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在怡紅院的第一天
卻說賈政離了怡紅院，送賈母回房，一時陪着賈母用了飯。
飯畢又說了幾句閑話，便告退出來，自回書房去了。意思小睡片刻，卻怎麽也睡不着，思前想後，感慨萬千。
無他，皆因寶玉一句“請父親安
”而起。
這一聲父親，寶玉就那麽随意的喊出來，何其自然。聽在賈政耳中竟有一瞬間的恍惚。上一次是什麽時候呢？竟然全記不起來。
每每見着，寶玉總是一副畢恭畢敬戰戰兢兢的模樣，問他話也是唯唯諾諾，真真就像老鼠見了貓一般，全然沒有一點大家公子的風範。
想當年寶玉才出生時，賈政那是喜之不盡。看着那軟軟萌萌的小人兒心都要化了。
誰成想抓周時臭小子偏喜歡些釵環胭脂之物。
後來傳了出去，同僚們時不時的人前背後說來取笑，害的賈政好一陣子擡不起頭來。
偏這寶玉自小淘氣異常 且生來不喜讀書，正事不做，只愛和姊妹丫頭們胡鬧，外出游蕩也只愛和那些三教九流上不得臺面的人結交，更有些千奇百怪口不能言的壞毛病。多次訓戒，也下死力打過幾回，總是不改。
賈政只一見了便火氣亂竄，說不兩句便要罵他，以至于打，哪裏會有好聲氣。
這次寶玉大病一場，幾乎送命，細數起來也是因賈政自己而起。
蓋因趙姨娘性子潑辣直率，比起王夫人那樣整天端着架子不言不語的木頭美人，面對着趙姨娘反而舒心随意的多。所以不免太過縱容，縱得她不知好歹起來。
倘或不然，趙姨娘縱然潑辣蠢笨，也不至于膽大妄為到如此。
抱着這樣的念頭，倒把平日厭寶玉知之心淡了三分。
如今見寶玉大病初愈，清減了不少，。究竟是親父子，怎能不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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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看寶玉行事，倒像是一下子大了好幾歲，對着賈政也是坦然自若，全不似從前。倒把賈政的愧疚之心又勾起來了。
賈政哪裏知道，此寶玉非彼寶玉。寶玉喚一聲“父親”實在是無心算有心。
前世讀《紅樓夢》，在于青版的寶玉心裏，賈府中諸多男主子，人品說的過算得上好人的，實在不多，賈政是其中一個。
雖然迂腐道學，本性還算正直良善，不是百分百的糊塗。
今日一見，這政老爹顏值也是相當的高，比新舊兩版電視劇裏的賈政都要帥氣。且世代豪門子弟自帶貴氣，氣質風度非一般人可比，也就認可了這個便宜父親。
寶玉一覺醒來，坐在床沿發了一回呆，起身去桌邊倒茶吃。
因見自己身上只穿着白色中衣，随手從床邊扯過一件厚衣服來，瞧了瞧不知是什麽料子的，摸着厚厚軟軟，披在身上倒是輕輕巧巧。
倒茶吃了，只覺滿口甘醇清香。
一時襲人進來笑道：“二爺醒了？”
寶玉道：“餓了，有東西吃嗎？”
寶玉前世就有午休的習慣，一年四季每天必得歇中覺，且每每睡醒了必定肚餓得難受。沒成想把這習慣帶到這世來了。
襲人答應了一聲，轉身出去，片時端了一盤精致點心來，笑道：“二爺才好了，不可吃葷腥油膩，這點心是素的，才剛老太太打發人送來的。”
寶玉坐在桌邊，看那盤子裏，小小巧巧的六塊點心，樣子精致可愛，倒有點舍不得吃了。到底餓了，三兩口一個，一頓就着茶吃了。
那點心味道類似前世吃吃的綠豆糕，只是甜味大減，多了一股清香，口感更細膩。
漱口畢，因說躺的渾身難受，要出去走走。
這會兒晴雯麝月也進來了，三個人服侍寶玉穿衣梳洗。寶玉盡量自然的配合。
實在是自己不是原版寶玉，不習慣人服侍。無奈古人的衣服發飾繁瑣的很，根本理不清頭腦，只好由着幾個美少女擺弄。
襲人道：“才二爺睡着的時候家裏幾個管事娘子來瞧二爺，周姨娘也來過了。”
寶玉也不大在意，只盯着鏡子裏發呆。
按原著裏講今年寶玉13歲，這個年紀在前世還是小小初中生。
只見鏡中少年果然“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好一個美少年。這在前世長大了絕對偶像派啊。
算起來，此時離賈府抄家也沒有幾年了，接下來的路該怎麽走呢？自己有能力改變嗎？
寶玉正出神，忽覺頸上一沉，原來是襲人将那系着通靈寶玉的金螭璎珞給戴上了。
寶玉道：“不戴這個，壓的頭暈。”一邊伸手摘了。
襲人道：“這可怎麽樣呢，這玉可是二爺的寶貝，片刻不得離身的。老太太知道了必不依的。”
寶玉道：“那你找跟紅繩來穿了玉，我單戴着它吧。金啊玉的，一股腦的挂在脖子上，多沉啊！跟個沒見過世面的暴發戶似的。”
晴雯道：“暴發戶是什麽東西？”
寶玉随口道：“久貧乍富的人大都愛……顯擺，因此叫暴發戶。”
想說炫富的，及時收住改口顯擺。想了想又補充道：“這是外頭平民百姓的說法。”
心道幸虧反應快，這原版寶玉果然是個高智商的。
麝月笑說這個叫法有趣。少不得依他找根紅繩子來穿了玉戴着。
寶玉帶着三人也不別處去，就在怡紅院裏随意走走轉轉，也算熟悉一下自己的領地。順便打聽一下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事。
晴雯口齒伶俐，見問便從寶玉突然發病說起，一一道來。麝月有時補充一兩句，襲人微笑着聽她們說。
此時寶玉方知自己昏睡了足足半個月，期間每日吃些參湯、糖水維持。
聽得說馬道婆伏法，趙姨娘被逐，奇道：“怎麽沒有一個賴頭和尚和一個跛足道人來救我嗎？”
麝月道：“倒是和尚道士請了不少，全不中用。并沒有什麽賴頭和尚跛足道人。還是二爺自己說出趙姨娘來的。怎麽二爺不記得了？那和尚道人又是怎麽回事？”
寶玉随口胡謅：“我那時頭痛的厲害，忽的來了一個賴頭和尚和一個跛足道人，和尚擡手把我的頭一指，頭痛立止。他兩人就帶着我飛上天去了。
我在雲彩上往下看，就看到怡紅院裏有另一個我和好多人。趙姨娘來了，偷偷的把不知什麽東西塞到我被子底下就走了。
後來我和林姑娘說話，好多惡鬼從床底下鑽出來，拿刀拿槍的，圍着我亂打。
那道人袖子一揮，那些惡鬼都化作青煙散了。
接着他二人不由分說帶着我到了另一個地方，丢下我走了。
我在那裏待了十幾年，有一天被一輛車給撞飛了，再睜眼看到林姑娘守着我哭。”
一口氣編完了，接過襲人遞來的茶連吃幾口。心裏為原版寶玉的機智和自己的物盡其用點贊。
忽聽背後一人笑道：“這可奇了！”
四人都唬一跳，回頭看時，卻是薛寶釵、林黛玉、史湘雲并三春姊妹都來了，清一色大美女幾乎不曾亮瞎了于青版賈寶玉的一雙眼睛。
原來寶玉聚精會神的編故事，襲人等聽得入迷，連她姊妹們幾時進來的都不曾察覺。
寶玉笑着問好，讓諸姊妹進屋吃茶。
襲人笑道：“姑娘們來了多久了？這可真是怠慢了。那起小丫頭子又偷懶了，也不通報一聲。”
薛寶釵笑道：“我們早來了。倒別錯怪了小丫頭們，是雲丫頭淘氣不讓她們說的，說是要聽聽你們說什麽體己話兒。”
史湘雲嘻嘻的笑道：“二哥哥，才剛你說的那個地方，是什麽樣子的？”
寶玉故意問哪個地方，史湘雲忙道：“就是賴頭和尚跟跛足道人帶你去的那個地方啊！”
寶玉笑道：“我不愛說了。誰讓你唬人來着。”心道我還沒編好呢怎麽告訴你。
湘雲不依，還欲說時，薛寶釵笑道：“寶兄弟才剛好了，哪裏像你精神頭恁足。有話也不急在這一時。且養養精神要緊。”
史湘雲方不催了。
姊妹們又閑話幾句作辭散了。
晚飯前賈母王夫人鳳姐又來了一趟，薛姨媽也一起。
晚飯仍是襲人等拿來房裏吃，還是清粥小菜。
飯後鳳姐打發人送了一個食盒來，裏面是幾樣細巧素點。
晴雯道：“這可是沒有過的事。”
襲人想了一想道：“是了，白天老太太問二爺可曾好好吃飯，我說起二爺起晌嚷餓，吃了幾塊素點心。當時琏二奶奶也在。”
晴雯麝月笑道：“這就是了。”
寶玉暗喜。
于青版的寶玉前世就是個愛美食的吃貨，而且是怎麽吃都不胖 。
今天一整天，一來大病初愈不敢多吃，二來新來乍到一時放不開。只晚飯那點清粥小菜哪裏吃得飽。
正擔心半夜餓得睡不着怎麽辦，可喜鳳姐雪中送炭。
大家連日忙亂憂心，今天總算放下心來。
晴雯麝月眼巴巴的不時偷偷的瞅着寶玉，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襲人只瞅着她倆抿嘴笑。
寶玉只裝看不見。
大家早早洗漱睡了。
半夜裏寶玉果然餓醒，悄悄披衣起來找東西吃。
晴雯夜裏警醒，聽見動靜也起來了，服侍寶玉吃了幾塊點心。
漱口吃茶畢，晴雯終是忍不住，悄悄問道：“二爺，你去的究竟是哪裏？怎麽就待了十年？”
寶玉打個呵欠道：“困了，趕明兒說吧。”
自己偷樂，心說明天就編好了。
各自睡下。
于青版寶玉在怡紅院的第一天就這麽過去了。
