嗎……
青牛靠近來,拱了一下他,盯着裝葡萄的碗。
這是又來讨要吃食呢。
張甘把鏡片放下伸到它眼前,問:“這東西見過嗎?”
青牛眨了一下眼,搖頭擺尾。
張甘把葡萄給它,看着它吃,若有所思。
這鏡片他曾帶入泥人、莊園主、甚至白狐的世界,都沒有什麽反應。
然而泥人說,它的珠子絕對不要帶入其他世界,否則很容易被那裏的主人察覺。
所以這鏡片不是門牌吧……
張甘把東西收好,不想了。
不過,他覺得這鏡片挺有用的,如果能打磨做成眼鏡随身攜帶就更好了。只是鏡片無法磨損分毫,他想着是不是能修補一部分,做成單片鏡的樣式,所以聯系了一下廖伊爸爸。
廖老板同意了。
張甘和他約了個大概日子見面,就繼續催化粒子。
第十天,他看身體透明得差不多了,便趕去了徐鄉。
老徐出了點岔子,摔了一跤,骨折了,這會在家養病呢,哪兒也不能去,正生悶氣。
張甘一來,他就委屈嚷嚷道:“小張,他們不讓我出去玩!也不讓喝酒!”
這告狀的語氣,家人哭笑不得,不知道的,還以為張甘是他家的娃呢。
張甘道:“傷筋動骨了不能喝酒,等好了,我送您老好酒。特別好的酒,我外公說您一準喜歡。”
老人一聽眼睛就亮了。“你外公說好酒,向來是不會錯的!”
張甘陪他唠嗑,吃了些東西,便說想再去那老房子看看。
老徐連忙道:“你去你去,我動不了啦,你去幫我找找超超。”
徐家人熱情好客,也讓他随意走走。
不巧的是,下雨了。
張甘剛到老房子那兒,就嘩嘩下起了大雨,正好進去躲雨。
沿着屋檐走到夥房,黃狗趴在裏邊,見人來了,它警惕地起身,看了一會來人,似乎沒有敵意,才緩緩趴下,繼續閉眼打盹。
這是場大暴雨,風裹挾着雨霧打進門裏。張甘連忙掩門,往屋裏退。
老瓦房到處漏雨,雨水開始從瓦片縫隙處滴下,有些地方漏得嚴重,雨珠子甚至連成了一片。
有一處是個例外。
黃狗盤着的那地方,上邊明明空了一塊瓦,卻沒有漏雨水,倒有一道光射了下來。
張甘疑惑地出去又進來。
外邊烏雲翻滾,下着暴雨,哪來的陽光?
可那道神奇的光從屋頂投下,就像豔陽的天,密密實實的樹林裏透過葉片的空隙進入了一道陽光。
張甘走近那束光,伸出了手。
光裏有些暖意,除此之外,沒什麽異常。
這時候,黃狗忽然站了起來,對着光圈狂吠。
張甘沒理它,試着站進了光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